一阵寒风吹来,梧桐树叶子哗啦啦作响,琼州路的冬天没有那么寒冷,所以梧桐树叶始终是绿色的,不像京城,这个季节除了松柏,所有的树都是光秃秃的。这里的客栈大多喜欢在院子里种梧桐,大约是为了表达“种的梧桐树,引得凤凰来”的美好愿望。但郑泽骁知道,就算他的梧桐树长的再参天入云,他也引不来最心仪的那只“凤凰”了……
他忽然感到一种彻骨的寒冷,冷的他不由地抱紧胳膊——琼州路的天儿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冷了呢?仰望星空,今晚无月,但繁星灿烂,他忽然想起一句诗“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或许这辈子他们就是参与商那样的缘分吧!他用力地眨眨眼,想将眼里的湿润眨回去,却发现它们还是不争气地沿着鬓角渗入了发丝……
郑泽骁呆呆地看着远处,想起第一次被拒绝的情形,那个时候他的心疼疼的,怎么这第二次被拒绝,他的心就感觉不到痛了呢?难道这种事情也能习惯成自然?但为何他觉得自己现在好像泡在冰水里一样——冷,很冷……
第一次被拒绝的时候,他除了伤心之外,还有些不理解:他条件不比苏子玉差,郑家更是比苏家清贵的多,除了苏子玉和她青梅竹马这点他没法比,怎么看,他都不应该是被拒绝的那一个啊?那时他才有点明白父亲说的,心悦这件事情是最无法讲条件的。
他自有自己的骄傲,当然不屑于死缠乱打,就潇洒地放手了。后来,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情,他才明白自己内心深处为啥一直心有不甘——原来这世上真的有那么一个人,她就是照着你所想的一切美好长成的!
苏子玉出事后,他以为自己终于有机会弥补此前的遗憾了,却不料,他只是确定自己只能是遗憾……
见郑泽骁久久地沉默,语嫣心里也不好受:“骁表哥,不管你信不信,我都要告诉你,就是此刻,我也在后悔:要是我小时候没有见过那番邦的传/教/士该多好啊!你那么好,姑姑和郑祖母我又那么喜欢,如果……我们肯定会过的特别幸福的!可是,现在我就是过不了自己心里的这一关!但我相信,肯定会有一个比我幸运的女孩,会成为我的表嫂,和你幸福地白首到老的!”
郑泽骁闻言扭头看着她:“你说的……是真的?”
语嫣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点了点头,郑泽骁在她的眼眸的深处看见了真诚。
“六表妹,我这么问,可能会很冒昧,但就让我仗着伤心放肆一次吧!你当时知道苏兄的事情之后……是怎么挺过来的?你要是不想回答就算了,我知道自己这个问题很混蛋……但我不知道……”郑泽骁有些语无伦次了。
语嫣听懂了,这个可怜的孩子在寻求“失恋应对方法”呢!
“没有关系!”语嫣打断他,“我知道你没有恶意。这么说吧,直到此刻,我也不敢说我百分之百的走出来了,但我已经决定不再让它影响我的生活了。我告诉自己:这件事情不怪他也不怪我,只是我们之间没有缘分罢了!我难道要为此将自己变的面目可憎吗?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常想一二吧!再说了,我的生命又不是只有子玉,我还有我的家人,我的责任,我想干的事情。为了一段感情毁了全部人生,我自认为我不是那样的傻蛋!”语嫣说完撇撇嘴,翻了个可爱的白眼。
郑泽骁忍不住笑了,他算是知道祖父为啥说他们至少“打断骨头连着筋”了,就算是不愿做他的妻子,她也怕自己的表哥就此沉沦。他弹了她一个脑瓜崩:“知道啦!你是天下最聪明的姑娘!怎么会是傻蛋?真是,人家只是为了让你安慰安慰人家嘛,结果被你来了一通说教。我怎么现在才发现你那么啰嗦,跟我姐似的,你明明比我小好吗?”
语嫣捂着脑门,皱眉道:“你也不怕把我这聪明的脑瓜蛋子给弹笨了,我这不是为你好吗?怕你为了我这个歪脖子树而失去整个森林嘛!”
郑泽骁“哈哈”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没事儿没事儿,你脑壳子硬,敲不坏,你也不是歪脖子树,就是,也森林里最美的‘歪脖子树’。你放心,我不会为你失去森林的,大不了,我回头再找一棵你这样的‘歪脖子树’好了!”
