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舟眉梢抽动。
鬼才要拜个疯子为师。
拜他为师, 她不得被他玩死。更别提魔尊尸身还在她手上,她找死才会进魔罗宫。
“不识好歹,算了, 小丫头本事大得很,收你做徒弟,本座还怕哪天一觉醒来,被你用砖头把脑袋砸了。”莫叹光嘴角浮出失望,失望不过两秒钟,又是一脸后怕, 变脸比翻书还快,看得沙舟直翻白眼。
提到砖头,莫叹光眨眨眼, 扛起剑饶有兴趣的绕着沙舟走了一圈。
“上次你用来挡本座剑意的砖头是啥, 好像很凶的样子,本座都被那块黑砖头冻成了雕像。”莫叹光搓着光洁下巴,兴味地盯着沙舟,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在调/戏人呢。
这小丫头狡猾又诡异,身上竟有能撼动他的法宝,还能平平安安渡过流沙险地。
流沙险地, 可不是她一练气期的能闯得过的。可现在,她不但闯过了,还活蹦乱跳的和他师兄勾搭到一起了。
啧啧啧, 削了他的脸, 却四肢齐全什么事都没有,手好痒,手好痒, 好想将这死丫头杀掉……
沙舟完全不知道莫叹光脑袋里装了些什么,一听他提到砖头,就知道他指的是啥。
她头皮一紧,表情夸张:“错觉,肯定是错觉,那只是我随手从地上抓起来的砖头。”
对,就是这样。
随手捡的……
“哈哈哈……”莫叹光大笑。
笑声落下,那双透着些癫意的眼睛,意味深长地瞥了沙舟两眼,扛着剑,阔步往武太山走去。
“错觉,本座活了几百年,还第一次产生错觉,不行,回头得找鬼师给治治眼睛。哎,几百岁了,老了老了,都产生错觉了。”
沙舟盯着凄风凉雨,一副被霜风打过的萧瑟背影,眼梢止不住狂抽。
确定了,这莫叹光不但是个疯子,还是个戏精。
失魂落魄的背影,都可以拿影帝了。
待莫叹光身影完全消失视线,沙舟抬手,拂了拂光洁额头,心有余悸道:“这尊恶佛,总算是送走了。魔尊断离到底多凶残,才养出这么个玩意。”
混在坊市两个月,沙舟也弄清楚为啥原主记忆中,莫叹光会在断离死后,发疯怼天怼地,追着原主杀上一百年了。
据说,莫叹光是断离一手养大的,两人虽是师兄弟,但他一身本事皆是断离所授,听人议论,莫叹光刚被断离带回魔罗宫时,天赋极差,始终没办法引气入体,后来断离请出上一代魔尊,为其寻找原因。
上代魔尊检测完后,得出结论,说莫叹光灵根不全无法修练。
断离为了莫叹光的灵根,上山入海,还未入元婴便单枪匹马闯入天凌仙宗,夺了天凌仙宗内的一株极品灵药,待他步入元婴后,又第一时间去了绝谷焱地,取了火珠为其塑了灵根。
所塑灵根,还是极品火灵根。
莫叹光因断离相助,终于踏上了修途,并以极快的速度筑基结丹,结丹之后,他便拜了上一代魔尊为师,成了断离师弟。
断离与莫叹光虽是师兄,但私下却亦师亦父,两人关系极好,可以说莫叹光就是断离手上的刀,断离说砍手,莫叹光绝不会砍脚。这么深厚的情谊,也难怪会追杀原主百来年。
想到这对师兄弟的关系,沙舟倒抽了口气。
不行,在没有与莫叹光一战的实力前,她得捂死断离尸体在她手上的消息。
回头等断离尸体练出来了,她得去找张结实点的面具给断离带上,免得被莫叹光发现。
送走了莫叹光,断离一回神,冷不丁听到了沙舟的话,他浓密眼睫轻垂,嗓音莫名道:“他只是比较张扬而已,并不是大奸大恶之人。”
“是吗?”沙舟侧头,乌眸古怪地盯着断离:“端池,你出自魔门双州?”
