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疆跟着将军快到京城时,将军说要绕个路去看看殉国军士的家人,正好他们之前走得快,时间还很富余。将军让木疆和两个家在京都的先回去,木疆他们归家心切,便抄近路回京城。

    这日木疆三人刚穿过一片山林,眼看着就要天黑,外边天寒地冻,瞧见不远处有个庄园,便过去敲门,问可不可以借宿一晚。

    开门的小厮见他们有军士的令牌,便给他们安排了一间屋子,“劳烦几位今晚在这里将就了,庄子很少有人来,很多屋子都没烧地暖。这是我们自个住的屋子,待会我再给你们抱两床被褥来。”

    木疆笑着说没事,“我们都是粗人,有个屋子遮风挡雨就好,并不矫情。”

    小厮退出去后没多久,不仅抱来了被褥,还带了热腾腾的吃食。

    木疆三人赶了十几天的路,可算是吃了顿热乎的,一觉好眠到天亮后,便和小厮说想谢谢主家。

    小厮却道,“我们姑娘说不用那么麻烦,你们为国效力,才是辛苦的那个。”

    木疆听到是个姑娘的庄园,便知道姑娘这是为了避嫌,识趣地说好,到了门口看到灯笼上写了个“江”字,突然想到江三郎,随口问了句,“你们姑娘,和京城的承安侯府不会是一家人吧?”

    小厮愣了下,随后点头说是,“姑娘是侯府的二姑娘。”

    “那可真是太巧了,我是木须先生的侄儿,如今你家三郎正跟着我大伯读书,我和三郎还是好兄弟,不曾想我和江家如此有缘分。”木疆感叹完,想了想江家二姑娘,并没有太大印象,再三表示感谢后,才离开。

    小厮回去和江芸回了话,江芸也很惊讶。

    她感叹道,“如果知道是木须先生的侄儿,我该见见才是。”

    “他们三个男人,姑娘不见也是对的,不然传出去对您并不好。”小厮道。

    江芸想了想,点头说是,“早前我就听说木须先生的侄儿去从军了,后来又听说立了大功,这次他能回京城,想来木须夫妇会很高兴。”

    事实上,成氏这几日都快坐在门口,隔三差五地就去门口望两眼,就差去城门等了。

    木须讲学时,偶尔也会走神。老两口一心期待着木疆的归来。

    林源也希望木疆快点回来,等木疆回来后,木须也该给他们放年假,可以停学回家。

    连着放晴两日后,院子里的积雪慢慢化了一些,天儿却更冷。

    今年的冬日,来得早,又格外冷。

    江云康两手藏在袖子中,只在翻书时伸出来,见边上的林源又发呆,皱眉眨了眨眼,林源才叹气拿起笔。

    木须自个的心思也飘向远处,他看着半空中的暖阳,问道,“今儿是什么日子了?”

    林源马上回话,“是腊月二十一,再有八日,便要过年。先生,您辛苦一年,也该好好过个年,休息一下。”

    “哼,你的心思我还不懂?”木须一眼看穿林源,故意道,“你要是年前还背不完《四书》,就等年三十再回去吧。”

    听到这话,林源立马低头不敢说话,赶忙翻书背起来。

    就在这时,前院的小厮突然跑来,笑容把脸上的褶子都堆在一起,“老爷,公……公子回来了!”

    木须瞳孔放大,抿下唇,放下手里记的书,再开口时,尾音都有些颤抖,“你们两个好好背书,我去前院看看。”

    等木须一走,林源就放下书,凑到江云康那边,“姐夫,先生真是心口不一,明明心里想得很,却装作很淡定的样子。”

    江云康依旧端正坐着,“等你往后年纪大了,可能也会这样。”

    “绝对不会。”林源肯定道,“不管过多少年,我都不会变,我要做个清官、好官,永远都不畏强权!”

    林源想得很好,等他当了官,就要和那些世家做斗争,眼里不能容沙子,要当个黑白分明的好官。

    江云康看林源满脸斗志,不由笑了下。

    没过多久,他们还没看到木疆,就先听到一声嘹亮的“江兄弟”!

    江云康寻声望去,见木疆黑了一大圈,快和木炭一个色,但人壮了不少,眉眼也更立体。

    他起身往外走,笑着张开双臂,抱住木疆,“许久不见,你可还好?没有受伤吧?”

    “没呢,我都好。”木疆和江云康打完招呼,又往后边看了一眼,热情地伸手,“这位是林源小弟吧,我听三郎提过你,说你很聪明。”

    林源不好意思地伸手和木疆握住,少有的谦虚,“姐夫谬赞了,木大哥你才厉害,中了秀才还能去从军,我听说你还立了大功,如今是千户了。”

    “我那算不了什么,你们往后继续读书,才有大出息。”木疆走进竹屋,和江云康他们一起坐下。

    林源对边境很好奇,拉着木疆问了很多问题。

    江云康听着林源说了许多。得知历朝的边境还是比较弱,插空问了句徐放。

    木疆摇头说徐放没有回来,“徐兄弟是个难得一见的人才,他虽然读书少,每次的主意都能和兵书不谋而合。将军留他在军营历练,估计到明年,他也会往上升了。”

    说到徐放,木疆又更多话说,“最开始遇到徐放时,我还以为徐放只是去玩一玩,没想到他还真能吃苦,五根手指全长了水泡,还是和我们一起训练,够硬!”

