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唐颜询问的表情,他随口找了个理由。
“广告收到的,顺便存了一个。”
“官老师还会看小广告吗?”
“随缘。”他说。
他不愿意再待在这儿,刚才让他回忆起了些不太好的故事。
他转身离开,也没再像往常一样礼貌地问别。
其实官岳一直没忘,五周年那天,他和井初的约会没成。
一开始那通电话是告诉他公司临时有事,他得回公司去开会。
井初也只是无奈地撇了撇嘴,问他,“晚上能回来吗?”
他挪开她的手,推开家门,“不知道。”
是不知道,也还好没给她保证。那晚他快十二点才回家,她还没睡,坐在客厅里,电视没开,也不在玩手机。
关上门时,她已经走了过来,将他的外套揽在臂间,“累了啊,要不要吃夜宵?”
“想睡觉。”
她叹叹气,有些冰凉的拇指轻触着他眼下的乌青,“早点睡吧。”
他抬手用掌心拢住她的手,“有没有生气?”
“有点。”
“有时间补回来?”
她拉着他往房间走,“今年不要了,明年……明年把这些年的都补回来,好不好?”
他沉默着,没法给她保证。
她也没再说什么,松开他走到床边躺进被子里。
夜里他睡得浅,也许是很晚的时候,他感觉到背后有个温热的身子贴着。
井初的声音落在他耳边,随着睡意的深浅忽远忽近。
“我要那些仪式感,是不是给你好多负担。没有我的话,是……轻松一点。”
他翻过身将她抱进怀里,一会儿终于安心地沉沉睡去。
“哐啷”一声,冰块进到酒杯里。
官岳抿了口酒,翻看着井初的微博,全是给品牌方的转发,没什么意思。
朋友圈里也都是模特,她好像很久没有自拍了,上一次还是他们离婚之前。
以前倒是很喜欢拉着他拍照,修完了就发过来让他也存一份。
不过前几天,他把那些照片都删了,连带着备份一起删,想着要断就断干净。
他和井初的回忆不多,删了那些照片,也没剩多少。不会有周围人偶然提起,只要不联系,那些年就像被擦干净的白纸。
井初从来没问过他,为什么一开始要藏着这段关系。不知道她在不在意。
刚在一起那会儿,是他提的不公开。
那时候院里和别的学院搞了个联赛,他的作品是最晚交的,得奖名单公布时,他排在第一。
但是有人说他抄袭。
说来很巧,这事儿正在发酵的几小时里,他正和井初在中央公园的湖边碰面,他向她表白,她同意了。再拿起手机就是辅导员给他发了消息,问他这比赛作品抄袭是怎么一回事。
虽然清者自清,他本来不在意,可是他并不想影响井初,甚至有些害怕她知道这件事。
设计学院和英语系隔得远,这事儿在学校里也没传开。
最后查出来是二等奖里某个人拿了官岳的初稿,那人的朋友一个不知情直接举报了官岳。
官岳拿着聊天记录给井初看时,她笑得两肩直颤,说真狗血。
那次比赛之后,官岳被特招进了现在的公司,井初因为摄赛拿了奖被教授介绍进同一家公司。不多久的后来,官岳空降接手了设计总监,成了她的上司。
巧合加起来就是无奈。他知道井初其实并不乐意这样,所以很早就和她领了证。但也没什么用,换不来她要的安全感,连他也觉得,这并不让人感到踏实。
面前的酒空了一瓶,官岳没再往下喝。他向来克制,不论对什么。
他关掉手机,靠在沙发上合了眼。
敲门声轻轻传过来,他听见唐颜的声音。
“官老师,我有张照片,您能不能看看?”
-
“宝贝儿,来看看,这个是不是官岳?”耿辛搂过骆乔的脖子,将手机凑到他面前。
照片里的女孩儿坐在副驾上露了全脸,驾驶座上的男人只露出半张脸。
“是他——哪儿看见的?”
“首页刷到的,这个女生发的。”
她点进发布人的主页,除了前几天的自拍是黑头发,往下滑就全是七彩斑斓的发色。
“这姑娘谁啊,能坐官岳的副驾。”
“嗯,助理,她这儿写了。”
屏幕上有条很突兀的微博,只有一行字——
终于应聘上助理了,老板好帅啊姐妹们!
“那官岳看起来可不像能出现在助理自拍里的人。”耿辛感叹着点了个赞,“原来这么亲民?”
“不见得,我和他说话的时候,他那脸色语气就没好过,像咱有世仇似的。”骆乔有点幽怨,掰开她的手,“不就是一开始,我想撮合他和井初么?”
耿辛拍了拍他的脑袋,“媒错人了。”
“我不是看井初喜欢他吗?谁知道,几回下来,官岳对她一点儿意思也没有。”
“没事儿,咱们井初,要什么男人没有?”