以莫叹光的性子,必不会和正道宗门打交道,端池能与他相熟,甚至还有几分薄面,想必也是出自魔门双洲那边。
断离神色如常,沉吟道:“我确实是来自魔门双州。”
沙舟乌黑眼睛一亮:“那正好,我接下来要去魔门双州,你对那边熟,回头到了魔门双州,咱们先找座山头安顿下来,待我修为上去再说。”
内四州有两州是魔修的地盘,这两州统称魔门双州,双州里,又属魔罗宫势力最大,所有魔修皆以魔罗宫马首是瞻,共主魔罗宫宫主为尊。
沙舟练的是祝由术,虽然她自己觉得炼尸炼魂没啥,只是万千道法中的其中一道,但是她不得不承认,炼尸炼魂放在九州那就是魔道中的其中一道,决对不能称正派手段。
去哪,都没有去魔门双州更适合她。至少魔门双洲,不会时不时就冒出来个正派人士,把她当邪魔处理。
断离轻嗯了一声,应下沙舟的请求。
两人继续上路,没了莫叹光这疯子系在头上紧箍咒,沙舟脚步比之先前轻快了许多,以御风符又行了十来天,二人就抵达了北海坊市。
武太山脉广阔莽莽,从内陆伸展一直贯穿到了海地,接连北海坊。北海坊是靖德州北地最偏远的一个坊市,依山傍海,有着异于内陆的别样风情,还未踏入,便先一入步看到了坊市沙滩上劳作的渔民,与在夕阳照耀得闪闪发光的各式贝壳。
天色已暗,太阳已经快没入海边,水天连接,蔚蓝壮观。
沙滩上忙碌的渔民,在太阳西沉时,纷纷收起农具,神色慌张地往坊市走去。沙舟看着小声交谈,从身边快速奔过的坊市居民,俊秀眉头皱了皱,奇怪地往坊市里看了一眼。
“这坊市是不是出事了,这些人神情怎这么慌张?”沙舟小声问着身边的人。
“不知。”断离道。
沙舟:“进去看看。”
说罢,二人抬步,跟着人流一起进了坊市。
才踏入坊市,便见从沙滩回到坊市的人,陆续把门窗关了起来,不但如此,连在坊市上行走的修士,也慌里慌张匿了身影。
不过几个眨眼,刚才还有不少人的街道,顿时空荡了下来,连个鬼影都看不到。连躲在角落里的野狗,都夹紧了尾巴,咧着牙齿不敢吱声。
北海坊的情况,一看就有问题。
沙舟回头,眼带疑惑地看向断离。
断离剑眉轻蹙,锐眸环顾四周:“看不出问题,先找家客栈入住再说。”
沙舟点头,警惕地扫了眼四周,便在坊市里寻找起了客栈。
没走几步,二人便到了一家客栈前。客栈关着门,里面一点声动都没有,仿佛客栈没人般。
沙舟眼露奇怪,上前敲门:“喂,掌柜的,开门做生意了。”
“客官,小声点,小声点,你怎么这个时候来住店啊,快点进来。”沙舟声音刚落下,门后面就响起来开门的声音。紧接着,一张惶遽不安的脸,做贼似的从门缝里伸了出来。
开门的人看了一眼空荡荡的街道,赶忙将沙舟和断离迎进客栈。
“客官,本店不提供晚上膳食,只早上和中午有,若是用膳本店没有,入住倒有房间。”说话的是客栈掌柜,他声音压得很低,那副紧张过头的样子,不知道的怕还以为街上有鬼呢。
“两间房。”
沙舟往柜台上撂了锭银子,目光凝在掌柜身上,问:“掌柜的,我们才到北海坊,坊里出了何事,怎么大家都古古怪怪的?”
“小声点,声音太大,会惊动吃人邪魔。”
“先上楼,边走边说,两位客官晚上留心一些,可别弄出什么动静。”
掌柜的东张西望了一眼,收了银子,提起搁在柜子上的竹灯,蹑手蹑脚走出柜台,带着沙舟二人往楼上走去。
“掌柜,到底怎么回事?”沙舟放低了声音,轻问。
掌柜:“你们来的可真不是时候,咱坊市十几天前,出现以人为食的邪物,每到夜里,这邪物就会来坊市里吃人,被他咬过的人,浑身血液尽失,死得特别惨。因为这东西,大伙晚上只能紧闭门户防这邪物。”
说起被吃的人,掌柜就心有余悸。
几天前,他客栈有个伙计夜里起夜,就遭了邪物的毒手,死得那叫一个惨,天一亮,就被附近居民抬出去烧了,他都不忍心看。
“啊,邪物?”沙舟眼里露出惊异。
修真界满大街的修士,怎么还怕起邪物了。
不应该是邪物怕他们吗?
