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摩亚是此番入侵的诸部蛮族大统领,一位杰出的军事奇才。
年初,他统帅蛮军乘木筏沿海岸行进,绕过天海关,在海州和幽州的交界处登陆,然后挥师向西,绕过精锐的幽州边军,一路势如破竹,先后攻破幽、海、道三州所辖四百三十座城池,终于在冬季来临前抵达道州城下。
蛮人进军神速,打的北地三州十分狼狈,搞的神京城里的皇帝忧心如焚,坐立不安。
但在独孤光亮看来,眼下蛮人已是强弩之末。
当初,萨摩亚在海州境内登陆时麾下蛮兵四万四千人,但据斥候探报,出现在道州城北的这股蛮族军只有六千人,其中精锐的兽人部队尚不足一千。
道州城内有三万正规军,加上弓手、寨兵,总兵力不下十万,按照实力对比测算,只要不出现大的疏漏,这场仗是有把握取胜的。更何况南方已传来消息,皇帝已下诏亲征,十万精锐禁军正火速驰援道州。种种迹象表明,皇帝陛下这次决心很大,誓要将入侵之蛮一网打尽,用蛮人的血在萨摩亚的战旗上写上“耻辱”两个大字。
主持战场情报收集的军咨使芈宁远却没有独孤光亮的这份乐观,综合各种情报,他惊讶地发现进攻道州的蛮族主力虽只有六千人,却拥有三头剑翅骨龙!
剑翅骨龙是北地远古森林里独有的一种体形巨大的蛮境怪兽,成年骨龙身高超过十丈,尾巴到头的距离超过三十丈,一条腿比长毛象的躯干还要粗壮,它们的背上、额头上长着一排巨大而坚硬的骨刺,劈山摧石如同儿戏。
这畜生有个怪脾气,一旦它认准了行进的方向,就会一往无前地走下去。前面是山,它就顶塌山;前面是城,它就拱破城;纵然是千军万马它也一往无前。
蛮族充分利用了骨龙的这一特点,他们把剑翅骨龙训练成攻城利器。
三十年前,正是倚仗着剑翅骨龙的神威,蛮族破天荒地摧毁了天海关,二十万大军跨越天堑蜂拥而入,浩浩荡荡杀奔幽州城,气势之盛,京洛之地哀嚎一片,无人不生亡国灭种之忧。
可惜蛮族的好运终结于幽州城下,在那里他们遭遇了光明朝百年来仅有的战神——公冶明。
加之蛮族诸部之间又起了内讧,三十年前的那场大战最终以蛮族的完败而告终。
战后公冶明下令将斩获的蛮人头颅堆积成山,取名胜利塔,以资纪念。
而今,战神已逝,吃过大亏的蛮族也学聪明了,竟然学会了浮海偷袭,绕过难啃的幽州骨头,直插帝国的软肋。而且他们对剑翅骨龙的运用也更加纯熟了,四百多座城池,在骨龙的践踏下就像孩童在海滩上堆砌的沙堡,是那样的不堪一击。
道州是座大城,人口超过三十万,城墙高四丈,基座厚三丈,顶部宽两丈,整道城墙都是用巨大的青条石垒砌而成,石头逢里灌注了糯米汁,使得整座城墙坚愈钢铁。如果没有剑翅骨龙的参战,这将是一座坚不可摧的城池。
“如果这三头剑翅骨龙真的出现在了道州城下,十万将士的血肉之躯能阻挡它们吗?”芈宁远眉头紧锁,闷闷不乐。他不愿意独自承担这份压力,于是就把剑翅骨龙的事报告了大总管独孤光亮。
大总管强装镇定,他一面鼓舞士气,声言会留下来与城共存亡,一面却悄悄地将累年收刮的细软和三十多个如花似玉的姬妾连夜送到洛州城里的外宅。
此举虽有动摇军心之嫌,但他是独孤氏皇族,只要天威未至,谁又能把他怎么样。
和独孤光亮一样,芈宁远也是个聪明人,早在蛮族于沧浪郡苦战之际,他就把娇妻、稚子送回了洛州老宅。眼下他的身边只剩下前妻为他生的两个儿子芈俊阳和芈俊风,两个儿子俱已成年,且孔武有力。
芈宁远想过了,一旦道州守不住,他们父子抬脚就走,决计不给独孤氏王朝陪葬。
但他还是希望能守住道州的,真那样的话,独孤光亮会因为这场“大胜”而调回神京城,这家伙早就不想在这干了。独孤光亮这一走,道州大总管的职位很有可能会落在他的头上。他是道州军咨使,排名在大总管和副大总管之后,是城里的三号人物,但论实权却是妥妥的二把手,虽然出身永安芈氏让他减分不少,但他的竞争对手副大总管朱仙令更让朝廷放心不下,朱氏是道州土著,在道州根深蒂固。
道州是神京城的北部第一门户,朝廷怎么会把它交到地方土著手里呢?
……
“报——,元帅,城北十里发现一头剑翅骨龙。”
“噗!”独孤光亮刚端起茶碗喝了口茶,闻听此言,一口热茶全喷在了长史宁蒗的脸上。
官场里混了大半辈子的宁蒗淡定地擦了擦脸,权当从来没有发生过。
“怎么会有骨龙?那三头骨龙不是远在百里之外吗,怎会来的这么快,长翅膀了吗?”