井初刚出完外景回来,瘫在椅子上连设备也不收拾。
“井初跟打鸡血似的,我不懂啊,这几天干嘛无缝衔接啊,累死我了!”助理倒了杯水,仰头几下喝完了。
本来已经闭上眼的井初突然坐起来,拿起手机打了个电话。
“喂,小韩啊,我要把首付给交了,你什么时候有时间……”
骆乔摇摇头,笑起来,“啧,近水楼台也不能先得月啊。”
“什么?”
“骆垣不行,人家住在他家里呢,几个月都没追上。”
井初刚才分明很累的样子,现在又揣起包,直奔车库。
“买个房,至于这么急么……”助理直呼不理解,又接了杯水。
骆乔没问过井初为什么急着买房子,大抵也知道。以前她最常提的就是要结婚,要小孩,要有个完整美满的家庭,说至少得有自己的家,那才安心。
其实这些事压根不急的,只是残缺太久了,就觉得以后的团圆会很短。
井初签下购房合同,感到恍若隔世。
从无到有的感觉果然很不错,但怎么空空的,好像中间有一大段无法弥补的裂痕。她觉得这么多年,这段裂痕一直跟着她,越张越大。
“姐啊,你是对这户型太执着了啊,这个户型在另一个小区也能买到差不多的,那边就是没地铁没公交,不然买在那儿真不亏。”
井初摆摆手,“我喜欢贵的。”
小韩说的另一个小区,其实就是官岳住的小区。
她和官岳一起买房的时候,房子是她选的,她最喜欢那个房子的户型,有点执念。
“那还得努力赚钱才能买得上贵的啊,我哪天能买得起自己的房子了,人生就完整了!”小韩感叹着。
井初笑了笑,盯着窗外的月亮,伸手将滑落脸颊的碎发抚到耳后。
人生的完整还是要由自己来定义,旁人都只是进退的敲钟人。
所以那道裂痕,也不一定要补上。
可能自己所抓住不放的遗憾,是别人的解脱。
-
为了装修新房子,井初特地减少了工作量,软装硬装都自己上手。她觉得这倒是很有意思,日复一日的拍照和后期,偶尔换换事儿做也能让心情更好。
平时朋友圈里都是给模特拍的照片,这阵子全是乳胶漆调色、地砖大小材质这些,耿辛笑她等房子装完了,她也该换职业了。
明舒看见她最近的动态,很热心地拉着官成周画了一副小油画送到她家里。
“小初啊,你家这个墙刷得真好看,是不是和老官这画挺搭的?”明舒拿着精心裱过的画对着墙比对,乐呵呵地挽过井初的手,“我们小初,果然审美很好。”
井初不好意思地笑起来,“还可以,还可以。就是官叔叔的画,会不会太贵重了?”
“不会不会,他就随便画画。”
“那谢谢官叔叔啦。”
敲门声响起来,井初去开了门。
骆垣提着个袋子站在门口,额发间带了点细汗。
“地终于铺完了?”他把袋子塞进井初手里,接过她手上的纸。
“铺完了,再放软装进来就好了。”井初提着袋子,知道他又买了晚餐过来,“麻烦你采纳一下我的意见,夏天太热了,不要再替我买饭了。”
“是太热了,所以给你买的沙拉。”他走进屋子里,就看见两个人正观望着他。
明舒盯着他看了半天,才轻轻叫了声“哎呀”。
“你是骆垣呐?”
骆垣应了一声。
井初走过去告诉他,“是官岳的父母。”
他挑起眉,不太理解。
倒是明舒很热情地上前来和骆垣说话,“原来你长得这么帅呢,和我们小初站在一起也不差。”
这话显然很称骆垣心意,他淡淡笑起来,“您和叔叔也很配。”
明舒大方地搂住官成周的手臂,对骆垣的话也满意,“你来给小初送饭的吧?哎呀,看到你们这样我就放心了。官岳那小子最近好像也谈恋爱了,对那个姑娘真上心啊,朋友圈都有她照片,我可算能安度晚年了……哎,怎么就快七点了,我得去剧院看孩子们演出了,下次见哈小初。”
她说完,塞了个红包给井初,说是搬新家的贺礼,也没等井初再说什么,踩着小高跟匆匆走了。
“她好像没把你当前儿媳妇,像亲女儿。”骆垣给她打开饭盒,推到她面前。
如果天气晴朗,这房子前后日落日出时的采光好得夸张。
房前有棵新长成的树,一些枝条蹿得高了,能碰到阳台边上。
火烧云层层叠叠倚在天边,夕阳落在阳台。
“是啊,阿姨对我很好。”
因为天热,井初没什么食欲,撑着脸看远处的风景,偶尔吃一小口。
骆垣往椅背上靠去,闲适地看着她。
看她今天的口红,好像比平时淡了一些;看她今天戴的耳环,是郁金香的永生花;看她今天的头发,没有前阵子卷了。
他会很贪心地想要停留在这些傍晚,好像这个偌大的城市里除了繁阴和高楼,就只有他们。
就这样,一直这样就很好,蝉鸣也不聒噪。
但是时间,本就是不顾一切地带人长大,然后牵着人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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