还有,这掌柜好歹也是练气期的修士,不过一个邪物,怎么胆颤心惊成了这样。
“对,邪物,那玩意邪性的很,好几个筑基前辈都着了他的道,中了邪物的毒,被同化了。另一个金丹前辈倒是从邪物手里捡回一条命,不过现在也剧毒攻心,看样子怕是坚持不了多久。”
“什么邪物这么厉害,金丹前辈都不是对手?”沙舟震惊。
难道掌柜这么害怕,原来金丹修士也着道了。
掌柜:“不清楚,金丹前辈也不知那是什么玩意。似人非人,似鬼非鬼,一身尸气极为浓郁,还甚喜血,毒性很强,金丹前辈都没办法抵御他的毒性。”
沙舟眨眼:“……??”
等等,不是人,不是鬼,一身尸气,还喜欢血……
这不就是僵尸吗?
沙舟眨眨眼,赶忙道:“掌柜,你说的这邪物,是不是身如铜铁,刀枪不入,还力大无穷,喜欢咬人脖子。”
“客官遇上过这种邪物吗,他可不就是喜欢咬人脖子。”掌柜叹气。
那玩意力气是真大,前不久几个筑基修士想除掉他,五六个人,都楞没办法制服他,法剑对他造成的伤害微乎其微,连脑袋都能削的法剑,砍上他身上却不痛不痒。几个筑基前辈见杀不了他,本想逃走,不想那邪物竟然还会飞。
飞起来的速度一点都不比筑基前辈御剑慢,几个筑基前辈全着了道,最后身中巨毒被同化了。
本来坊市情况没这么严重的,但被同化后的几个筑基前辈,也开始吃人了。坊市居民已经凑出灵石,准备派人去大一些的仙城请高阶修士来除魔了。
沉默落在沙舟身后的断离,闻沙舟道出邪物特征,暗眸划出深思。
“掌柜能仔细和我说说,是怎么回事吗?”沙舟黛眉轻蹙,没正面回答。
“还能怎么回事,还不是那些散修搞出来的事,惹了这么个邪物,把我们这些生活在北海坊的人给祸害得不行……”掌柜愤慨,深叹了口气,将事情的起始详细告诉了沙舟。
这事,要从四个月前说起。
四个多月前,北海坊的几个散修,在武太山靠海一处岩洞内发现了一个墓,墓里机关重重,在墓外的墓廊上,还发现了一具守墓妖灵的尸骸,那墓,一看就是个修士墓。
毕竟,妖灵乃是驯化的妖兽,有妖灵守墓无疑证明此墓主人,生前修为决对不弱。
修士墓里一般都会有好东西,一群散修起了寻宝的心思,组织人手下墓,不想这一下去便再也没出来。
大伙一开始也没把这个墓当回事,直到半个月前岩石洞那边传来一声巨响,紧接着北海坊便开始有人频频出事,一连好几天晚上都有人被咬死。
被咬死的人,最多放上一天就会变异,只有将尸烧掉,才能杜绝死掉的人爬起来咬人。
大伙守了几个晚上,才发现咬人的是个似人非人,似鬼非鬼的邪物。
北海坊只是一个偏远坊市,没什么高阶修士,坊里的修士去除魔,谁知也遭了邪物的毒手,连金丹前辈都无法收服邪物,反还受了伤。
沙舟听完掌柜的讲述,忽得想起离开关渡坊前,半夜出发前来北海坊的戚伯。戚伯就是因为儿子入了墓,却三个月不见出来,接到消息后赶来北海坊的。
也不知道戚伯到没到北海坊,她一路赶来,并没在路上遇到戚伯。
沙舟抽回神,半虚着眼睛思考了一下,问:“掌柜,那邪物是飞的还是跳的,身上有没有毛发,毛发是什么颜色的?”
