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观的确不是个合适的地方——
起码不合适天子和荣王妃同游。
寇元青本来还想试试,可在没走出几步就险些撞上人后,季雁来就说什么都不同意了。
“陛下答应过我,不会被人发现的。”她说。
刚刚就这个逼过人家,寇元青也不好失信,依依不舍后到底走了。
那道玄色身影渐远,季雁来心下松了口气。
总算走了。
一转头,旁边婢女低头守着她。
明明没什么……
可季雁来脸颊却不由一烫,暗恼皇帝要走就走,偏还要把她搂在怀里亲一下——
婢女和侍卫们都看到了!
她刚松的那口气立即就又堵住了。
要来幂篱,季雁来带好,犹豫了一下,她没心情再逛,可更没心情回去看寇元嘉下棋。
思来想去,还是朝着原定的目标去了。
春日新发,她记得长春观后面有几株老桃树,这会儿虽然尚未到花开之时,但想必已经有了花蕾,想来也别有一番滋味。
绕过院墙,眼前骤然开阔,远山笼罩着薄薄青翠,如同一卷褪色古卷,稍近处点点淡粉,便骤然点亮了这幅画卷。
季雁来驻足,看着这素来喜欢的美景,本应欢喜,可因着刚刚皇帝的出现,不由的心不在焉。
他咄咄相逼丝毫放松的机会都不肯给,以后……
正出神间,一阵脚步声传来。
她回首,就见跟在屈长风身后的那个女孩儿在婢女的拥簇下过来。
她不由看了看,确定的确只有她一人,屈长风并未来此,不由好奇的看着女孩儿。
看着纤细怯弱的小姑娘,之前连离了屈长风的身边都不敢,怎么到这儿来了。
“见过夫人,”见她回头,掀开的幂篱露出了整个面容,女孩儿一顿低声说了一句,身后的婢女们不由满脸惊艳。
“在下宋岁宁。”她说。
耳边声音清脆,宛若玉珠落盘,让季雁来耳目一新。
“原来你姓宋,我姓季,你可以叫我一声姐姐。”她含笑说,面对着这样乖巧的怯弱的女孩儿,她总是要更有耐心的。
“季姐姐。”宋岁宁道,迈步上前,靠近季雁来。
她身后的婢女们明显有些惊讶,不解自家向来胆小的姑娘,怎么会这么亲近这位夫人。
“你怎么来这儿了?不看他们下棋吗?”季雁来随口问了一句。
“不看了,我看不懂,听观里的人说,这里有几棵桃树,已经生了花苞,就想来看看。”宋岁宁轻声说,有些低落,而后又捏着衣角,小小声说,“那个公主总是看我,我有些怕。”
闻言,季雁来心中一顿,而后转开话题,说,“那你来对了,这几株桃树的确生得好看。”
她有些怜惜这小小的姑娘家,听说她年幼丧母,父亲续娶了继妻,后被接到姨母家照顾,只是听着,便觉得她这些年定是过得极为不易。
宋岁宁就依言看去,等季雁来正要和她说话,才发现着小姑娘竟然不知不觉已经黏到了她身边。
就和之前她跟在屈长风身边一般无二。
她不由失笑。
两个人就又在这儿耽搁了许久,等回去时,正好撞见付兰青在找她。
“咦,那棋这么快就下完了?”季雁来有些惊讶,在她记忆中,下棋没几个时辰都是没有结果的。
“呀,这小姑娘跟着你呢?”付兰青比她还惊讶,说,“刚才屈公子发现她不见踪影,棋都下不下去了,忙四处去找。”
“什么?”宋岁宁顿时有些急,就想要走。
“莫急,你这样去容易错开,先让人去找,我们去前边等着他。”季雁来忙拦住,轻声安慰。
“好,都听季姐姐的。”宋岁宁踌躇一下,到底是听了她的话,轻轻点了点头。
婢女们前去找人,她们就转到了前面的一处凉亭里。
二月末的天,还冷着,几个婢女忙上前一番布置,铺上软垫,准备好热茶手炉,弄得妥妥帖帖,让跟在宋岁宁身后的几个婢女都有些侧目。
婢女如此练达,也不知这夫人是何出身来历。
茶香袅袅,季雁来摘下幂篱轻轻尝了口,旁边宋岁宁犹豫了一下,也抬起手,想要摘下。
“不习惯就戴着,无妨的。”季雁来温和的说。
“多谢夫人体谅。”顿了一下,宋岁宁到底放下了手。
脚步声响起,屈长风大步流星过来,随有些行色匆匆,却倍显洒脱。
“婼婼,”他唤了一声,目光上下一打量宋岁宁,跟着看向季雁来,说,“多谢夫人照顾。”
“说不上照顾二字,倒是岁宁陪了我许久。”季雁来温和的说。
“婼婼胆子小,若是没有夫人陪着,我可真怕……”说这话屈长风似是想起了什么,掩下不提,无奈的看了眼宋岁宁。
说话间,又有脚步声起。
“嫂嫂?”寇珑珍目光一扫,先是看过屈长风,跟着下意识看了眼身侧跟着的兄长,笑道,“之前隐约瞧着像你,谁知仔细寻了寻没找到,我还道看错了,原来宋家妹妹跟着你,那我就放心了,刚才可真是把人急坏了。”
闻言,屈长风有些惊讶的看了眼季雁来。
“原是荣王妃,在下失礼了。”他道。
一众原本正向荣王兄妹俩行礼的婢女们忙又到见过王妃。
“不必客气。”季雁来说,站起身冲着寇元青略一屈膝,道,“见过王爷。”
寇元嘉骤然回神,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季雁来,没有华服珠宝,身穿碧色衣裙,头戴幂篱,身姿纤纤,竟有些出尘的清幽。
“嗯。”他有多久没见季雁来了,一个月?
