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已半夜,但会馆中依旧热闹,灯火通亮。

    听贾茗说隔壁大厅之中,有官员请了戏班子和瘦马过来高乐。

    贾芸送林如海去隔壁厢房歇息,走在抄手游廊之上,林如海听到大厅传来的嬉闹声,长长的叹了口气,  目光瞬间变得昏暗起来。

    贾芸看了看他,最终也没出声,默默将他送到房间里。

    只是在离开房间的时候,他突然停下脚步,回头看了林如海一眼,欲言又止。

    “子正可有还有事?但说无妨!”林如海微笑道。

    贾芸沉吟片刻,  问道:“赎晚辈冒昧,大人最近是否有口苦咽干、口臭、牙龈肿痛出血、口舌生疮、咽喉疼、便干带血、面部生油、痤疮、鼻孔出血、痔疮、手脚多汗等症状。”

    林如海脸色一变,上前紧走几步,抓住贾芸的手,急切道:“子正精通医术?”

    “精通谈不上,倒也能看出一些小病。”贾芸摇头谦虚道。

    林如海转身将门关上,回头对贾芸颔首道:“子正不必谦虚,刚才你说的那些症状,虽不全中,却也差不多!”

    “老夫寻医问药好长时间,请了不知道多少太医,吃了不知道多少药,都不见效,说这是热毒引起的病症,比较难治,子正可有什么法子帮老夫缓解一二?”

    贾芸沉吟道:“大人的病有些蹊跷,晚辈现在不敢下任何结论,  需要细查一番再说。”

    “好,那就有劳子正了。”林如海连忙点头回道。

    两人走到桌前坐下,  贾芸示意林如海伸出手来,他好把脉。

    接下来,贾芸望闻问切,越看脸色越是凝重,林如海见此,心都提了起来,连呼吸都憋着,生怕影响贾芸看病。

    过了将近两刻钟后,贾芸长长的吐了口气,站起身来,仔细琢磨,然后回头对林如海肯定道:

    “大人所患病症,看似是阳阳失衡,机体热盛阳亢引起的热毒,实则不然,以晚辈的微末之技诊断来看,大人倒像是中了苗疆特有的蛊毒!”

    “苗疆蛊毒?”林如海闻言,大惊失色,尔后脸色铁青道:“看来他们亡我之心异常坚定啊!”

    他深吸几口气,拳头紧握,  看着贾芸问道:“子正,  你可知道老夫是怎样中毒的?”

    “蛊毒虽然中毒时无声无息,  神不知道鬼不觉,但必须是跟大人十分亲近的人,在大人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蛊,方才有用。”贾芸点头道。

    “有了子正这句话,老夫心里就有数了。”林如海长叹一口气,然后一脸希冀道:“子正可有方法化解蛊毒?”

    “可以一试,不过大人可能要受些苦头。”贾芸沉吟片刻,点头回道。

    林如海松了口气,点点头说:“受些苦头算不得什么,只要能苟活性命,比什么都强!”

    “既然如此,晚辈先用金针为大人调理一二,至于正式治疗,怕是要大人跟晚辈去趟慈溪,晚辈还需要准备一些器具才行。”贾芸拱手道。

    其实他一掌就能将林如海体内的蛊毒逼出来,但那样做不但会让林如海觉得好的太快,真得就跟举手之劳一样,而且也容易引人猜疑。

    所以,贾芸准备把简单的事搞复杂。

    要让林如海知道这病十分难治,实事上也确实难治,所以贾芸想通过这次诊治,让林如海欠自己一个天大的人情。

    其实到现在为止,贾芸也不知道林如海的立场。

    不知道他是站在新皇这边的,还是站在太上皇那边。

    说他是新皇的人吧,他又将女儿送到荣国府,让贾母抚养。

    说他是太上皇的人吧,但他却是扬州巡盐御史,显然不是新皇的心腹,是不可能被放在这个极为重要的位置上。

    但不管如何,贾芸都愿意搭救林如海。

    就算不为人情,也要为那个数次在他面前骄傲的像孔雀一般,看似疏远,却又想和他亲近,要做他姑姑的人,将来有父亲在,日子过的好些。

    贾芸让林如海先坐下,然后回到自己房里,从空间里取了套金针出来,又来到林如海房里。

    将门关上后,贾芸回头对林如海道:“还请大人将上衣都脱了,方便晚辈施针。”