“没长毛,但一身皮肤却是紫色的。他是用飞的,直挺挺的,身体不咋灵活,但却极为凶残。”掌柜听到沙舟问话,眼睛落到沙舟身上,问:“小姑娘知道这是什么邪恶物?那玩意看着有点像傀儡,但又与傀儡不同。”
“嘶,紫色,飞的……”沙舟倒抽了口气。
飞僵,野身僵尸中极品。
她上辈子到死,遇到的最厉害的僵尸,也只是毛僵,这换个世界竟撞上飞僵了。
野生僵尸体分白僵、黑僵,毛僵,紫僵,飞僵,最后便是不化骨。飞僵乃修练有成的千年僵尸,虽是尸体却会使术法,因为他会飞,所以称飞僵。
飞僵是除了不化骨之外,最恐怖的僵尸。而不化骨头,参考西游记里的白骨精,那是僵尸吸收日月精华,退去肉身以骨为基,腐肉再生后练成的妖,这种僵称之为不化骨。1【注】
不化骨与魃不同,僵尸成妖后就没了成魃的潜质,最后只能是妖,比魃弱上许多,魃修到最后,是能赤地千里的存在,甚至天地神灵也能抗衡。
她玉阶老祖就是魃,不过成魃时间还不长,赤地千里暂时还做不到,但也很厉害。
“你识得这邪物?”听到沙舟的抽气声,断离沉声问。
沙舟侧头:“识得,掌柜口中邪物乃是僵尸,乃是阴尸的一种。他不属人界之物,但又存在人界,因躯体未归尘土,所以不堕六道轮回,不在三界六道之内2【注】,僵尸一般都是人在死前,喉咙里含了一口气,凭着这口气,在特定阴穴中养上数百年形成的。”
还是那句话,世界不同,文化不同,虽然大家都修道,但沙舟嘴里说的东西,断离和掌柜却都听得恍恍惚惚。
断离见识广博,也是第一次听到有关僵尸的说法。
魔门双州也有魔修用人的尸体练傀儡,但却和沙舟嘴里的僵尸完全不同。
谈话间,掌柜已迎着人到了客房,他小心翼翼推开房门,恭敬地将沙舟让进房间,然后提着竹灯也进了房。
“小姑娘可以仔细说说吗,北海坊已经有好多人着了这怪物的毒手,若姑娘有对付怪物的办法,不防一说,我等已筹灵石,准备去请高阶修士来除魔了。”
沙舟听到掌柜提灵石,乌黑眼睛一转,道:“虽然高阶修士很厉害,但术有专功,对付僵尸,你就是寻遍九洲,也再找不到第二个能和我相比的。”
灵石……
终于要开张做生意了。
穿越过来这么久,她全靠反打劫养活自己,但反打劫也不是天天有,她要养师父,等到老祖们醒过来后,她还得养几个老祖宗,双手空空怎么养老人家啊,这笔生意,她做了……
沙舟不傻,在临时伙伴开口时,她便猜到这个世界的人对僵尸这种生物很陌生。
不然,以端池的修为,不可能问她这个问题。
“掌柜的,你们请人多少灵石,若我将这僵尸除掉,你们能给我多少灵石?”沙舟毛遂自荐,一进屋,就直言问。
“啊?我们已经凑到了一千中品灵石了。”掌柜的看了看沙舟,又瞅了瞅自己,眼睛里浮出不相信。
这小姑娘可真敢说,金丹修士都没办法降服那邪物,她一个练气期的,哪来的自信说这话。
“一千中品灵石啊,行,这生意我做了,事后付账。”
“掌柜你也别不信,我问你,那位金丹真人受伤多久了?”
