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峧回了王府,发了一场高烧,迷迷糊糊的耳间总萦着琵琶声。武慧妃得了消息急得暴跳,把半个内医局的医官都召到了李峧床前。医官会诊后拿性命担保李峧无甚大碍,武慧妃才肯放下心,日日守在儿子床边,也无心操办什么诗宴了。

    孙氏得知诗宴取消,高兴得捂着肚子狂笑,又赶上今个衙门发月俸,勉强算是双喜临门,便让孟大娘去买只鸡回来加菜。

    孟大娘正打算出门的时候,有个打扮光鲜的小厮拎着个鸟笼和两小坛酒来敲门。

    “敢问这里可是杨氏绰娘子的家?”

    “你哪个呀?”孟大娘没好声气,杨玉绰貌美的名声半个洛阳都知晓,时常有孟浪公子找上门来。

    那小厮倒是恭敬客气,拱了拱手自报家门:“小的是寿王府家仆,奉王爷之命备了些薄礼赠予绰娘子。”

    孟大娘瞄了一眼笼里瘦巴巴的白鸽和那两坛比拳头大不了多少的酒,心说这礼确实挺薄的,倒是关鸟的笼子还算精致,能值些钱。

    不过早前只听说绰娘子和忠王有些苗头,怎么这会儿又来了个寿王府的?

    她拿不准这人是不是真从王府来,不肯放人进去,道:“礼我们收下了,不过我们绰娘子还是黄花闺女,可不能随便让外男进门瞧。”

    “这是自然。”那小厮后退了半步,伸长双手将东西递过去,“还请大娘转交绰娘子。”

    孟大娘接过酒和鸟笼,掂了掂分量,酒炖鸽子倒也算道菜,可这么瘦的鸟整只炖了也不够一家子人塞牙缝,宰杀拔毛还废功夫,要是在菜市场定是没人要的。只怕是这小厮中饱私囊,买只孬的来送。

    孟大娘白了他一眼,砰地一下把门关了,拎着东西回厨房。既有了这瘦鸟,买鸡的钱就能省下了。

    孟大娘把鸟笼挂在房梁悬下来的钩子上,寻了把趁手的刀打磨。鸽子在鸟笼里咕咕咕叫个不停,吵得她不耐烦,和鸽子对骂了起来。

    孟大娘嗓门大,骂的话又难听,孙氏本来打算在午饭前小憩一会儿,隔着两三间房都被她吵醒,气冲冲往厨房来。

    “哪来的鸽子?”孙氏用力摇着蒲扇,越扇越热,“不是让你买鸡吗?”鸽子又贵又少肉,有什么值吃的。

    “人送的,今个不吃还得费鸟食喂它。”

    孙氏是见过些世面的,仔细瞧那鸟笼便知道不是普通人家的东西,忙拦住抡着刀要抓鸟的孟大娘:“谁送来的?”

    “说是寿王家的,我看就是个冒名的混混。”

    “寿王?”孙氏虽然不知道绰绰和寿王有什么牵扯,但这笼子的确像是皇家的东西。她拎起鸟笼左看右看,这才发现鸽子腿上绑了纸条。

    孙氏不敢碰这尖嘴的活物,让孟大娘把鸽子抓出来解了纸条。孙氏看完了纸条,匆匆忙忙去找绰绰,临走时不忘让孟大娘小心把鸽子关回笼子里去,少了一根毛都要扣光她月钱。

    绰绰独自在房中对镜贴花钿,那天把寿王府的车夫把李峧接回去之后便没了下文,等了几日也没听说什么消息,连李峧答应给的青梅酒也没送来,她打算一会儿自己到寿王府走一趟。

    孙氏一阵风似的跑进来,上气不接下气,握着绰绰的手半晌没说出句整话。

    然而绰绰已经听见了,她才不在乎什么鸽子,只问道:“可送了青梅酒来?”

    孙氏咽了咽口水,站直身来回捋自己的心口顺气,一面仔细回忆着,方才好像确实看见有两个眼生的酒瓮。她想,自己还什么都没说绰绰就知道,想必她与李峧的交情已经不一般了。

    她把纸条塞给绰绰,比捡了银子还要欢喜百倍,笑得脸上大小褶子全都堆了起来。

    绰绰看了纸条却是愁眉难舒,李峧给她写了个新曲,还要她指点意见。可她只承了杨玉绰的记忆,并没有继承杨玉绰在音律上的天赋造诣。

    “看这曲谱就知道,寿王是上心了。”孙氏终于喘顺了气,能说话了。

    绰绰这才想起来,孙氏出身大户,在音律上也是有些心得的。她把纸条又给了孙氏,拉着她的手问她觉得这曲子谱得好不好。

    孙氏又仔细看了一遍曲谱,绰绰借着孙氏的心声,才知道原来这曲子写的是山间烟雨朦胧,知音相遇,品酒言欢。

    “这曲子好是好,但有几处转弦还是生硬了,坏了意境。”孙氏言道。

    孙氏指出了几处不足,绰绰半个也看不明白,只嗯着点头表示赞同,又问她这信该怎么回才好。

    孙氏说,女子给男子回信是有讲究的,既要矜持又不能过于矜持,得流露出丝丝绵绵的情意,让人如坠云间,有飘飘然的欣喜,又有无处落脚的惶恐。

    绰绰听得云里雾里,更不知该如何回信了,索性道:“不如劳婶娘帮我回信吧。”

