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数的秘密,都藏在卧室里。
出于礼貌,姜病树进入卧室前,并不打算多观察什么。
他只想赶紧离开。
但当他推开卧室门的瞬间——整个人被被吓得一哆嗦。
十数只目光淫邪的眼睛,遍布在这间屋子里。
墙上,壁画上,天花板,空调,电视机屏幕里,镜子边缘,电视柜上旁的玩偶熊眼睛上,床底与衣柜里都是眼睛。
这些眼睛周围有着像血管一样的东西深深的刺进了墙壁,玩偶熊,电视柜上。
仿佛是某种活物,长在了这间卧室的各个角落。
姜病树退后几步,侧头看见了卧室卫生间的浴缸与马桶附近也有。
该怎么形容这种淫邪呢?就像是电车上某个猥琐痴汉,将手伸进了目标的裙子里,惊喜地发现女孩竟然不敢叫嚷时的目光。
人类对脱离了身体的眼睛总是有一种未知的恐惧。
姜病树被这一幕吓到脑子一片混乱。
当他的视线与那些眼睛对视时,更恐怖的事情发生。
所有淫邪的目光,在一瞬间变得愤怒。
猩红的血丝不断生出,像一条条在苍白大地上流淌的岩浆,这些目光里的怒火仿佛要喷薄出来。
姜病树的神经末梢,仿佛感受到了一股实质性的重量。
他的血液就像是瞬间要从体内爆开!
他本能地挪开视线。这一瞬间他轻松了不少。
“呼……这眼睛有古怪,不能与它们对视,冷静,冷静,现在我应该冲向阳台。”
这全身起鸡皮的感觉,能让姜病树脑子转的更快。
但清醒的大脑不足以让他摆脱眼前的危机。
在他豁出一切,准备冲向阳台的瞬间,变故又起。
卧室中央宽大的床上,被子里盖着的某个东西忽然间动了。
那床薄薄的被子,就像是一层孵化着怪物的蛋壳,这层壳如今扭曲起来。
更恐怖的东西在苏醒。
骨头扭动的声音频频传出,那是只有在恐怖电影里,某种骷髅类的生物行动时才有的声音。
姜病树头皮发麻,忍不住睁开眼看了一眼。
“艹……要命!”
一具冷白色的“人体”,正在用一种夸张的方式强行苏醒。
姜病树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但对方的肢体正做着足以让关节断裂的肢体行为。
它的腿并不是靠膝盖弯曲,而是硬生生的折断骨头来弯曲的。
于是才有高频的骨骼碰撞的咔嚓声响起。
再接着,姜病树看到了对方的脸。
他认为那应该是张脸。
毕竟那个地方被蓬松而凌乱的头发包裹着,像是一个女人的头颅的正面。
但那扭曲的五官,还有空洞洞的眼窝,让姜病树牙齿打颤。
【d4型冰血症,d2型裂骨症,都是在她将死之时患上的,但来不及孵化出病魔。嗯,这只是一道‘赝品’,她并不是病因。】
脑子里又听到了那不紧不慢的声音,像是在科普。
姜病树一边处理着这些信息,一边思考着眼前的困局。
阳台的距离一瞬间仿佛变得遥远,足以让人呵气成霜的寒冷,让姜病树瞬间意识到——
“我不可能从这些眼睛,以及这个女人面前逃离,这是个陷阱。”
寒冷与来自“女鬼”的恶意,让姜病树身体变得僵硬。
但抗拒死亡的本能,还是让他非常麻溜的退逃出卧室。
他逃命似的奔向楼梯,强烈的危机感让他不得不想一些桃子。
“可千万别追出来,最好和餐厅里的那个人一样,只要我离开,就不会追出来。”
姜病树显然低估了这栋凶宅的含金量。
噔,噔,噔。
他历来对声音很敏感。一下就想到了这是高跟鞋触碰地板的敲击声。
伴随着声音,阴寒的感觉瞬间浓烈了十倍。
那声音越来越近,近得仿佛吹在脖子上的一道冷气。
在姜病树的背后,那四肢骨头断裂,却依然不断爬行的“女人”,正在不断靠近姜病树。
他不敢回头,几乎是直接跳下旋转楼梯,亡命狂奔。
但他并没有忘记分析。
姜病树一直不知道d4,c1这些字母加数字的前缀是什么意思,问了几次,脑子里的声音也没有回复过。
不过冰血症和裂骨症,这两种病他是知道的。
“冰血症的人血液冰冷,往往是在极寒的环境里才会患病,但这种病最麻烦的地方,在于患者明明很冷,却又更怕热。”
“所以一般不会有人考虑生这种病来孵化病魔,因为发病的时候异常痛苦,冷热皆忌。”
“如果任由她靠近,毫无疑问这种诡异生物会轻而易举撕碎我。”
“我得回到餐厅。”
他虽然害怕到整个人都神经绷紧,但大脑毫不混乱。
“餐厅也很古怪,火势汹涌,但仔细回想,火势其实没有任何蔓延,而且那个容易自燃的人,也没有燃烧。”
姜病树疯狂逃向过道,准备跑进餐厅,也是这个时间,冰血症的女鬼如同蜘蛛一样快速爬向他!