一谈到自己的专业知识,沙舟自信又张扬,烛火将她娇美脸颊映出了淡淡辉光。
“已经受伤四天了,与他一起受伤的几个筑基修士,已经被邪物同化。这位金丹前辈修为高深,还在与体内毒患抗衡。”掌柜讷讷道。
沙舟:“四天,差不多是极限了,他被伤到的地方是不是不痛不痒,还已僵硬了,而且他现在还开始怕阳光了。”
飞僵尸毒霸道,金丹修士哪怕功力再高深,也抵抗不了多久,怕是快尸变了。
掌柜点头:“确实如此。”
沙舟:“那金丹修士在何处,掌柜若信我,不防带我去瞅瞅。”
掌柜半信半疑地盯着沙舟:“他就住在我客栈里,姑娘若是想看,天亮后再去吧,晚上不能闹出动静,不然会引来邪物。”
沙舟摇头,严肃道:“等不及明日了,若不出意外,明日他就会彻底尸变,在完全尸变之前我还能抢救抢救,一旦尸变,大罗神仙来了也没办法。”
“掌柜店里有江米吗?”
在九洲,糯米不再叫糯米,而叫江米,并且还是灵谷,乃是练气期修士常摄入的谷物。
掌柜还有点回不过神来,呆滞道:“有”。
散修出没的坊市,店里当然有灵谷。
“你去煮两碗江米饭给那位金丹修士,让他吃掉,顺便弄一些江米浆,让金丹前辈先泡进去。要是时间充足,把江米撒一些到客栈前后,僵尸不喜江米,看到江米就会绕道。”
沙舟沉声交待完,撒眸环顾了一下房间,旋即走到木桌旁,将桌上那张干净的桌布取了下来摊到地上。
她取出墨笔,蘸上朱砂,开始在桌布上画金刚符。
金刚符有镇邪之效,江米汤配上这金刚符,能更快地袪去尸毒。
掌柜完全闹不懂沙舟要干啥,沙舟话都说完了,他还傻楞楞地站在旁边。
没办法,沙舟话中所言,他活了大半辈子都没听过,能不怀疑才怪。
“江米乃谷物,有驱阴避邪之效,对尸毒有极强的克制功能,那位金丹真人中的并非一般的毒,而是中了尸毒,等尸毒侵入脑海,他就会被同化。你若不想今晚客栈里多出一具僵尸,你最好是听我的。 ”
沙舟知道自己修为低,人微言轻,所习又与九洲截然不同,掌柜不会轻易相信她。
沉默一旁的断离,见沙舟神情严肃,说得头头是道,深邃眼眸落到掌柜身上,内敛的气息微微外泄了稍许,冷然道:“听她的。”
断离气场是真大,平平淡淡的三个字,深沉冷静,犹似一方领袖在发号施令。
掌柜怀疑沙舟,莫名的却不怀疑断离。
他看了一眼断离,唉了一声,赶忙去准备。
“需要我帮忙吗?”断离待掌柜离开,眸子转到沙舟身上。
待看到沙舟以布制符,却未引动任何灵气时,线条分明的俊脸浮出惊异。
此女画符,竟能不引天地灵气,她是凭借什么画符的?
断离倒是没有怀疑沙舟的符,从关渡坊到北海坊,一路上,他见她撕过无数次御风符,那御风符的威力比贡阁内收上来的御风符还要强,若不是修为限制了她,她的御风符都能当瞬移符用了。
沙舟未应声,制符时她不能分心,等到一张破金刚符完成了,她才开口:“端池,你把这些这些符,贴到客栈外的门墙上,我去找掌柜。”
收了笔墨,沙舟一股脑往桌上放了十几张符。
这十几张符,全是有克邪功效的五雷符。
“这张袪邪符你拿着,虽然你很厉害,但谨防万一,若是不小心被僵尸抓到,你就把张符贴到伤口处。”说着,沙舟顺手塞了一张降魔符给端池:“这符能第一时间袪散尸毒。”
沙舟虽有对付僵尸的办法,却不清楚在九洲这边的僵尸到底有多强,她的符又能将他克制哪种程度。
但甭管怎么样,总得试一试。
术有专功,她修为比不了九洲修士,对上僵尸她却有很多手段,比九洲修士更有优势,连金丹前辈也不能与她相比。
要是实在应付不了,她棺材里还睡了几个老祖宗呢,最多不厚道把他们叫醒呗。
