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上茫然了一瞬, 没有关注过古典音乐圈的人对这个名字都会陌生。不过很快就有其他人带图留言,这是前一段时间很火的一个广告,品牌方不惜重本投放在日本东京银座的大屏幕上, 第一天的时候还曾经因为驻足观看的人太多造成交通堵塞上过热搜。后来有一个年度最爱广告的评选,狗卷荆以才貌(重点)并全打败了众多当红明星登上榜首。
井上这就把人和事画上了等号。
下一个问题就是:为什么狗卷荆会和维克托扯上关系?
古典音乐圈和花滑圈不是很远,但是也没有那么近吧?还能跟着其他国家的国家队出现在赛场吗?
井上的脑子乱哄哄的, 手里的摄像头也不自觉地跟着狗卷荆走。直播间里有一群闻言来舔颜的观众,很快就有福尔摩斯附体的人打出了一条花滑新闻:《绝美编舞, 改编拉二——维克托新赛季自由滑》。
井上和大部分的冰迷一样,他们热爱花滑选手在冰上的表演, 或许还会因为选手了解他们赛场下的努力和奋斗, 却对节目背后其他人的努力了解不多。冰迷绝大多数对编舞和配乐都没有概念, 只有整体的“好好看”、“好配”之类的印象,就算看到新闻都会自动略过。
因为引起了这个话题,就开始有大佬在弹幕里发表相关言论。
“维克托这个赛季的自由滑很让人惊艳, 因为无论是曲子还是编舞都非常贴合他本人,或者说这个自由滑让大家认识到了维克托的另一面。”
“以前维克托画的主题大部分都和‘俄国人的样子’这个刻板印象吻合的,大部分走的风格都跟他短节目一样。诚然芭蕾的主题对俄国人来说非常友好,现在的俄国拥有最优秀的芭蕾舞团和芭蕾艺术家, 甚至自创了一种芭蕾的表演风格,无论是环境还是师资都是顶尖的, 所以大部分还没有找到自我风格的俄国小选手选用芭蕾主题,走仙男、仙女风大概是最经济实惠的方式了。”
“——但,难道所有俄国人都特别擅长并且喜欢芭蕾了吗?”
“去年维克托选了弗拉明戈作为主题大概是因为他自己也厌恶了这种仙男芭蕾主题了吧?只是去年的他还没有领悟到弗拉明戈的真髓, 跳出来只能说是好看但不够深刻。我觉得去年他能够横扫青年组又拿了一年大满贯的原因, 并不在他把弗拉明戈表演得有多好, 而是他勇于跳出刻板印象这件事的勇气, 本身就值得高分了。”
对方发出来的这段话几乎占据了整个屏幕,很快就有新的弹幕覆盖,评论区从各种各样的点进行反驳,吵成了一团,但这时候的井上已经没有心情再关注她直播间的观众了。
她忽然意识到一个很久之前听过的道理:你怎么对待它,它就会怎么对你。
老实说,她对花滑的理解从来没有上升到“勇气”、“性格”、“精神”这个层次,她喜欢花滑比赛单纯地认为它好看,比赛的节目好看,比赛的人也好看,从上场比赛的选手到坐在评委席的评委都比其他运动羡慕的好看。
但是,真的只要好看就可以了吗?
