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怨灵其实也没那么可怕,它们虽然明了阴阳运行之道,但绝大多数都不懂得修真之法,这个怨灵修为就很一般,只是会虚张声势罢了,你看这四个傀儡,其实是被它操控的四具尸体,搬出来装装样子吓唬人的。怨灵一死,它们就成了无主之物,你即便不用剑去戳它们,它们也是死物。”
卿小可依然心有余悸,颤声询问道:“它们真的是怨灵?这世上真有这种东西吗?我听说这东西十分邪乎,无影无形,神出鬼没,寻常人根本就拿它们没办法。”
苏浪手搭凉棚,望了眼天空的太阳,道:“无影无形是真的,寻常人的肉眼根本看不到它们,一听说怨灵很凶就担心它们会冲过来掐你咬你,但实际上,它们若非冲神找到傀儡寄身,根本就不能把你怎么样,风大了还能闪着舌头,它们却连风都不如,无影无形,根本就伤不了你分毫,撑死了,也就制造个幻象来吓唬吓唬你,你只需定住心神,根本不必在乎它们。如果你实在讨厌它们,那么就毁掉它们的傀儡肉身,失去肉身庇护,光这正午的阳光就能灼它个半死。”
卿小可哼道:“你说的倒轻巧,既然无影无形,我怎么看得见它?它冲神的傀儡上又没写字,谁能认识?传言它们只要修炼五十年就能结成内丹,不生不灭,法力大无边呢。”
苏浪不以为然:“道听途说,果然那么厉害何至于藏头缩尾,躲在这坟场受罪?你当持剑守护天下的宗门弟子都是吃素的吗?”
这一说卿小可略微放下心来:“那倒也是,远的不说,大仙姑就是它们的克星。有她老人家坐镇,咱们江南风调雨顺了几百年,从来没听过什么怨灵……嗯,这个肯定是外地来的。”
苏浪眉头一拧:“大仙姑?”
卿小可见苏浪没听过大仙姑的名号,顿时得意起来:“喂,你不是没听过她老人家的名号吧?哈,你这家伙,长篇大论一大堆,原来都是瞎掰啊,大仙姑的名号你都没听过,真是白混了。”
苏浪心下暗笑:什么大仙姑,我广阳宗的一个弃徒罢了,都说江南无高士,果不其然啊。当下也不跟她计较,嘿嘿一笑道:“我就是一个账房先生嘛。”
卿小可却忽然认真起来:“你就别装啦,账房先生,能随手灭掉一个怨灵?”
听了这话苏浪的表情忽然变得凝重起来:怨灵通晓阴阳大道,虽然绝大多数无缘结成内丹,修为有限,但,自己刚才毁坏的那个怨灵傀儡,倒地就腐化,这证明它寄身在此已经有些时日了,这样的一个怨灵真的就如此脆弱?
他看了看手中的小刀——虽然锋利,但绝对不是神器。怨灵的寄身傀儡一旦被毁坏,那么它就会变回原来的形态,无影无形,形同鬼魅,这种形态是不可能被寻常刀剑所伤害的。
他游目四顾,阳光普照,浓翠的林木在阳光的照射下蒸腾着一层雾气,怨灵不惧人的普通刀兵,但对阴阳风却十分恐惧,时当正午,赤阳当空,对怨灵而言是最为难受的时候,那个怨灵在失去傀儡肉身的庇护后居然能全身而退且不留一丝痕迹,这绝对是件很诡异的事。
“你怎么啦,尸魅不是被你斩了吗?”
“它……的确是很该死。”苏浪本意想说怨灵(尸魅)究竟死没死他也拿不准,但他担心卿小可再受惊吓,就忍住没说。
他朝卿小可笑了笑,浑然不觉自己的神情有些怪异。
“你,你,你究竟是什么人?”
卿小可吃惊地向后退了一步,秀眉拧成了一个疙瘩。
“因为我就是那个尸魅啊——”
苏浪想开个玩笑缓和一下气氛,却忘了自己的表演功底实在很差。
卿小可像一匹受了惊吓的猫,说动手就动手,坚硬的小拳头噼里啪啦地打了过来:
“吓我,吓我,叫你吓唬人,打你,打死你呀!”
苏浪站着没动中了她两拳,这丫头嘴上凶,手上却并没怎么用力。
“你怎么不躲?不怕我打断你的骨头吗?”
苏浪低声提醒道:“别闹,人狗还没走。”
卿小可闻言色变,慌忙向苏浪靠拢。
美人在侧,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迷人的香气。
静立片刻后,忍不住问:“走了没有。”
“走了。”
卿小可离开苏浪,倒背起双手,围着他转了一圈,将这个满脸挂着谦和微笑、眸中透着邪魅光芒、身上藏着许多秘密的少年郎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
“你究竟是什么人?这尸魅的摄魂眼我都抵挡不了,你为何能抵挡?”
“我用这个。”
“讨厌,你翻白眼干嘛?”
“废话,我不翻白眼怎么抵挡他的摄什么眼呢?”
这个解释卿小可拿不准是真是假,实际上方才那尸魅用的是不是摄魂眼,她也不能十分确定。
“姑且信你这一回。”卿小可悻悻地说道,她又把苏浪打量了一番,眸中忽然泛出欣赏的光芒来:“没想到你一个小小的账房,武技还不错嘛。你师父是谁?”
苏浪道:“我可以不说吗?”
卿小可回了两个字:“不——行!”