“嗯,我去贴符。”断离拿着符不动声色观察了两息,一晃身,便离开了房间。
离开房间,他并没有急着去贴符,而是肃在客栈房顶蜒伸出去的檐角上,盯着黑沉沉的天空静思了起来。
这个女子好是诡异。
修为如此低,却信誓旦旦,说她能对付金丹修士都无法对敌的邪物……
能让金丹吃亏,邪物的实力必在金丹之上,说不定能堪比元婴,他很想知道,她是怎么以练气修为撼动实力在元婴境的邪物的。
若是她真能把北海坊的邪物除掉,那他便得重新估量一下她了……
沙舟并不知道,自己找了一个什么大尾巴狼当同伴,等断离离开,她将画了金刚符的桌布抱起来,下楼去找掌柜。
也不知道是不是出了僵尸的缘故,客栈里冷冷清清,几乎就没住人,沙舟在大堂里撞上了正在用小炉子煮江米饭的掌柜,掌柜的一边煮着江米饭,一边以自身灵力碾碎江米。
有修为傍身就是不同,沙舟才画好一张符,他已经碾碎了小半木桶江米了。
“姑娘,这些江米够了吗?”掌柜看沙舟下来,停下手,问道。
沙舟走过去瞅了瞅,道:“差不多了,你去取个浴桶下来,然后把那位金丹前辈叫到大堂里来,你小心点,先敲门,房内有回话就进去,若是没有回话,而是传出野兽般低吼的声音就别进去,直接把这张符拍到他的房门上。”
说道,沙舟取了一道五雷符给掌柜。
掌柜看了眼符,麻利地拎了木桶到大堂里,然后拿着沙舟给的符,胆颤心惊上了楼。
沙舟等他离开后,把用布画出的金刚符摊到地上,脚灵巧一踢,把浴桶踢到符布上,又去厨房提了几桶水倒在浴桶里,最后以符咒之力将水加热,把碾碎的江米倒进桶里。
一桶江米浆就成了。
“街上已经出现尸气了。”就在沙舟弄好米浆,断离身影随着空间晃动,出现在了沙舟身侧。
“尸气现了,那就证明那玩意快来了。”沙舟一听,便差不多知道情况。
沙舟:“一般法剑对僵尸伤害有限,你的法剑呢,拿来我给你弄一下。”
断离颔首,空光微晃,一柄闪烁着寒光的剑悬浮在了他的身侧。
这柄剑没有剑鞘,剑刃锋芒毕露极为锋利,剑柄艳红,上面攀附着一条红色的龙,飘荡的剑穗与沙舟见过的剑穗都不同,仿佛是用鳞片串出的,极为好看。
“你的剑,真漂亮。”剑现形,沙舟就不由夸赞了一句。
赞完后,沙舟黑眸突兀一睁,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盯着断离的剑眨了几下眼睛。
沙舟若有所思道:“这剑怎么这么像魔尊断离的剑?”
“你见过断离的剑?”端池眸子轻垂,声音不明的问。
“他渡劫的时候,我远远看过一眼,两把剑,剑柄都是龙形。”沙舟掀眼,古怪地瞥了两眼跟前的人。
若不是这人的脸,和圣棺里那具尸体的脸完全不同,这把剑一出,她都要怀疑他是不是就是断离本尊了。
不过,这是不可能的。
断离尸体就在圣棺里,这个人怎么可能是断离。而且,断离已尸变,那无疑证明断离已经被雷劫劈得魂飞魄散。
不过话说,端池和断离气质还满相近的。
断离的气场也很大,那张精雕细琢的英挺五官,随时都透着股咄咄逼人的凌厉。端池也是这样,不过,他五官比断离稍内敛一些,凌厉中又透着沉稳,锋芒稍敛。
“断离魔尊的双剑,乃是以黑海恶龙的龙骨所铸,我的剑,则是红蛟所铸,几柄剑都是出自同一个铸师,所以,外观有些相近。”断离轻道。
沙舟恍悟:“难怪这么像。”
说罢,她伸手去拿悬浮着的剑。
在她手快要触及到剑时,以鳞片串成的剑穗突得晃了晃,那明亮的能映出人影的剑刃上,一束寒光倏地闪过。
断离精眸轻一蹙,刚晃动的剑穗刹那间停止了动静,剑刃锋芒也随之敛下。
刚才的晃动,仿佛只是被风吹一下而已。