在女人爬下楼梯后,他已经来到了过道处。
这个时候,他终于敢回头看一眼。
姜病树能够看到对方脸上扭曲的五官,还有冻碎之后拼接的裂痕。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的脸上这些冻痕是怎么回事?”
女人手掌里一根细长的骨刺伸出,骨刺上布满了裂痕,但就在她准备刺向姜病树的时候——
姜病树打开了门,热浪扑面,让女人发出了痛苦的尖叫,慌忙把已经沦为前肢的手伸了回去。
“好险!”
女人拧成一团的两只眼睛写满了痛苦,她没有再靠近姜病树。
姜病树注意到,女人的手指上带着一枚金戒指,颇为眼熟。
而站在冰与火交界线上,姜病树迎来了抉择之刻——
餐厅内侧,满头油液,极有可能自燃的男人正盯着他。
而过道另一侧,如寒冰一样的女人也同样用目光咬住他。
前后夹击。
没有时间思考,他果断回到了餐厅里,跨入餐厅的一瞬间,环绕在火焰中,阴寒的感觉彻底消失。
那个站在厨房边上,满头油液的男人,依旧以奇怪的神情看着姜病树。
这次,姜病树听到了他说的话:
“我想买房。能不能帮我介绍一下这栋宅子。”
这他妈是什么展开?
这种有气无力且被拖长的声音,荒唐的对白,在这样的环境里,反而更让氛围变得诡异。
“我想买房。能不能帮我介绍一下这栋宅子。
油脸怪人重复着这一句话。随着他第二次开口,火势有了变化。
一直没有扩散的火势,仿佛有生命一样,忽然开始蔓延,就像是在蠕动中猛然变大的虫子。
“我想买房。能不能帮我介绍一下这栋宅子。”
油脸怪人第三次讲出这句话,整个屋子的温度进一步升高。
如果之前只是让人难受,现在的温度就到了痛苦的程度。
姜病树甚至想要再度逃离,可他很清楚,没得逃。
外面就是那个能够把人冻成渣,且攻击性很强的女怪物。
反倒是里面,并没有想象中凶险。
“不要慌……问题很大,慌也没用。”
“如果他真要杀我,我之前就经死了。他的行为不符合杀人的逻辑。”
火舌已然要喷在姜病树脸上。
他有种预感,等到这个油脸怪人再开口,自己就会和脚下的尸体一样,哪怕对方也许不想杀人。
一定有破解的方法的……
“我想买房。能不能——”
火势再度暴起,看着袭来的火势,姜病树顾不得许多:
“能啊!怎么不能?我可太熟悉这房子了!”
千钧一发之际,暴起的火势竟然迅速消退。
姜病树脸上虽然已经出现烫伤的反应,但笑容更加治愈:
“接下来由我来为您介绍这栋房子,您可真是有眼光啊客人!”
火势变弱,这印证了姜病树的猜测——
“按照道理来说,火应该越烧越旺才对。所以本质上火势其实是这个人在操控?我要活命怕是得按照他说的做。”
“但问题是,我要怎么把一栋正在燃烧还闹鬼的宅子卖出去?”
假如这就是面试的考核,姜病树承认,这比他以前参加的面试硬核多了。
他试着平复心情。
但这屋子里的氧气含量明显不足,炙热的气流让他忍不住咳嗽:
“咳咳咳咳……容我慢慢为您介绍您的新家!”