这样想着,寇元嘉忽然发现,过往的一个月,他何止没见过季雁来,竟连她的消息都未曾听闻过。
往常她经常命人往别院送东西,可近来,却没再听说过了。
这……她是改了主意?眼见着以前的路走不通,现在要换一招了?
寇元嘉有些拿不准,放在季雁来身上的目光一时也忘了挪开。
季雁来没有在意,起身整了整衣袖,微笑对屈长风说,“既然公子已经来了,就带着宋家妹妹走吧,我尚有些事,也告辞了。”
说着话,她含笑看了一眼,带着婢女离去。
她这样冷淡,寇珑珍也有些惊讶,连屈长风都顾不上了,忙看向自家兄长,就见自家兄长竟似是在出神。
这……
她忽然想着,莫非季雁来是故意为之?
先帝晚年沉溺于美色,后宫佳丽无数,那些女人为了能得帝宠,手段花样多不胜数,她早已见惯。
可季雁来这样,她却拿不准,到底是有意,还是无意?
不知怎的,之前季雁来踉跄那一下一直在她心中挥之不去。
是谁拽了她?
心思急转。寇珑珍暗自记下,温柔笑看屈长风,正要再说话,就见屈长风也拱手告辞,忙伸手去拉自家兄长的袖子,想让他留一留人。
“辰安兄请,只是今日这棋尚未有胜负,下次相请,还望莫要推辞。”寇元嘉有些神思不属,顺口就应了。
屈长风笑着应下,带着人便也走了。
“兄长!”等到人走远了,寇珑珍脸上温柔轻笑立即就消失了,她心中暗恼,狠狠拽了拽寇元嘉的衣袖,说,“你怎么就让他走了。”
寇元嘉被寇珑珍拽的身子一歪,才算彻底回了神,可这时也已晚了。
“珑珍,莫要胡闹,那屈长风已有婚约,又对你无意。天下有才之人比比皆是,何必执着于他。”
“可比他好看的,家世还要比他好的,却没几个。”寇珑珍不乐意被他说教,噘着嘴说。
“再好看,他也有婚约了。”寇元嘉耐心的说。
“那有什么,兄长你有了妻子,不也一直和别人呆在别院吗?我可是公主。”寇珑珍无所谓的说。
“珑珍!”没想到说来说去竟说道了他身上,寇元嘉低喝一声,道,“你就是这么和兄长说话的吗?”
“兄长,”见他发脾气,寇珑珍有些怕,不敢再顶嘴了,只委屈的喊了他一声。
“以后不许再说这话了,而且,我和宜真是真心相爱的,可你呢?屈长风可曾爱慕你?你非要这样,又置他的未婚妻于何地?”寇元嘉斥了一句。
那你和舒宜真恩恩爱爱,又置季雁来于何地?
寇珑珍心中反驳,只觉自家兄长说话实在是没有道理,根本没有在意去听。
道观门口,季雁来上了马车,正要出发,就见之前跟在宋岁宁身边的婢女匆匆过来,屈膝行礼后问,“见过王妃,我家姑娘命我来问问王妃,以后无事时,能否去府上拜访您?”
相比之前,她恭敬了许多。
一开始见这夫人穿着素净,没想到竟然是王妃,幸好之前未曾计较她们失礼,她心中想着,满是侥幸。
“可以。”想着那跟个小尾巴似的跟在她身后的小姑娘,季雁来掀开帘子,含笑答道。
“那小姑娘倒是和你投缘。”付兰青笑了一句。
“我也不知,明明看着胆小,怎么就喜欢粘着我。”说起这个,季雁来也有些茫然,只能归于实在是投缘了。
“容貌尚且不知,这宋家姑娘那把嗓子实在是好。”付兰青赞了一句,“除了你之外,这是这些年来我听过的最好听的声音了。”
季雁来的声音,婉转妩媚,只是听着就让人觉得心间发痒。
“你说她们怎么就遇到了商阳公主,她性子骄纵,回头肯定要闹,到时候可怎么办?”说着她又不由的忧心。
大抵是自己过得幸福了,便见不得别人不幸,眼看着情人不能圆满,她就不免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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