    “这哪成呀。”人家寿王借曲谱传情,她一个当婶婶的帮侄女回情书,这叫什么事儿。

    “可我真不知该怎么写,若是写得不好,把李峧吓跑了怎么办?”绰绰晃着她的衣角撒娇,“婶娘写了我照着抄,也算是我回的信了。”

    这是杨玉绰头一回向孙氏撒娇,孙氏有些恍惚,鬼使神差地点了头。

    “罢了罢了,我写个样儿,你再自个掂量着写。”孙氏取了纸铺平,捏着笔稍作思忖,便下笔如有神了,边写还不忘边感慨,“好在你当初没轻易应了忠王,这忠王哪比得上寿王。寿王是圣人捧在手心的,不像那个忠王,只当个武将使。许是战场上杀人多了沾了晦气,听说忠王府这几日还闹了鬼。”

    “闹鬼?”这倒是件新鲜事,她当了妖这么多年,还不知鬼是怎么闹的呢。

    “可不,集市上贴了告示,到处寻得道高人去驱鬼,热闹好几天了。”

    可惜她还不是寿王妃,不然一定要去忠王府瞧瞧热闹。

    忠王府出了百两酬金广寻得道之士,洛阳城方圆百里的道士都聚到王府去了。府内设下重重考验,那些装神弄鬼的骗子全被打回了原形,最终只有一人顺利通过。

    李屿在花厅设宴相待,那道士身着白衣,清瘦矍铄,头发却黑得墨水一般,教人看不出他究竟是什么年纪。

    李屿起身相迎,见他两手空空忍不住问道:“先生驱鬼不需要法器吗?”

    “此地无鬼,又何必要什么法器。”道士从容坐下,自己斟了杯酒润喉,自报家门,“在下秋鹤龄。”

    这般傲气,想必是有些真才实学的。李屿亲自为他斟酒,道:“府内确实无鬼,请先生来此另有一事请教。”

    秋鹤龄饮尽杯中物,看向李屿,听他继续说下去。

    “有一女子,数月之前已经死了,当时我探过她的气息和脉搏,确实已经断气。但近几日我又遇见了她,活生生的,不过性情与往昔大不相同,而且似乎还会些邪术,能将木架化作灰,还能操纵林中藤蔓。”

    那日绰绰离开汐风楼后,李屿便命人暗中监视她。不仅看见她与李峧相遇,还发现她用藤蔓救了李峧。

    联想此前种种怪异,李屿大胆猜测如今这个杨玉绰已不是前世那个。

    秋鹤龄皱眉思索,时而摇头时而点头:“按王爷这么说,应当不是鬼。鬼是人所化,生前为人时不懂邪法死后便也不会懂。控制木架树藤,倒更像是草木一类的妖。”

    秋鹤龄又沉默思考了许久:“王爷说那女子已死,那她的尸首在何处?”

    “当时遇了些意外,尸首落入山谷。后来我去谷中寻过,只找到了她的发钗。”那是花朝节次日的事情了,李屿不忍她死无葬身之地,循着山谷去找,但只发现了杨玉绰的牡丹钗,和一株枯死的牡丹。

    “那便是了。”秋鹤龄似有所获,点着头说道,“借尸还魂。”

    山中草木修成精魂,借着未凉的皮囊做一回人,虽然离奇少见,但祖师爷留下的书籍里也是记载过的。

    “王爷是希望我将那妖邪驱逐?”

    “不。”不管现在的杨玉绰是鬼是妖,于他而言都不重要,他要的是复兴大檀,“我想要她为我所用。”此前他曾听过有人豢养小鬼为自己驱使,若他也能够差遣杨玉绰,复兴之路便更添助力。

    秋鹤龄不禁惊诧,寻常人听说世间有妖,要么惊恐要么质疑,这位忠王不只坦然接受,而且还想收作己用。如此胆量,只怕比妖还要少见。

    “只要先生能办成此事,我可以给先生荣华富贵,也可以荐先生入太史局供职。”

    秋鹤龄摆手示意他无需多言,道:“富贵与官职皆是身外物,不瞒王爷,虽然世人总把妖魔鬼怪挂在嘴边,但是千年万年才能修出一只妖来,大多数的修道之人苦修伏妖道法,却终其一生也未能派上用场。某若能有幸亲手伏妖,那便是最好的嘉赏。”

    秋鹤龄说得正气浩然,可李屿却抓住了另一个重点:“先生的意思是你从未伏过妖?”

    “但为王爷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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