姜病树指向了房间某处——那个地方火势汹涌。
他的脑海里已经有了思路:
“就当自己是个神经病,参加了一场神经病面试。横竖都是一死,不如放飞自我。”
这么暗示着自己,姜病树已经代入了角色。
他的眼神明亮起来,脸上的笑容真诚而明朗。
一个神经病房产销售诞生了:
“咱们首先闻闻空气中灼热的气息。闻到了么?这美妙的火焰与红木亲吻所散发的气息,竟然没有一丝焦臭,怎么烧都烧不坏。”
“都说防火防盗是居家大事,任何豪宅都怕付之一炬,但您瞧瞧,这火烧到现在,没有对这里造成丝毫损伤。”
“瞧这天花板,多耐烧啊,瞧这小火苗,蹦跶的多欢啊。”
“设想一下,在最寒冷的季节里,别人只能在壁炉里烤火取暖,或者开空调缓慢的调温,耗时耗电,效果还不明显。”
“但您不一样,您可以在心爱的厨房里洒满芳香的汽油,点燃您的房子,享受最原始的加热。”
“别人看着沐浴在火光中的豪宅,只能满心羡慕!不明就里的人想要拨打灭火电话,但您却可以大手一挥,热情好客的说:要不进来坐坐,烤烤身子?”
“甚至您在家烧烤都不需要买炭!嘶,我已经闻到了烤肉和烤大肠的味道!”
“再说说地段,这栋宅子在肺区与肝区的交界处,作为老板的您,必然得在这样的地段拥有一处宅子,能够在第一时间将肺区的人安排到您肝区的产业里,实现肺物与肝货一手转换。”
姜病树开始滔滔不绝的胡乱掰扯。他脸上的笑容让他看起来像是一个正儿八经的神经病。
尤其是他正对着疑似“鬼”的东西推销一栋凶宅,似乎就显得病得不轻。
但这个神经病很专业很尽责。
他从风水,布局,地段,装修各个层面对着这栋屋子尬吹。
其间还夹杂了不少专业术语,他仿佛真的做过这一行。
姜病树是这样的。
那些最为基层的职业,他都有面试过——
售房的,保险销售员,电话业务员,厂工,保洁员,快递小哥……
这些工作姜病树每次都带着饱满的热情去面试,做了充足的准备。
为的就是让身为健康无病之人的自己,能够在一众病患中争到一份工作。
他很努力,也想过应对各种情况。
但对着一个超自然生物卖凶宅,他的确没有想过这种展开。
“不知道鬼气森森,这对于客户来说是优点还是缺点?”
不过姜病树欣喜的发现——这个满脸油液的怪人,眼里竟渐渐有了光。
凶宅经历的展开,走向了奇怪的方向。
“他这是被真被我说动了?”他心里一喜,尽管足以致命的危险并未过去。
姜病树是一个很乐观的人。他很善于在逆境中自娱自乐。
小时候被肺区的流氓打了,孤儿院里一起玩耍的小姑娘看着他鼻青脸肿的样子,被吓哭了。
但他一点也不沮丧,反而能够捏着脸上的青紫的伤痕,让五官做出奇怪的曲线,滑稽的表情,忍着疼痛逗笑小姑娘。
由于太调皮被院长体罚挨饿,他会对自己的胃讲笑话,似乎逗笑了胃,胃就不会饿了。
求职面试也是一样,一次次被拒绝,但一次次都会自我开导。
他看起来没心没肺,总是露出笑容,所以他说话总是显得很不着调。
恰如此刻。
恐惧的环境里,他又找到了自己的节奏,滔滔不绝的讲述着。
高温的环境里,他讲的有些渴了,便走到了冰箱处,打开了冰箱。
冰箱的旁边还放着一个小型的冷冻柜,姜病树瞄了一眼,目光被钩住。
一具女尸,脸贴着冷冻柜的玻璃柜面,目光痛苦。
这可把他吓得腿一软没站稳,直接趴在了冷冻柜边上。
这具女性尸体非常眼熟。
这一次,姜病树和这具尸体来了个脸贴脸,好在隔了一层玻璃。
这像是一具被活活冻死的女尸。
他强行站起身来,稳住心态,当没看见这一切,打开了冰箱,拿出了一瓶水。
硬核的推销员,就是要能够在最极端的环境里滔滔不绝的卖房,并且优雅永不过时的姿态喝水。
噗!
腥辣的味蕾反应让姜病树一下子将酒吐了出来,这个动作一点不优雅。
“见鬼,怎么会是酒?”
【纠正一下,是医用酒精,冰箱里面全都是。】
姜病树吓得赶紧将酒放了回去。
由于火势变弱,这间屋子也渐渐能听清一些声音。
姜病树这个时候终于听到了一段声音——来自油脸男人始终保持通话的手机:
“该死的,你会害我的屋子卖不出去的!该死的,你会害我的屋子卖不出去的!该死的,你会害我当房子卖不出去的……”
这句话一直重复着,一遍又一遍,也不知道油脸男人到底听了多少遍。
这个瞬间,姜病树看向了油脸男人,脑海里所有的线索瞬间串联起来。
“难道说……”
他终于意识到,这栋诡异的屋子,到底经历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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