    林如海依样照办,将上衣脱了后,贾芸提醒道:“施针过程中,会有些酥麻和剧痛,大人还请忍耐一二。”

    “子正不用顾虑,请尽管施针就是。”林如海爽朗回道。

    贾芸点点头,将金针取出一根,灵气运至针端,快速往林如海身上插去。

    不一会儿,林如海前胸后背、头上就插满了金晃晃的细针。

    林如海表情痛苦,脸上直冒冷汗,却也咬牙坚持,直到贾芸最后一针落下,他哇的一口吐了出来。

    贾芸眼疾手快,迅速拿了个木盆,将他吐出来的黑血接住,房间里顿时散发着一股难闻的腥臭。

    一口黑血吐出来,林如海只觉神清气爽,不由的对贾芸的医术更放心了。

    贾芸将木盆放下,倒了杯水递给林如海,道:“大人先漱口,再过一柱香时间,晚辈再施针一次,并给大人开一剂药服下,就可暂时压制那蛊毒向全身蔓延。”

    “劳烦子正了。”林如海神采奕奕拱手谢道,然后将茶杯接了过去漱口。

    等了一会儿后,贾芸又为林如海施了一次针,于是又吐了口黑血,效果也是明显的,林如海不但精神好了许多,就连面色也开始有了些血色。

    待林如海将上衣都穿上后,贾芸转身将房门和窗户都打开透气,并喊了贾茗进来将卫生打扫一下。

    天色已晚,等贾茗打扫完卫生,贾芸将写好的药方交给林如海,叮嘱几句后,就告辞回房歇息了。

    ……

    城南。

    一座偏僻的四合院内,一家十多口人,男人和老弱全被砍死,倒在血泊之中。

    数名女眷被拉到房间内,被百多人轮流蹂躏,凄惨之声不绝于耳。

    突然,惨叫之声戛然而止。

    不一会儿,几具一丝不挂的女尸被人从房间拖了出来,随手扔到小院角落里。

    火把摇曳,照亮了整个院落,只见院里挤满了穿着夜行衣的蒙面人。

    这些蒙面人都提着倭刀,眼神十分冷漠,身上散发着血腥之气。

    院儿里静悄悄的,落针可闻。

    这时,从房间里走出四个人,其中有三人也穿着夜行衣,长相平平,眼神却都带有疯狂狠厉之色。

    只有一人身穿儒生服,模样清秀,文质彬彬的样子,但从他正提着裤腰带的举动来看,刚才就没干什么好事。

    如果贾芸在此,就一定会认出来,那穿着儒生服的,正是和他有过两面之缘,曾在他店里拍着桌子大放厥词的书生刘永安。(记不住剧情的回看35和37章。)

    四人都心满意足的往客厅中走去,脸上还都带有回味之色。

    依次坐下后,上坐的刁文奂向刘永安拱手问道:

    “军师,刚才出去打探消息的兄弟回报,今儿在宁波城的大鱼可不少啊!”

    “有些什么人?”刘永安正了正神,认真问道。

    刁文奂笑道:“浙江巡抚温君寿、浙江左参政江松鹤、宁波知府文昆林,其他大小官员一大群,更让人惊喜的是,这会儿大都聚集在慈溪会馆看戏!”

    “好啊,得来全不费功夫,真乃天助我也!”刘永安闻言激动道。

    刁文奂笑了笑,然后脸色一变,咬牙切齿道:“今儿本来只想将文昆林那个苟杂种逮了,换我大哥性命,没想到老天爷也要成全我们干把更大的!”