    听到徐放没回来,江云康多少有点遗憾,但听到徐放如此认真,又很高兴。

    若是徐放真能有所成就,想来徐国公他们也能放松一点。

    三人一坐就是大半天,成氏张罗了一桌子的菜,晚上大家坐在一块用饭,木须都多喝两杯酒,给江云康他们放了一日假。

    次日用过早膳,江云康就带着木疆去徐国公府。

    徐国公夫妇的心情和木须夫妇是一样的,都望子心切。

    很高兴徐放能得到将军的赏识,又失落徐放不能回家过年。

    徐国公长声叹气道,“这还是徐放长那么大,头一回不在家过年。以前我是真想不到,他竟然会去从军。”

    木疆接话道,“徐世子颇有才能,往后一定能在军营大放异彩,还请国公爷不必担心。徐世子拜托我给你们传一句话,如今你们知道他在哪便好,但他还是想靠自己,请你们不要暗中帮他。”

    “臭小子,老子还没那个功夫帮他呢!”徐国公气笑了,“别人都恨不得能有个得力的家世,他却嫌弃我们。罢了,他要闯就让他闯,反正我们也管不了他。”

    自己的儿子,自己了解。徐放就是一匹野马,放出去就不可能再关回来。

    江云康笑着接话,“等明年徐世子立了功回来,您就可以帮他办亲事了。”

    据他所知,张侍郎的女儿还在等徐放。

    “那他得快一点了。”徐国公撇嘴道,记“最开始时,张侍郎看到我都不打招呼。现在看到我,每回都会问我徐放如何,要是他再拖着,张家的女儿可等不了太久。”

    徐国公蛮喜欢张侍郎的女儿,这样的姑娘若是能给儿子做媳妇,他也不用担心孙子像儿子,毕竟张家是出了名的家教好。

    在徐国公府坐了小半日,江云康才和木疆出来。

    两人许久没见,打算去春一楼喝酒。

    临近年底,春一楼宾客满座,他们去的时候没有位置,只好再去找其他酒楼。

    江云康便带木疆去林氏开的酒楼。

    林氏开的酒楼叫临仙阁,因为新开业没多久,名气还没传出去,宾客不算多。

    江云康到的时候,直接找掌柜的要了一间最好的雅间。

    他们刚要上楼,不曾想遇到了于景山带着同窗进来。

    所谓冤家路窄,便是如此。

    于景山也是因为春一楼坐满了,才到附近的临仙阁,没想到会遇见江云康。

    “小二,我们也要最好的雅间。”于景山看到江云康,心情便不太好,没好气道。

    小二为难地看着于景山,“不好意思于小公子,天字号雅间只剩一间,刚被江公子定了。”

    在于景山开口前,江云康马上笑眯眯地道,“没关系,把天字号给于小公子吧。”

    于景山以为自己听错了,他想好怎么威逼利诱店小二,结果江云康却主动让给他。

    这是什么意思?

    于景山想不明白,又被身后的人提醒于大人让他最近别闹事,上下打量了几眼江云康,带着人往外走,“罢了,我才不稀罕别人不要的呢。”

    等进了雅间后,木疆才好奇问江云康刚才干嘛要让。

    江云康笑着道,“于景山这个人呢,你越是和他抢,他就越来劲。但如果你不要,他也就不稀罕。”

    “再说了,这家酒楼是我娘子开的,我要是和于景山争起来,酒楼往后会有麻烦。而且于景山愿意给我娘子挣钱,何乐而不为。”

    “总之,反正他要不要抢,对我来说都是好事。”

    木疆听得瞪大眼睛,惊讶道,“嫂嫂竟然那么厉害?我看临仙阁的规格,在京城里也就比春一楼小一点,开这样的酒楼,得花不少钱吧?”

    “这都是她爹娘帮扶的,具体花多少钱我不懂。”江云康确实不清楚,生意上的事,林家父子比他更精通,有岳父他们帮林氏把关,他可以放心让林氏去干。

    顿了下,他又补充道,“这个事还请木兄弟保密哈,连我家里都没几个人知道。今日你想吃什么,尽管点。”

    “既然是嫂嫂开的酒楼,那我就不客气了。”木疆笑着道,但真点菜时还是注意分寸,还是江云康点了招牌贵的。

    在江云康他们这里上菜时,于景山一行才在另一家酒楼坐下。

    于景山如今师从北斋,今日跟他出来的,也都是北斋名下同期的学生。

    一行共有六个人,北斋收学生要的束脩比较高,能跟着北斋读书的,家里条件都不错,至少也会有个四品或者五品官的父亲。

    但这些人的家世,都不如于景山。

    故而于景山虽拜师比较迟,却成了这些人里带头的。

    和于记景山关系比较好的叫翁行鑫,他父亲在于乾明手下做事,于景山拜师的当日,翁行鑫就和于景山示好。

    这会也是翁行鑫在帮于景山倒酒,“景山最近还在找孙哲吗?”