井上对自己发问。
就在他们这样思考的时候,维克托要准备上场了,上场前狗卷荆看着他把止疼药倒进进料里,橙色的运动饮料加了止痛药之后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颜色,味道也变异了,维克托闭眼吨吨吨地喝下去,喝下去之后整张脸像是被人揉成团的图案。
这大概就是运动员的味道。
但此时此刻的维克托在狗卷荆的眼里却在发光。
一种名为斗志的光芒。
不只是他,还有莱奥。
这大概就是运动竞技的魅力。狗卷荆心想。
上一名选手等分的时候,维克托已经脱下了冰刀套站在了冰上,雅科夫在场地外拍着他的肩,这个时候已经什么都不用说了,等比赛指示的响声响起,老教练在他后背轻轻一推,维克托顺着他的力道滑向冰场的中心。
和短节目的渐变仙男风考斯滕不同,维克托自由滑的考斯滕是全黑的,也没有水钻和各种bulingbuling的装饰。黑色的手套黑色的考斯滕,让他站在冰上的时候无比突出和显眼。
井上以前会觉得他今年自由滑的考斯滕做得太素了,不太符合她的爱好,今天她忽然懂了,这是为了不让闪亮的考斯滕喧宾夺主,也为了不让维克托自己的外貌争夺了主题的表现。
这还是井上第一次注意到了配乐。
开头由钢琴弹出八个小节沉重灰暗的和弦作为引子,一下接着一下,从轻微到沉重,像脚步声,像钟声,敲在人的耳膜上,敲在神经上,敲到了人的心里。
维克托用大量的步伐来配合这部分的音乐,并不夸张的肢体动作却能表现出他的痛苦,他的困惑。维克托把他的4t单跳放在了前头,以反抗的姿态进入旋转。
中间段的音乐缓慢又压抑,像是危机四伏的困境,这是维克托的表演和音乐传递给观众的信息,而大部分的观众也确实感觉到了这一点,不少艺术感受更细腻的人已经抓紧了自己的领口,像是在紧张,又像在期待。
包括井上在内,短节目的时候她还留有余力和直播间的观众解释技术,解说表演的优缺点,但现在她就连调整镜头的时间都没有,全程紧盯着维克托,被冰上的那个人掠去了所有的心神。
助理教授站在雅科夫旁边,看着维克托的表演,“好像比之前的表现力更好了。”
雅科夫的余光看向狗卷荆,“当然,演奏者在这里,他这个时候不卖力什么时候卖力?”
“我不是这个意思……”
“大概是之前的受伤,让他终于有点体会了吧。”
因为腰伤断了小半年的花滑,现在又因为腰伤,可能要缺席世锦赛,这样的经历固然让人难过,但也无形丰富了维克托的情感,切合了主题。
这是作曲家从彷徨、迟疑、痛苦走向光明的曲子,整个过程的变化层次分明,脉络清晰可见。狗卷荆的改编用他的钢琴撑起了整个乐团弦乐的部分,把曲子改编成蛋糕一样,蛋糕胚是忧伤构成的,抹上了用俄国民间音乐作为原料、混合着作曲家和演奏者种种复杂的情绪打成细腻的奶油,在装裱的时候还增加了独属维克托的微量元素在里面。整首曲子已经不再是独属于拉赫玛尼诺夫的了,他还属于狗卷荆,属于维克托。
随着乐曲走向高-潮,节奏也顿时变得明快,忧伤依旧,却多了点甜蜜。
维克托有一个旋转设计得特别精巧,卡着音乐节节攀升的点,从蹲踞旋转到燕式旋转再到y字旋转,整个人从蹲到站到直立,在旋转的基础上将那种“从黑暗走向光明”表现得淋漓尽致,让观众的心随着他的旋转也在节节攀升。
本来如果不是他腰伤了,维克托的难度还能再上一个台阶,做甜甜圈旋转和贝尔曼的,但现在别说甜甜圈了,他就连提刀躬身转都不敢做,生怕下半赛季又得养腰小半年。
然而降了一个难度之后,这组旋转依旧很美,这一点体现在裁判评分上,评级达到了4级的水平。
由十分钟变成四分半钟的音乐,所以拉二的第一乐章相应的也有很多部分被剪掉,包括中间的华彩和发展部的大部分。音乐的重点落到了第一乐章的高-潮部分,密集的音符,旋律由沉重升级到激昂,变成了进行曲风格。如果说深沉的音调象征了他的低落和忧郁,那么这部分的气势磅礴则是他的激愤和反抗,主题再现,有力的结束了这个乐章。
维克托将他剩下的跳跃都安排到了这部分,特别是他的连跳。维克托的连跳一向被公认节奏好、动作标准规范,此时恰恰迎合了这种进行曲的氛围,烘托出有力的反抗和希望的存在。
这还是井上第一次看花滑比赛那么投入的时候,好选手的表演,在电视机里和在现场看完全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体验。她举着摄像机,跟着其他所有的观众一起在他表演结束之后迫不及待地站起来,为维克托献上了花滑赛场的最高礼节——standing ovation,鲜花和布偶像雨一样落到场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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