    坐在刘永安下手之人突然提醒道:“二哥,虽说温君寿和江松鹤都是大鱼,但他们的护卫也不是吃素的,小弟认为还是不要节外生枝的好。”

    刁文奂冷笑一声,讥讽道:“四弟可能还不清楚,那些官老爷胆子大的很,他们出来看戏,带的护卫并不多,要不我怎么说老天爷也要成全我们呢?”

    老四刁文永嚅了嚅嘴,嘀咕道:“小弟总觉得有些不踏实。”

    这时老三刁文昊哈哈大笑,道:“四弟不会是怕了吧?”

    “放你娘地狗屁,自从咱们下海做海盗那天起,我就没曾怕过谁!”刁文永头一拧,脸红脖子粗大吼道。

    “别吵了!”刁文奂拍着桌子,大喊一声,等两人闭嘴后,他转头问刘永安道:“军师,你觉得咱们今天该不该搂草打兔子,干一票大的?”

    刘永安笑道:“天予不取反受其咎,时至不行反受其殃!这么一个好机会摆在眼前,咱们要是无动于衷,那才是傻!”

    “这样好了,咱们再从城外多调些人走密道进来,将慈溪会馆的人一锅端了,全都运到岛上去关押起来,再和官府谈判,相信大当家的很快就能回来了!”

    刁文奂拍了拍掌,一脸兴奋道:“好,既然军师也是这样认为了,那咱们就一不做二不休,将慈溪会馆的人一锅端了!”

    ……

    房间内,贾芸刚烫完脚,贾文琳就一脸凝重的敲门进来。

    “老爷,守在街上的兄弟回来汇报说,咱们会馆周围突然多了许多探子!”贾文琳拱手道。

    贾芸点头道:“这会儿那么多的官老爷在这儿看戏,多些探子也正常。”

    顿了顿,他沉吟道:“不过咱们也不能没有防备,去抓几个舌头,搞清楚他们背后都是哪些人。”

    贾文琳领了任务,转身出去了。

    不大一会儿,贾文琳又回来了,手上沾了些鲜血,正拿着一块布擦拭。

    “老爷,有些不妙啊,是海盗,刚才抓的几个舌头本事都不差,算得上是精锐,都是些硬骨头,没问出太多有用的东西,这会儿兄弟们还在审。”贾文琳道。

    贾芸皱眉道:“海盗?现在这些海盗都这么猖狂了吗?对了,咱们会馆的守卫怎么样?”

    “守卫比较薄弱。”贾文琳一脸苦笑道,“属下刚才大致看了一下,整个会馆的护卫满打满算不到五百人,对上海盗怕是有些吃亏。”

    贾芸站起身来,深吸了口气,道:“那些海盗有备而来,搞不好会出大事的!”

    这时,一名亲卫从外边儿跑了进来,汇报说:

    “审出来了,这次海盗前来宁波,主要是想抓住宁波知府文昆林,用来换取前段时间被官府抓住的海盗大当家刁文骏!”

    “这次他们来了近百号人手,兵器除了倭刀之外,带得还有十多把弓弩和数把火枪!”

    贾芸恍然道:“难怪!别审了,知道这么多就行了,让兄弟都回来,今晚估计有场硬仗要打!”

    说着,他回到床前,将带来的宝剑拿上,刚走几步,又停下脚步,然后跟贾文琳说:

    “去将林大人请来,贾茗也别守在外边儿了,其他人回来也都来我这儿。”

    贾文琳拱手出去安排,很快,林如海和贾茗就一前一后进来了。

    林如海一头雾水,贾芸连忙将刚才亲卫打探出来的事跟他说了一下。

    林如海听完后,脸色一变,开口道:“不好,今儿不止是文昆林在慈溪会馆,浙江巡抚温君寿和浙江左参政江松鹤也在这边看戏,我是跟他们一块儿来的。”

    “什么?”贾芸目瞪口呆,惊讶道:“他们没事儿来宁波干嘛?”

    说完,他又突然反应过来,觉得自己问了个白痴问题,温君寿和江松鹤都是浙江的扛把子,他们想到哪儿就到哪儿!

