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着年关,各家各户备办年货,酬谢神明,忙得脚不沾地。
这几日找苏鉴解签的人越法多了起来,他解的签文多了,有了一些自己的领悟,很能给解签的人一两句中肯的话。
这些村民求签,皆因各有烦恼和不决之事,只想找人指点明路,得了苏鉴一两句“指点”,自是感激,过后问得他家住在何处,多有提了鸡蛋糖饼诸物来送礼的。
苏阿婆和杨氏本来发愁过年的节礼,这几日收了诸多物事,倒是解了燃眉之急,一时间都喜笑颜开。
杨氏更是双手合什道:“快过年了,本该择日往各庙里酬神,正愁没钱买祭品,这倒巧了,全有了。”
苏阿婆也举手朝四个方向各拜一下,笑道:“天佑苏家,老四时运到了,自能让咱们过上好日子。”
婆媳正说话,却听外面有人喊了一声,苏阿婆出门一瞧,见是林德的娘子胡氏,忙道:“什么风把你吹来了?快进来快进来。”
胡氏进了门,和杨氏打一声招呼,笑着把手里的两包糖条放到桌上,方道:“家里忙着,就不坐了,这厢过来,是受人所托,来传一句话的。”
杨氏忙去斟水,一边道:“喝口水再说罢!”
胡氏摆手道:“刚在家喝了米汤,就不喝水了。”
杨氏也不勉强,便道:“有什么话只管说么。”
胡氏笑道:“是罗家的娘子托我带话,道是年关将至,准备到慧宝寺酬谢神明,因打听得秋姐儿是在慧宝寺出生的,度着你也要去还神的,便说不若约了一道去一趟。”
当年,杨氏怀孕,临近产期时,胎动特别厉害,每晚闹得睡不着,请大夫诊治,大夫也说此胎极是异常,怕要难产云云。
杨氏害怕,又去问神婆,神婆建议,道是此胎异常,须得亲自去有灵气的寺庙求神保佑,说不定能度过此难关。
这十乡八里中,最有灵气,香火最鼎盛的,便是慧宝寺了。
苏阿婆和苏鉴也担忧杨氏此胎有凶险,商量再三,决定带着她去慧宝寺上香。
石泉村离慧宝寺稍远,坐了板车去,也足要半天功夫。
他们收拾了东西,于早上带了杨氏坐车往慧宝寺。
临中午才至寺中,苏阿婆和苏鉴扶了杨氏进寺上香,待上毕香,杨氏却嚷肚子痛,道是似乎要生了。
苏阿婆和苏鉴吓坏了,无奈何只好求寺中的僧人给个静室,苏阿婆看护着杨氏,苏鉴回头去镇上找产婆。
苏鉴把产婆找来时,天已黑了,他才要带产婆进寺,却被两个护院模样的人拦住了。
他诧异,忙表明身份,说自己家娘子在寺中。
很快的,出来一个婆子,问得苏鉴带来的人是产婆,不由惊喜道:“果然天神保佑,送来一个产婆。”说着便招手喊产婆跟她进寺。
苏鉴忙拦住,道是自己娘子将生产,现在寺中,产婆是自己请来给娘子接生的。
那婆子正着急,一听这话,顾不得许多,只道:“我家夫人也待产,可只有一个产婆……,这样,我们把你家娘子挪到我家夫人的室中,让产婆一道接生。你放心,我们人手多,帮着一起照应,比你自己妥当多了。”
婆子说着,不由分说就拉了产婆走。
产婆见对方衣着富贵,心知若帮着对方的夫人接生,定有厚赏,自是抛下苏鉴,双足不停跟着婆子走了。
苏鉴拦不住产婆,没办法只好听从婆子的安排,由对方的人把杨氏挪到贵夫人室中。
杨氏生产时,苏鉴一个男子不便进去,只有苏阿婆进去照应。
下半夜,室中传出两个婴儿的啼哭声,丫鬟出来跟苏鉴报喜道:“你家娘子跟我家夫人同时产下一位姐儿,现嬷嬷们正抱了娃儿放在盆中洗浴,爷只管放心,我家夫人感念你及时请了产婆前来,自会关照你家娘子和姐儿,看你们没备襁褓,还把我家姐儿的一套襁褓拿出来,准备给你家姐儿穿上。”
苏鉴忙道谢。
待天亮,苏阿婆抱了小婴儿出来给苏鉴瞧,笑着道:“可是奇了,两个娃儿穿着一样的襁褓,都是皱巴巴的小脸儿,猛一瞧,却是一模一样,适才差点抱错。”
苏鉴看了看小娃儿,怕她着凉,忙让苏阿婆抱进去。
苏阿婆把小娃儿抱进去放杨氏怀中喂奶,又出来跟苏鉴悄声说贵夫人一行人的事。
道是听得他们说话,猜测他们一行人上京,途中碰着什么事,耽搁了行程,到得这处,贵夫人又临产,亏得产婆来得及时……
杨氏是农妇,身体壮健,在寺中休息半天,便说寺中一切不方便,想要及早回家。
贵夫人身边的婆子便喊了车夫,让他用马车送杨氏一行人回家。
这些年过去了,忆起当年的事,杨氏诸人犹觉惊险。
因着娃儿是立秋当日出生的,苏鉴便给娃儿起名苏立秋。
苏立秋三岁前身体娇弱,极是难带,四岁之后,杨氏每年的年关会带她到慧宝寺上一回香,祈福一回,自此后,疾病渐少,且看着活泼可爱。
至今年,杨氏也是打算择日带苏立秋到慧宝寺上香的。
现下罗太太相邀,杨氏自然答应。
胡氏见杨氏应了,便道:“正好当家的要到镇上去,便让他回复了罗太太,明儿罗太太自会派车子来接你们。”
杨氏忙摆手道:“我们娘俩起个大早,坐了板车去就行,不必派车子,那得多贵啊。”
胡氏笑了,“罗太太既然相邀,定是会派车子来,你且放心,这车钱不会叫你出。”
杨氏微急道:“不是怕出这钱,是觉得不必费这钱。”
胡氏拿眼看一下她,“大冬天的,坐着车子,暖暖和和上香不好么?坐着板车,四处透风,到得寺中,脸青唇紫的,不好看。”
杨氏一听,便不再推辞。
罗家早前有意说亲,现罗太太一心一意要约她一道上香,她娘俩一脸狼狈出现,确实不好看。
第二日,杨氏起了一个大早,又喊醒苏立秋,仔细打扮了她一番,交代了几句话,这才去收拾祭品诸物。
到得天大亮时,罗家派的车子果然来了。
杨氏便提着篮子,带了苏立秋上马车。
近午的时候,车子到了慧宝寺,才下马车,便见一位披了灰狐毛斗蓬的妇人迎上来笑道:“是苏太太罢!”说着又含笑朝苏立秋道:“秋姐儿今儿可俊。”
苏立秋忙福一福,喊了一声伯母好。
杨氏便知道,这位是罗太太了,当下也含笑问好。
进了寺,上香毕,罗太太瞧瞧四周,做神秘状和杨氏道:“我们来得早,那会下马车时,恰好碰见知县夫人带着姐儿也来上香,便上前问了好,结果你道怎么着……”
她说着,停下看看杨氏。
杨氏一听知县夫人,马上肃然,小声问道:“怎么着?”