这个问题苏浪早有准备,身怀绝技,早晚会露出马脚,不管你多谨慎小心,在秘密被揭穿时你必须有所解释。
“我说了你可要为我保守秘密,你若不肯为我保密,我宁死也不说,反正说了也没命。”
“好,我为你保密,你说吧。”
“你发誓。”
“你别得寸进尺。”
“不发誓拉倒。”
“好,你狠!我卿小可今日对主位正神发誓,这头猪说的任何话,我都权当他是放屁,绝不会泄露出去半个字,否则,贬我灵魂于九幽之处,永世不得翻身。”
“其实发誓这个东西随便说说就是啦,何必发这么重的誓呢。”
“闭嘴——”
卿小可极具穿透力的嗓音将一群午睡刚醒正准备出去觅食的鸟儿吓得一通乱飞。
“好,我说,我的拳脚功夫是跟我师父和铸剑室里的几位师兄学的,飞刀绝技和剑法是我偷师义父的。”
苏浪说完,坦然地望向卿小可,目光纯洁的像个初生的婴儿。
卿小可却不大相信他的鬼话,她歪着脑袋追问道:“就这些?”
“就这些。”
“骗人,老总管哪会什么武技,他真有这本事也不会被发落去种田了。”
“嗨,这个你可就看走眼了,我义父的本事……不是我吹牛,绝对是一等一的,他年轻时是天武会鉴证的四等武士,此后数十年如一日,勤修苦练,加上他悟性极高,一身修为绝非寻常人能比。至于你说他为何被发配在这种地,这个你又不懂啦。我只问你苏家那么多的产业,家主和夫人为何偏偏把两位公子送到这来避暑,又为何这么放心,连个卫士都不跟?”
这个卿小可还真没细想过,她常听父母和叔伯婶婶们背后议论说苏清河夫妇都是心机深沉之人,做任何事都计算计算再计算,绝对不容有半点差池,想来他们这么做一定有他们的道理。
再看苏浪,一脸的坦诚,也不像是说谎之人。
难道他说的都是真的?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一匹白马驮着浑身是伤的苏厦飞奔而来,情势甚急。
苏浪心里一沉,急忙迎了上去。
“快,快,……”
苏厦道了两声快,用手一指身后,就从马上跌了下来。他的胸前有一大片血渍,胳膊和腿上都有伤。卿小可惊呼一声冲过去想扶起他,却在距离苏厦尚有一丈远处,咣地一声撞在了一件透明物体上,紧接着她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整个人儿就被抛在了半空中。
苏浪眉头一皱,飞身欲起,却见卿小可的身躯在空中一滞,四肢被一股神奇的力量牵引着,整个人被扯成了一个“大”字,悬浮在了半空。
地上挣扎的苏厦见此情形,脸色顿时灰白如土,他强挣着站起身,指着半空叫道:“小子无意冒犯尊神,一切罪过都在小子身上,千万不要伤害小可妹妹。”
这话刚说完,他便吐出一口鲜血,身体支撑不住再次摔倒在地。
悬浮在半空中的卿小可此刻眼眸空白一片,忽然口吐老妇之言:“无知小儿,竟敢亵渎老身金身,此刻讨饶,不觉得太晚了吗?”
苏厦强自抬起脖子,气若游丝地告求道:“万般过错都在小子一人,尊神要打要杀,小子都认了。请看在苏氏一门百余年来造福一方的份上,不要为难小可妹妹,她跟此事无关。”
他的身体实在太过虚弱,说完之后便昏死了过去。
“哼哼,真是笑话,死到临头,还在为别人求情,你还是自求多福吧。”
这笑声十分刺耳,犹如铁器刮擦铜壶。
二人隔空斗嘴之际,苏浪也没闲着,他走到凉棚下捡了一个好瓜,挥掌剖开,手上托着一块,吃着一块,悠哉悠哉地在卿小可的正对面站定。
“那个,我能插句话吗?”
“又是你,屡次三番坏我好事。”
“现如今究竟是什么世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魑魅魍魉就敢出来害人,还有没有天道王法了?”苏浪吃着说着,忽然加急几口啃完西瓜,随手将西瓜皮朝浮在半空中的卿小可丢去。
噗!西瓜皮正扣在她的脸上。
四肢僵硬的“大”字无力取下脸上的西瓜皮,只能等它自然滑落。
“你究竟是什么人?我几时得罪了你,为何苦苦相逼?”
“天道苍苍,正邪无两。你不从天道便是邪,是邪我就要管。”
“年轻人口气倒是不小,方才那一阵是我疏忽,吃了你的算计。瞧你内丹未结,手无神器,倒不知你是哪门的弟子,凭什么来对付我?”
“对付你嘛,哪用什么神器、内丹……”
苏浪说着话,加紧几口吃完最后一片西瓜,一伸脖子咽下肚去,却把手在衣裳蹭了蹭,笑着说着:“你且看看这是什么?”说时,猛地将胸前的衣裳扒开,他的胸腹上鲜血淋漓,刻画着一个诡异的咒符。
“啊!你,你究竟是什么人,你怎么会画灭灵符?啊,啊——”
附着在卿小可身上的邪祟忽然发出了惨绝人寰的凄厉惨叫,用人血刻画的符咒威力惊人,不亚于一场猛烈的阴阳风,对邪魅之类绝对是致命的伤害。被严重灼伤的怨灵,抵死挣扎着,在神光的照射下变换着各式诡异的形态。它修炼了几百年,被它侵蚀的灵魂数以百计,这些灵魂都是它的傀儡,它的财富,它安身立命的倚仗。但这一刻为了保全本真,它被迫撕裂自己,解放它的傀儡,这是极端痛苦和无奈的选择。
“饶恕我吧,四百年修行不易啊。”
怨灵摇尾乞怜,祈求审判者的慈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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