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管家打来电话的时候,林渝刚写完两百字。

    沈凌特意调小了声音,但耳机里还是第一时间响起唐管家中气十足地质问:“小少爷,您人呢?!您怎么连一声都没说就从医院跑了出来啊?您现在在哪啊?冷不冷啊?少爷您刚做完检查,张医生都说您现在身体状态很弱……”

    沈凌揉揉眉心,很不好意思地回:“没有没有,唐爷爷我真的没事!张医生老爱说严重,其实我……”

    林渝把蓝牙耳机还给他,指间有一搭没一搭地转着笔。

    沈凌拗不过唐管家,只好把店里地址报给他,唐管家安排司机来接他们。

    林渝没怎么听,只看着桌上自己写的读后感,黑笔水印沾到手指上,他用湿纸巾擦了擦。

    和那天擦血迹一模一样的感受,但是黑水笔印擦不掉。

    司机很快到了店门口,沈凌跟老板说了几句,喊林渝上车。

    林渝转了很久没掉的笔,咕噜一声滚落在地面,兔咖的其他兔子好奇地咬着笔,眼眸红彤彤地看向林渝。

    林渝忽然笑了一下,笑意未达眼底,他轻轻拽开了自己的水笔,把写了一点的纸留在桌子上,跟沈凌一起回去了。

    兔咖老板收拾卫生时,忽然看到纸上写得乱七八糟的,划掉了很多字,只剩一句‘无罪’。

    老板看不出所以然,把它丢进了垃圾桶。

    因为偷跑出医院,沈凌果不其然被张医生训了一顿,并且延迟了一天出院。

    沈凌吸着氧气,装可怜也没让杨特护心软,只好叹着气做完一小时的吸氧疗程。

    唐管家等在一边,难为他一个老人家,准备好了午饭却发现本该在医院的自家少爷无影无踪,当场把老人家的心脏病都要吓出来了。

    等张医生和护士们都走了,唐管家才把从家里准备的衣物都收拾出来。

    他在家准备时就在想,少爷最讨厌病房消毒水味,要把衣物多熏一下再拿给他,少爷一定会……

    ?

    唐管家视线停在沈凌过长的裤腿。

    沈凌跑了半天,有些热,因此并没有老老实实盖好被子吸氧,而是盘腿坐在病床上,裤腿被歪开,长的几乎盖住了脚面。

    唐管家呼吸微微一颤,视线慢慢转向沈凌的上衣。

    一件很薄的衬衫,灰蓝色的。

    少爷的衣柜里似乎也有这种颜色的——

    唐管家心里存着侥幸,视线继续向下。

    衬衫的袖子被折了好几道,沈凌在里面套了件白色t恤,因为t恤的尺寸不合适,领口显得有些大,露出两道非常漂亮的锁骨线条。

    !

    唐管家手指不住地颤抖,指着沈凌的衬衫,看向了林渝:“你、你你!我的少爷……”

    他自然也清楚沈母的安排,娃娃亲这种,他一个老头子又不是接受不了,况且林渝也勉强算对沈凌不错。

    只是沈凌才十七岁啊……

    沈凌带着呼吸罩:“?”

    唐管家看上去比他更需要呼吸罩,像是在看犯罪分子一样看着林渝:“林少爷,少爷把你怎么……不是、你被少爷……”

    林渝:“?”

    唐管家嘴唇颤抖了一下,终于问出来:“林少爷,小少爷今年刚满十七岁,这是犯罪啊。”

    沈凌:“……”

    !

    我不是我没有你别瞎说啊

    他猛吸了一大口氧,恨不得醉氧醉得人神志不清。

    沈凌很后悔,为什么他没有把家里的电视会员续上,让唐爷爷多看几期中央12套的《天网》。

    而是放任唐爷爷跟着唐奶奶看狗血家庭伦理大戏。

    看着唐管家满脸‘自家白菜被猪拱了’的神情,沈凌:“……”

    给他长八张嘴也说不清了。

    因为沈凌不能出院,就拜托了林渝帮他拿学校周一会发的卷子和作业这些学习相关的事。

    林渝很少去一班,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人言,他是在过了放学很久之后才准备去拿。

    当时整个学校的人都走光了,只剩几个住校生。

    夕阳余晖,印满了整个天空的火烧云。

    林渝盯着落日看了一会儿,慢吞吞走到一班的门口。

    他真没想到里面会有人。

    推开门的一瞬间,林渝瞳孔骤缩,整个人像是被冷水淋了一遍,里面熟悉的人脸让他一下子回到了初中。

    同样是一班。放学后、淋了一身的拖把水、男生们吵闹的笑骂声。

    如影随形。

    林渝以为自己几乎要忘记这些记忆的时候,它在他最放松的时候又杀了个回马枪。

    一班班里的确还有人,是三两聚在一起被陈哲留下的‘同学’。

    陈哲坐在桌子上,拍着恨不得把头低到桌底的小胖子肩膀,问他:“你昨天不是说要带我们一起去玩吗?怎么这么小气呢?”