沙舟一无所知,取过他的剑,稍欣赏了一下,便提着剑往浴桶走去。断离没有任何阻止,任由沙舟将剑拿走。
他很想知道,她能捣鼓出些什么。
沙舟将剑搁到浴桶中,用米浆浸泡了一会儿,然后取出剑,咬破自己的食指,往剑上滴了一滴自己的血。
她是祝由术的传人,门派千万年所赚功德皆汇集她一身,哪怕换了一具身体,只要灵魂不变,她的血便自带功德,天然克制僵尸。
以她血开过锋的剑,能破僵尸的僵体。
这也是为什么,她穿越过来一直没去寻道家必备的桃木做剑,而是要弄一柄金钱剑的原因。她的血比桃木更具克邪灵性,若是除邪,随便一柄剑滴上她的血就能用。
断离静静得看着沙舟,虽看不懂她为什么这么做,但冥冥中,他却发现,他的剑起了微妙变化。
剑中被他驯服的龙魂,竟发出了长吟声。
断离讶异,敛息感应四周灵气。
身边的灵气没有任何波动,而跟前的女子,确实引动了剑中龙魂。
“给,这样就能破僵尸防了。”
红艳的血,在滴入剑身几息后,化做一束淡金然的光芒没入了剑中,沙舟手一抛,将剑归还断离。
而断离在那束金光闪过时,眼底再也无法平静了。
他看向沙舟:“功德?”
沙舟惊异,似是没想到断离竟认得功德金光。她掀眸,一下撞进了断离黑暗的眼眸里。
不再平静的眼睛,透出慑人锋锐。
沙舟活了大半辈子,只在断离尸身上见过这种眼睛,冷不丁在临时伙伴的眼睛里看到这种慑人锋芒,她还有些失神。
缓了一会,沙舟抽回神:“对,功德。”
断离心惊,面色恢复平静,将剑接过。
血液里含功德,这女子的来头绝不简单。
“小姑娘,快,快来帮帮忙。”
空气寂静,掌柜搀扶着那位受伤的金丹真人,出现在了楼阶上。
沙舟见状,赶忙上前帮忙。
“这位前辈,你感觉怎么样?”
被掌柜搀扶下来的人,看着很年轻,约莫也就二十出头,在九洲,人的脸是最会骗人,能修到金丹的几乎都能称老鬼,这人年纪应也不小。
他气息虚浮,一身灵力极为暴躁,眼睛已浮现凶戾之象,不但如此,十指指甲也已变色。
也就沙舟出现的及时,若晚上一天,这人必会尸变。
“还好。听掌柜说,小友有办法为我驱毒,不知是何办法?”金丹修士努力打起精神问沙舟。
“泡泡澡,再吃几顿饭就行。”沙舟将人扶到浴桶边,“前辈的伤在哪里?”
金丹修士仰山,道:“在背部,被那孽畜抓伤了。”
沙舟:“你把上衣脱了,进浆水里泡上两个时辰,等浆水不再混沌,就可以出来了。江米水一天泡三次,早中晚,泡上个四五天伤口就会好。”
仰山看了眼沙舟,又侧头看向浴桶里满满的米浆水,眼里滑过迟疑。
“前辈,别犹豫了。甭管这方法行不行,先试试吧。”掌柜看仰山犹豫,催促道。
刚才他上去找人,这前辈眼睛都变了色,心智也在逐渐迷失,现在掌柜也管不得沙舟的办法到底管不管用了,死马当活马医,万一管用呢。
仰山踌躇片刻,求生欲望占据上风,到底脱掉衣服进了浴桶。
坐进浴桶里,他背部那一片浆水,就忽地冒起了水泡,甚至还有丝丝恶臭传出。
伤口一直不痛不痒的仰山,竟在浆水的洗刷中,有了强烈的疼痛感。
他眼睛一鼓,差点忍不住从水里站了起来,可旋即他似是明白了什么,愕然抬头看向沙舟。
“第一副效果比较强,忍忍便好,后面就不会这么疼了。”沙舟明白他在看什么,手一挥,取出两个蛇胆交给掌柜:“麻烦掌柜把这两个蛇胆捣碎,倒进浆水里,蛇胆有抑制尸毒之效。”
这蛇胆,是沙舟为她师父备的。
她师父也是僵尸的一种,且还是能自主修练的僵尸,尸气太重有碍修行,所以每次她师父泡药汁时,她都会往药汁里加一些蛇胆。
掌柜拿着两个蛇胆,木了。
这小道友身上,咋还有这种东西。