罗太太笑眯眯道:“原来知县夫人也听闻你家秋姐儿识好多字的事,说若来了,可得带去给她瞧瞧。”
杨氏惊喜道:“知县夫人怎知道秋姐儿识许多字?”
罗太太道:“秋姐儿那日念礼单的事,可是传了出去,这一来二去的,就传到知县夫人耳中了。
知县夫人是一个爱才的,听见娃儿认字多又聪慧,就说想见见。”
杨氏好像被一只大馅饼给砸中了,有点晕乎,隔一会才冷静下来,忙拉过苏立秋,给她抻了抻衣裳,小声叮嘱见到知县夫人时该如何行礼,该如何回话等等。
罗太太也怕苏立秋失礼,跟着叮嘱两句,这才领她们进了静室。
静室内,知县夫人坐着抄经书,女儿冯婉立在案前帮着磨墨。
听见脚步声,知县夫人抬头,朝冯婉看一眼。
冯婉年纪虽小,却极乖觉,当即就走到房门前,揭开帘子朝外道:“是罗太太么?阿娘请你们进来。”
罗太太便带着杨氏和苏立秋进了房。
知县夫人见她们进来,便搁笔,微笑道:“不须多礼,天冷呢,坐下说话罢!”
客套两句之后,知县夫人招苏立秋招手,“好孩子,过来我瞧瞧。”
苏立秋看一眼杨氏,见她点头,便走过去知县夫人身边。
知县夫人拉了苏立秋的手,笑道:“是六岁么?瞧着有些小。”
苏立秋答道:“过几日便七岁了。可能是新衣有些大,才显着小。”
知县夫人见她口齿伶俐,这么近前也不怯,便有些喜爱,笑着指指案上抄录好的佛经道:“能认得这些字么?”
苏立秋看了看,摇摇头道:“有几个不识得。”
知县夫人一笑,也不问是哪几个字不识得,而是抬头去问杨氏道:“姐儿是立秋那天出生的么?”
杨氏忙站起,说了当年在寺中生产苏立秋的事。
知县夫人听完,也是一脸庆幸,“秋姐儿这是得了神明护佑呢!”
杨氏见知县夫人说话亲切,并没有拿架子,不由悄悄松口气。
知县夫人问得杨氏近几年都会带苏立秋来慧宝寺,熟悉慧宝寺内外,便朝冯婉道:“适才不是吵嚷要去寺后看梅花么?带着秋姐儿一道去逛逛罢!”
慧宝寺有两样东西极出名,一是斋菜,二是寺后的梅花。
每至冬天,寺后梅花怒放,美不胜收。且传闻,折了慧宝寺的梅花回家供瓶,能保一冬不生病。
每年冬天来慧宝寺上香的香客,也常求知客僧带着,去寺后折梅花。
很快的,便有一名知客僧,一名知县夫人身边的嬷嬷,带着苏立秋和冯婉一道去了寺后。
冯婉今年八岁,略有些小心机,一路走着,一路套话苏立秋。
苏立秋不疑有它,有问必答。
待到了寺后,冯婉已从苏立秋嘴里得知苏家有几口人,平素做什么营生,家中是谁主事等等。
两个女娃儿在梅林中逛了一圈,折了梅花,知客僧和婆子怕她们有闪失,便催着她们回去。
苏立秋捧着梅花,正要跟冯婉回转,突然一摸手腕,叫出来道:“我的护身符掉了。”
她的护身符是穿了红绳,套在手腕上的。
一时众人皆帮她找了起来。
苏立秋把梅花交给婆子,指指另一个方向道:“我去那边找找。”
她一路找过去,并没有找见护身符,却听得不远处有萧声,不由停足驻听,喃喃道:“真好听。”
系统突然出声道:“吹萧的是一位绝色美男,你拐到左边山坡下,可以瞧见人。”
“有图像里那些美男美么?”苏立秋问了一句。
系统道:“差不离。”
苏立秋一听,顾不上身后的冯婉诸人,拨腿就拐向左边小路。
她照着系统说的拐到山坡下,朝坡上一看,瞬间呆住了。
山坡上站着一位横萧在唇的红袍少年,少年姿容比身后的梅花更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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