    陈哲其他的朋友也在笑:“对啊,前几天不还跟哲哥说要一起做朋友的吗?做朋友怎么能这么抠门呢?”

    陈哲另一只手刚准备掐住小胖子的下巴,就听到门口忽然‘砰’的一声。

    陈哲下意识收回了手,看向门口。

    ……不应该啊,住校生都被他支走了,怎么会还有人?

    背光原因,陈哲看了一会儿才看清人,顿时就笑了。他也不再管被他吓得不敢动的‘同学’,而是揽住旁边自己的兄弟,笑着说:“你看,今天是什么好日子。我三年前的朋友都来看我了。”

    林渝并没有理会他,只是看向小胖子,问他:“放学了。你知道沈凌的位置在哪吗?”

    小胖子一愣,火速反应过来这是林渝在帮他找借口逃,笨拙地从狭窄的桌椅里跑出来,帮林渝指了位置:“是、是这里,沈凌同学的位置。”

    林渝‘嗯’了一声,扫了眼桌面,把一沓试卷装进书包里,示意小胖子走:“谢谢。”

    小胖子怕林渝他们真出事,没关上门。穿堂风吹起窗帘,落了满地灰。

    陈哲看着林渝笑了笑:“好久不见。林家的私生子。”

    林渝本来想走的脚步一顿,他单肩背着书包,握住肩带的手慢慢收紧,目光很冷:“好久不见,陈哲。”

    陈哲很想抽烟,但是宁川三中的教导主任太能搞事,因此只好焦躁地搓搓手指,“你看起来不错啊,现在都人模狗样的了,当时初中还为了跑腿的几块钱跟人打架……这么一看,沈家的饭果然是要好吃一点。”

    林渝眸底蕴着寒意,但唇角却勾出一个笑来:“嗯,当时哲哥不也被我打掉两颗牙,现在牙补上了吗?”

    陈哲舔了舔牙,牙床熟悉的位置似乎还在疼,但他笑得更开心了:“你知道的,林渝。我和其他人不一样,你也是。”

    林渝没说话。

    陈哲却跳下桌子,慢悠悠走向他,拍了拍林渝的肩膀,凑近道:“今天我很开心,林渝。下次见。”

    林渝站着没动,直到教室陈哲和人都走光了,他才捡起地上的试卷。

    刚刚小胖子走的急,撞飞了一张试卷。

    沈凌写完的卷子,干净整齐的字迹上多了个脚印。

    陈哲故意踩的。

    林渝漫不经心地想,上一次陈哲说‘下次见’的时候,林渝在下一次打断了他的肋骨。

    陈哲似乎以为这样还能吓到他。

    林渝垂眸,遮住了满是戾气的黑眸。

    下一次……他也很期待。

    唐管家安排了司机,但是林渝没上车,他让司机把沈凌的东西带回去。

    司机奇怪道:“林少爷,您不回去吗?”

    林渝背起书包,“嗯,不用等我。”

    司机准备叫住他,却因为不熟悉宁川这边的路况,一晃眼就不见了林渝的踪迹。

    司机叹了口气,打电话跟沈凌汇报。

    林渝回了一趟自己的家。

    他家很小,是城乡结合部特有的风格,六层的小平房,邻居抽根烟都能听到打火机声音。

    林渝检查了一下房子里的门窗痕迹,然后从床底拿出铁盒子,把里面的证件都检查了一遍装进包里。

    卧室里还剩几件衣服,林渝没带走。

    稍微整理了一下,他就接到了房东的电话:“小林啊,听说你回来了,你要搬走?那下个月的房租?”

    林渝靠在桌子上,看着半满的衣柜,说:“不搬,下个月马上转给您。”

    房东顿时:“哎哎哎,那就不急了。继续住就好。”

    城乡结合部,不降房租根本租不出去,难得遇到个好说话的学生……

    房东挂了电话继续摸牌,豪气地吃了个杠上开花。

    林渝下楼的时候,屋檐底下的青年还在抽烟闲聊,为首的刚挑染了黄毛,叼着烟的样子混不吝:“走了?”

    林渝‘嗯’了一声。

    黄毛:“早知道你傍大款,就不费劲巴拉地拉你入伙了,你这……”

    林渝忽然转过身,走向黄毛,吓得黄毛一结巴:“怎、怎么了?”

    林渝:“刚刚的话你再说一遍?”

    黄毛下意识重复:“费劲巴拉地拉你入伙……”

    林渝:“我入伙。”

    黄毛:“?”

    反应了一会儿,他看向地上刚抽两口的烟,“我他妈的玉溪就抽了一点……”

    黄毛小弟赶忙给他递了一盒新的,黄毛解开包装,给林渝递了一根:“那就……合作愉快?”

    林渝接过烟,笑了下:“我有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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