掌柜惊异地看了一眼冒着水泡的浴桶,又瞅了瞅手中蛇胆,嗯了嗯喉咙,去厨房找来工具,一边看着煮江米的炉子,一边捣蛇胆。
这小姑娘还真有点本事。
一桶米浆水,竟能让仰山前辈的伤势出现变化,看她出手,没准还能对付那邪物。
“掌柜,等会饭好了,直接给前辈用便成,这饭不能停,得吃上好几天,直到伤口愈合才行。”
沙舟说着,走到桌边,取出吃饭的家伙继续制符。
她虽然有不少存货,但接下来她要面对是飞僵,鬼知道九洲的飞僵和她知道的飞僵有没有区别,有备无患,她得多备一些符才行。
而一侧,收回自己法剑的断离,静默而竖,从始至终他都没开口,只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一次。
然而越看,眼中疑惑就越深。
此女施法、画符,不管是干什么,都不曾引动过灵气,就如每次他法身气息溢出时一样,他察觉不到任何灵气波动,仿佛她所使的,不是灵气般。
她……到底是以何种力量为载体,在施术?
夜色深沉,无边浓墨重重涂抹天际,夜下鸦鸣嘎的一声,划破寂静坊市,刚才微见月光的天空,刹那间乌云密布,笼罩在了北海坊的上空。
宽阔的街道上,几道错乱的咚咚声,突兀响起,几条僵直的影子烙在了青石地板上。
这是四个伸直手臂,眼神呆滞的‘人’。
他们在坊市入口诡谲停了一会儿,在鸦啼声再次响起后,木木呆呆宛若木偶般,一跳一跳,跳进了坊市里。在他们之后,又一道人影,跳飞落进了坊市里。
这个人影在宽阔的街道上站了一会儿,旋即一转身子,往坊市客栈里飞了过去。
血气,旺盛的血气。
那边,有一个美味猎物。
“啊——”
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划破夜空,在黑暗中突兀响起。坊市中,凡是听到这惨叫声的人,都感毛骨悚然。
正在画符的沙舟,朱笔一顿,抬眸赫地看向窗外。
“来了。”沙舟将笔收进乾坤袋里,支梭起耳朵静听窗外动静。
“糟糕,又有人遭殃了。”掌柜对这声音太熟悉,这段时间,每到晚上都会有惨叫声传出。
响起几道,第二天就会有几具尸体。
沙舟听着街道上咚咚的声音,黛眉轻蹙。
外面跳动声如此凌乱,若她没听错,外面应该有四只僵尸。且以空中尸气判断,这四只僵尸应该是毛僵。
毛僵沙舟是不惧的,以前她就能独自对战毛僵,今晚最大的家伙,是那头飞僵。
想到掌柜着重提过的飞僵,沙舟紧了紧眉头,剑指一并,在自己的眼睛上拂了一下,开启法眼,往客栈外透视而去。
视线穿过木墙壁,沙舟抬眼一望,没看到那些跳动的僵尸,倒是先看到一只往客栈飞来的飞僵。
“一共五只僵尸,其中四头在坊市北侧,另一头会飞的,在往我们这边过来。”一听到动静,就将神识展开的断离,一眼便将整个北海坊的情况,收进了眼底。
沙舟不疑有他,她知道高阶修士,能以神识辨事物。
沙舟未应声,仔细观察外头的飞僵。
看了一会儿,只能以尸气判断出这只飞僵很厉害,尸气堪比她棺材里的玉僵老祖。
堪比玉僵……
嘶——今儿这是场硬茬子,少不得要出点血才行。
沙舟感叹今晚要出血,心底又有几分眼热。
飞僵啊,好眼馋,若是能收服做僵卫就好了。
不过,这也就只能想想,她有彻底除去他的办法,却没能驯服他的能力,别外几只毛僵倒是可以捉起来试一试。
这还是她头一回对上飞僵,不能大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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