这个问题需要芈宁远来回答,他是大总管府的军咨使,军事上的事他有极大的发言权。
芈宁远今年刚四十出头,身材异常粗壮,他身披连体的鳞甲,手持一柄精钢钉锤,不论坐立都是威风凛凛。
他把独孤光亮的话接过来,在嘴里咂摸了一下,抬手一指前来报讯的斥候:“妖言惑众,拖出去,斩!”四名铁甲武士不由分说拖走斥候,片刻之后奉上一颗热乎乎的人头。
芈宁远指着人头,向众将训话道:“这就是妖言惑众的下场,剑翅骨龙行动迟缓,日行不过两里地,到道州城下怎么着也是一个月以后的事了。哪来的什么骨龙,纯粹一派胡言!”
众将唯唯,不敢吭声。
独孤光亮大手一挥,斥退诸将,只留下朱仙令、芈宁远和宁蒗三人。
他把脸一沉,喝问芈宁远:“是你说的,剑翅骨龙行动迟缓,日行不足两里,怎么就……突然到了城下,你要我怎么办?”芈宁远道:“这个,据卑职所知,来的不是成年骨龙,极有可能是他们的幼崽。”
“幼崽?幼崽有多大,能破城吗?”
“按理说也是可以破城的,不过……”
“不要不过啦。这个,陛下出京,做臣子的岂可不离城百里相迎?我意已决,明日与宁长史一道出城去迎候陛下,城里就拜托给二位啦,民政方面嘛朱兄要多费心,军事上就全权委托给军咨使啦。二位务必勠力同心,击退顽敌,奉迎我皇帝陛下。”
独孤光亮说罢,不容分说,屁股一扭就回了后院。
大敌当前,主帅居然如此不负责,朱仙令和芈宁远不禁面面相觑。
归到自家府邸,芈宁远愁眉不展,剑翅骨龙有幼崽这件事他并非今日才知道,前方斥候早在一个月前就向他禀报了此事,却被他压了下来,幼年剑翅骨龙体型较成年兽要小的多,但行动速度却是极快。平均一天可以行进五里地,按此计算它将提前一个月进抵道州城下。芈宁远仔细推演过,以道州驻军的实力拿下一头幼年剑翅骨龙还是有把握的,而蛮族为了护卫这头幼年骨龙势必分兵,如此一来正好各个击破。
想那剑翅骨龙战力再强若无蛮族的掩护,终究也掀不起大的风浪。
独孤光亮的反应正在他的预料之中,这个老滑头,你指望他与城池共存亡门也没有啊,他走了也好,有他掣肘,这场仗没法打。现在唯一要担心的是朱仙令,一般而言副大总管位高却无实权,但朱仙令是道州土著,家族子弟众多,能人不少,私兵更以千计,且各级衙门里多的是他朱家的门生故吏,他若不合作,这仗也没法打,不过芈宁远有信心说服他,保住道州他芈宁远固然脸上有光,但获利最大的无疑还是他朱家,这里是他们的根,若让蛮人破城,就等于断了他朱氏一门的根,这是万万不能接受的。想那朱仙令也是个聪明人,这其中的道理料必不用费太多口舌吧。
刚喝完一碗茶,长子芈俊阳、次子芈俊风就带着芈阗过来了。芈阗是他胞弟芈常箜的小儿子,前些日子他获知皇帝即将御驾亲征的消息后,就给芈常箜写了一封信,叫他派个儿子过来,从龙远征,这是多好的机会啊。芈氏虽然跟独孤氏不对付,但有便宜不占也不合适嘛,不过芈常箜显然比他想象的要顽固的多,墨迹了半天只派了个混小子来,还只带了三百家兵。
芈宁远看了胞弟的书信,又问了侄儿一些家事,最后笑道:“你先休息几日,然后在军府里挂个闲职,先熟悉一下环境再说。”芈阗道:“侄儿四岁习武,八岁拜名师学习兵法战策,养精蓄锐多年,正要为国出力,岂可临阵养闲?请伯父允我去前军效力。”
芈宁远一愕,暗道:我那兄弟怎么派了个愣小子来?从龙远征,为的是镀金,不是动手打仗,真要是你死我活,我还会叫你来?
便咳嗽了一声,说道:“你年纪尚小,若去前军只能为卒。战阵厮杀,小卒处境最是凶险,你可要想清楚了。”芈俊风帮腔道:“是啊,一场恶战下来,士卒常损折十之六七,能活过三阵的百中无一。”芈阗凛然不惧:“好男儿志在建功勋于边关,留美名于青史,忠君报国,虽死无憾。”芈宁远闻言默默无语,这孩子像极了自己年轻那会儿,也算是少年英雄。
于是击案赞道:“好,不愧为我芈氏子孙,少年英雄,好!好!好!”一连说了三声好,起身吩咐次子芈俊风:“带你兄弟先去歇息,待我与你大哥商量安置之法。”
芈阗不疑有诈,拜谢而去。见二人走远,芈宁远哼了一声,问芈俊阳如何处置。芈俊阳道:“家国天下,家在先,国在后,天下又次之。这场无妄之灾是独孤氏挑衅在先,凭什么要咱们出力善后?芈阗年幼无知,不明事理,不能任由他胡来,我看把他派去前军奇兵营,让芈安好好管束。”
芈宁远道:“你就不担心,我们的热血少年会私自出战?”
芈俊阳笑道:“这也简单,可将他带来的家兵家将打散编制后分配至各军,皆充兵卒,受人管束,如此,他想折腾也没有机会了。”
芈宁远展颜一笑,芈俊阳智勇兼备,成稳练达,他后继有人了。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