    林如海不回他话,从衣袖里抖了个令牌出来,交给贾芸道:

    “麻烦子正安排人,拿着这枚令牌去宁波卫调一千户兵马过来,动作要快,晚了怕就麻烦了!”

    贾芸接过令牌一看,只见巴掌大的令牌用黄金铸造,正面有个“御”字,反面有“如朕亲临”四个字,金牌边缘还有无数精细的云纹。

    贾芸心道这就是皇帝赐给林如海提督军卫的令牌了,果然有些不一样。

    贾芸将令牌交给贾文琳,吩咐道:“就由琳叔带两个人,亲自去一趟吧!”

    “老爷,那你这儿……”贾文琳接过令牌后,担忧问道。

    贾芸笑道:“放心,我不会有事,别废话了,赶紧出发!”

    贾文琳点了点头,向贾芸一拱手,就转身离开了。

    林如海问道:“这是你的族人?”

    “嗯,咱们三房里的族叔。”贾芸如实道。

    “看得出来,是把好手!”林如海赞扬道,又说:

    “咱们不能坐等,老夫先去找温大人和江大人他们,将此事跟他们汇报一下,看能不能先撤到府衙去。”

    贾芸点头道:“我跟着大人一块儿去吧,估计咱们知县也在那边儿看戏。”

    话刚说完,门口就传来争先恐后的喊杀声,在夜空中传得老远。

    贾芸和林如海齐齐变色,心里都咯噔一下。

    贾芸开口道:“大人,这会儿怕是不能去找他们了,咱们要尽快逃出会馆,要是被堵在这儿就麻烦了!”

    林如海也不是个拖泥带水的人,虽然他很想去传递消息,但相比起来,自己的性命却最重要,于是没有拒绝贾芸的提议,跟着贾芸就往外走。

    来到院儿里,灯火通明下,人群乱作一团,到处都是兵器碰撞的声音,同时会馆里的官吏也都吓得瑟瑟发抖,叫嚷着像无头苍蝇一般乱窜。

    空气中,淡淡的血腥之气弥漫开来。

    只是刹那功夫,一群身穿黑衣的蒙面人,就从门口杀进了院子里。

    贾芸抽出宝剑,护着林如海,八个亲卫也都聚集过来,在外面护着贾芸、林如海和贾茗三人往外走。

    贾芸的亲卫到底经过严格训练,又都武艺精湛,砍杀贼人如砍瓜切菜一般。

    他们在御敌时也不单挑,不时变幻阵形,或三人一组,或五人一队,很快就杀出一条血路来。

    贾芸开始还有些紧张,毕竟是第一次看到杀人,但很快就习惯了,还有些跃跃欲试,不过一想到身旁的林如海,他又将心中那颗躁动的心摁了下去。

    很快,海盗就发现了贾芸这边的情况,纷纷朝这边涌来。

    贾芸知道再不动手,等亲卫们拼光了,自己倒不怕,林如海和贾茗没人保护,怕是活了的。

    于是他转头和林如海说:“大人稍待,晚辈去去就回。”

    说着,他跃出亲卫保护圈,手中铁剑挥舞,寒光闪过,人头飞天而起,鲜血四溅,贾芸杀的顺手,越加兴奋了。

    刚砍死五六个人,就听林如海大声道:“子正,往南边儿走!”

    贾芸往南边儿一看,就见几名养尊处优、官气十足的人挤在角落里,前边儿有护卫正在拼命,却寡不敌众,估计要不了太久,就要落在海盗手里了。

    贾芸点了点头,跟身后的亲卫们喊道:“都注意着点,跟我往南边儿移动!”

    说着,就一剑刺死一人,然后铁剑一抹,又从一名海贼脖子上划过,那人瞪了瞪眼,就死了。

    林如海见贾芸杀敌动作利索无比,犹如闲庭信步,格外惊讶。

    不过一想到贾家本就是以武起家的,就见怪不怪了,同时心里也松了口气,暗道今天不是有贾芸在,怕是要交待在这儿了。

    不过转念一想,今儿如果不是有贾芸在,他也不会跑到这儿来,其中的因果,倒是说不太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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