    自从听完江云康的话之后,于景山越想越不对劲,但他想不明白怎么回事,就去找了他大哥。

    大哥说孙哲可能确实利用了他,但也不算是利用,因为江云杰自己心甘情愿地当他伴读。而且害了江云杰,对孙哲并没有什么好处,还会影响孙家和江家的关系,也可能另有隐情。

    但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于景山现在就想找孙哲麻烦。

    于景山点了点头,一口闷下杯中的酒。

    他刚喝完,就听到一个同窗说孙哲刚经过楼下,赶忙跑到窗边,确认是孙哲后,咬牙让小厮把孙哲给带上来。

    没过多久,孙哲就被带进雅间。

    于景山沉着脸走向孙哲,不由分说便朝孙哲的小腹打了一拳,疼得孙哲顿时两眼冒星星。

    “于……于小公子,你这是干什么?”孙哲疼得脸型扭曲,艰难开口。

    于景山却捂住孙哲的嘴,让他先别说话,“你等我说完,你再回答是还是不是。要是敢多说其他没用的话,我就多打你一拳。”

    “我问你,是不是你引荐的江云杰当我伴读?”

    “还有,又是不是你去和王家透露的消息?”

    “在你回答之前,我先警告你一句,只要你撒谎,我立马打断你的腿,让你下半辈子都出不了门!”

    于景山能说到做到,徐放说他是纨绔,一点也不假。

    孙哲最近都没去找于景山,他认为于景山的脑袋,不可能联想到他。但没想到,于景山竟然还知道他给王家传话的事。

    是江云康说的?

    思绪快速过了一遍,他觉得肯定是。

    再看于景山愤怒的表情,他觉得于景山这会肯定很生气。

    与其撒谎被拆穿,还不如先承认。

    但他刚点头,不等他解释,于景山就又打了一拳过来,疼得他跪在地上干呕。

    “于小公子,你听我解释好不好?”怕于景山再动手,孙哲赶忙解释,“我和江四郎关系好,听他抱怨承安侯府没人管他,才想着帮他引荐给你。这个事,也是他自己愿意的。至于王家退亲,真的怪不了我,我也是醉酒后被王家逼着追问。”

    停下大口喘气,又马上接话,“后面会发生那些事,你得怪江家才是,若不是江家拦着他,又如何会有后面的事?”

    翁行鑫看孙哲有点惨,过来跟着说是,“孙公子应该是无心之举。”

    “我不管你是有心还是无意,我也想不明白,但我现在看你很不爽。”孙哲有可能不是利用他,也真可能是醉酒后和王家说漏嘴,但现在造成的事实就是江云杰死了,所以于景山很生气。

    虽说于景山不是很看重江云杰,但毕竟是他跟前摇过尾巴的狗,就算不喜欢了,也该他先说不要。

    于景山从来就不是个讲道理的人,他也不需要讲道理,谁让他不高兴,他就让谁不爽。

    转头叫来两个小厮,冷冷地看着地上的孙哲道,“把他丢护城河去,让他也尝尝冬日河水的刺骨。”

    孙哲觉得他的解释明明很好,听到于景山还要折磨他,这才想到,他忽略了于景记山是个阴晴不定的人。

    “于小公子,求求你放了我。”孙哲忍着剧痛给于景山磕头,“我就是一个微不足道的人,你要为江四郎出气,也该去找江家才是啊!”

    “谁说我是要为江云杰出气?”于景山冷笑道,“他还没那么重要。”

    “没了一个会摇尾巴的狗而已,我又不是只有他一条狗。”于景山说话向来毫无顾忌,根本没去看那些同窗的面色,不知道他们听到这话时,表情都有些僵硬。

    他催着小厮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把他丢河里去。对了孙哲,今日的事如果你敢乱说,我会让你比掉河里还要惨!”

    孙哲眼眶湿润地望着于景山,想叫又不敢叫,只能由人拖着往外走。

    这个季节的护城河,结了有两指厚的冰,若是人掉下去,就算会浮水,也要折腾半天才能游到岸边。

    孙哲被拖到街上时,正好被靠窗坐的江云康看到,见到是孙哲,不由来了兴趣,探出头往外看。

    等视线里看不到孙哲,又忙带着木疆下楼追过去,想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江云康跟到护城河边上,只见那两小厮特别无情地把孙哲丢进护城河里,砸得冰面四分五裂,好些人都被吓到。

    而孙哲在水里折腾两下,便慢慢往下沉,最后还是孙家的小厮下水后,才把孙哲给救上来。但人已经晕过去,不知是死是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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