“大晚上的,鬼/叫什么?不怕吵醒人家啊!”语嫣指了指不远处的客栈房间,见他缓过来一些,语嫣掏出郑侯爷的信递给他:“这是郑祖父给你的信。表哥,你知道的,苏子玉对我那么好,我们有那么多甜蜜的过往,我都能接受这个结果。而我呢,对你也不怎么样,老实说,我都怀疑你心悦的没准只是你心目中的影子,我贪吃、贪玩、脾气臭、小心眼,你了解吗?咱俩之间也没有多少男女之情,你是个样子伤心伤心得了。我一个弱女子,都能从失去心悦之人的打击中缓过来,做自己该做的事情,你这西南军中铮铮的铁骨男子汉,可不要让我失望啊!”
郑泽骁哭笑不得,哪有人为了安慰别人这么抹黑自己的呀!
他接过信随手揣进怀里:“哎呀!知道了知道了,越说越啰嗦了,放心!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语嫣还是不放心:“要不我去叫柱子哥来陪你喝点酒吧,只要大醉一场,你啥痛苦都会忘的干干净净的。柱子哥是过来人,顺便还可以给你传授传授经验。你可别看柱子哥其貌不扬,柱子嫂当年可是柳湖镇上远近闻名的一枝花呢,柱子哥可是打败了无数的青年才俊才抱得美人归的……也不知道男孩子心情不好的时候爱不爱买东西,不然让柱子哥陪你去逛街,你买什么,我都给你报销……或者你去看黄果树瀑布吧,特壮美,寄情山水也是可以忘忧的,我今天就是看到黄果树瀑布的美景,才决定彻底和过去告别的……”
郑泽骁见语嫣绞尽脑汁的想各种“发/泄”法子,心中一暖,他转身抱住语嫣,将头靠在她的肩膀上:“不用。小时候,我挨了揍之后,我姐就会像这样抱着我,拍拍我的背说:‘骁哥儿,不疼了啊,一会儿就好了……’就让我借你的肩膀用一会儿吧,一会儿就好……”
语嫣正说着,忽然被揽入怀抱,她吓的动也不敢动——老兄,这是树上,七八米高呢,你这动作很危险啊,一个不小心咱俩还不得“吧唧”下去啊!等听到最后,她的心一软,手轻轻地拍上他的肩膀:“骁哥儿,不难受啊,前方有大把的好姑娘等着咱呢……”
“噗嗤——”郑泽骁忍不住笑了,他顺势放开了语嫣:这一抱,算是结束了这段恋慕,不管他愿不愿意,从此以后,他就只能是她的兄长了,他苦涩的初恋——不,应该算是单恋吧,自始至终都只是他自己的心动——就应该被他深埋心底。她说的对,恋慕只是生命中美好的一部分,若为了爱而不得就要死要活,别说是她了,就是自己也会瞧不起自己的。他会把她藏在心底最隐秘的角落,用“兄长”的身份和她继续另一段感情——亲情,但愿,来生,他们能……
郑泽骁笑着拧了拧语嫣的鼻子:“六表妹,你这话配上你的这副打扮,简直是活脱脱的花花公子的范儿啊!”
“那是!”语嫣揉了揉鼻子,“小爷我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哼!”说完还曲起食指往上一刮鼻子——潇洒的不要不要的!
郑泽骁摇了摇头:“你呀!在哪儿学的这些……”
语嫣见郑泽骁情绪好了很多,正色道:“骁表哥,我还想替未来的表嫂说几句,无论将来谁是表嫂,请一心一意对她!‘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是很多女孩子的梦想,你若三心二意,凭什么让别人对你倾尽所有?请让表嫂成为世上人人羡慕的幸福女人吧!”
郑泽骁看着格外认真的女孩,想起阿爹和阿娘唯一一次真正生气就是阿爹醉酒之后有了庶姐,阿娘虽然最后原谅了阿爹,但他知道庶姐是阿娘心里永远拔不去的一根刺,他曾无数次看见爽利的阿娘对着庶姐的背影黯然伤神……
他心说:如果“她”是你,别说这辈子只有你一个,就是下辈子只有你一个我也愿意,但别人嘛……然而语嫣的眼神是那样的充满期待,让人不忍拒绝,他点了点头:“我不能百分百保证,毕竟人生那么长,但我愿意去努力做到!”
这就不错啦!语嫣心情好极了——表嫂,我替你做了忠诚教育哦,优质夫君一枚,拿着不谢,请叫我雷锋!
说了这么久的话,语嫣觉得时间也差不多了:“骁表哥,咱们回去休息吧,明天还有差事呢!”郑泽骁犹豫了一下:“六表妹,你先回去吧,我还想再坐一会儿……”
语嫣知道他需要独自静一静,就先走了,就在语嫣快要拐弯的时候,身后传来郑泽骁迟疑的问话:“六表妹,你会考虑裴兄吗?”
梧桐树后面某个屋子的窗帘似乎轻轻地动了一下。
语嫣一个趔趄:我的天啦!难道裴铮对她的贼/心已经到了路人皆知的地步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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