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把所有食物都给苏娆,却又不让她发觉端倪,虚影着实费了些劲。

    最后,它还是打扮成黑袍的样子,前去招揽苏娆,要她替它办事。

    苏娆糊弄一番,看似答应,实际把储物袋骗到了她手里。

    而虚影,当然是假装被她骗走食物而不自知。

    反正被骗也是黑袍傻,幽冥魔尊分身太多,魂魄残缺,傻也正常。

    -

    人逢喜事精神爽,苏娆没想到这个新来的黑袍也傻乎乎的,随随便便就给了她这么多食物。

    饿了这么久,头一回遇上家里的蒸屉太小,馒头根本挤不下的情况,苏娆爹娘也高兴坏了,笑得合不拢嘴。

    第一笼白软软的大馒头蒸出来,苏娆给爹娘分了一大半,他们这些天饿坏了。

    另外两个馒头她端回屋,全给秦霁。

    秦霁问她,“你不吃?”

    苏娆拿起馒头塞他嘴里,“你先吃,第二笼很快就出来了。”

    秦霁默默咀嚼着嘴里的馒头,融化在舌尖的味道很甜。

    他心里止不住地想,她果然很喜欢他。舍不得让他挨饿,宁愿把所有吃的留给他。

    苏娆支着下巴,在一旁心满意足地欣赏着她越来越喜欢的这张脸。

    她心里也在想,多吃点,千万别饿瘦了。

    饿瘦了可就不好看了。

    -

    苏娆有了食物,并没藏私,她拿了许多出来,分给这段时间一直跟着她干活的乡亲们。

    除了白面,还有鸡鸭鱼肉,瓜果蔬菜,罗苏村里飘起久违的饭菜香。

    之前一直相信苏娆的几乎都是村里同样姓苏的人家。

    他们拿到食物,饱餐一顿,感激涕零之余,对苏娆更叫一个死心塌地,心道果然跟着娆丫头没错。

    另一波人,则都是姓罗的,本来就因为氏族不同,他们不太信任苏娆。

    看着苏娆领着苏家人每天忙活,他们也都冷眼旁观。

    可今日,闻着那饭菜飘香,众人的态度就不一样了。

    他们闻到有人在炖红烧肉,有人在熬老鸭汤,有人在煮红薯饭,有人在蒸鲜鲈鱼。

    太香了。

    本就饥肠辘辘的众人哪还能坐得住,他们纷纷挤到苏娆家门口,低头认错。

    “娆丫头,我们从明日开始,就跟着你来挖水井!”

    “娆丫头,你是半仙人,就别和我们计较那么多了。”

    “快给我们一点吃的吧,真的快饿死了。”

    他们都忘了之前的冷嘲热讽,对苏娆摆出亲切的长辈乡邻模样,一个比一个笑出来的褶子多。

    苏娆也不是什么滥好人,她在乎自己的家乡,愿意帮别人,但不代表这些人见风使舵墙头草似的见她手里有吃的倒向她这边,她就会立马高高兴兴地欢迎他们,把食物都拿出来给他们。

    她假装歪起脑袋想了想,说道:“你们愿意来帮我是最好的,我先提前谢谢大家了。”

    众人大喜。

    谁知苏娆又抵着眉心道:“不过我手里没有食物了,这样,你们先和我一起干几天活,等我有了食物,再分给你们。”

    众人脸色骤变,追问道:“还要几日?”

    苏娆摇头虚数,“这可说不定,也许是两三日?四五日?七八日?”

    “……”有人涨红脸,“娆丫头,你这是故意耍我们的吧?”

    “七八日?那早饿死了!”

    “不想给我们食物就算了,何必多余浪费口舌。”

    一伙人嗤之以鼻离开,好说歹说见苏娆没有把食物给他们的打算,就瞬间翻脸,各回各家。

    苏娆挑挑眉,并不在意这些人的态度变化。

    回到屋内,秦霁问她,为何不把那些食物分给大家。

    她答,“他们求仙祈祷便是在等着不劳而获,我要是再让他们吃饱,岂不是更助长他们靠神仙靠别人就是不靠自己双手的惰性?”

    秦霁沉默点头,他倒不在意那些人饿不饿,死不死。

    只是他发现每次他以为对她已经很了解时,她总会做些让他意外的选择。

    -

    翌日。

    苏娆带着吃饱喝足的一群苏家人继续挖井。

    这些时日与那魔气较劲,她们挖一口井,那魔气便堵一个口子。

    但蚂蚁多了还咬死大象呢,苏娆越来越感觉到那魔气背后之人的力不从心。

    她的信心越来越足,耗也快耗死对方。真以为封锁水源是什么轻松的事呢。

    今日破天荒的,各家罗姓人也都过来看热闹了。

    不过没有提出要帮忙的,他们都记仇,想起昨天苏娆故意不给他们食物的样子就恨得牙痒痒。

    他们围站在一旁,操着手冷眼旁观。

    等苏娆她们挖出一口水井,又见那水井内的水瞬间消失,渗不出一滴来,罗家人不约而同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

    “娆丫头,你说你这折腾什么呢?”最先开口的是罗家族谱里辈分最大的老头,村里大伙儿都尊他一声罗老。

    罗老背着手,一脸过来人的表情,“你们这样啊,纯属是在白费力气,浪费粮食。”

    他儿子年纪也大,六十岁,弓着背,可以称为老罗头了,也在旁边附和,“是啊,你们吃那么多挖这些井有什么用,一滴水都没有,还不如给我们吃呢。”

    “……我们都快饿死了。”大家点头声讨,看苏娆的眼神充满责怪和埋怨。

    苏娆知道他们不至于饿死,只是吃不饱空着肚子而已。

    反正他们也不干活,饿着就饿着呗。

    她不搭理他们,用灵力感应出一条澎湃的地下水源,敲定地点,又招呼几个人过来挖。

    罗家人说得口干舌燥,见苏娆毫无所动,心里的火都不知道往什么地方发。

    罗老摆摆手,“罢了罢了,大家都回去继续拜神仙吧。”

    “是。”其他人都附和,“只要真心诚意,神仙就会显灵救我们的。”

    “没错,还是神仙最靠得住。”

    “你们啊,也别跟着她瞎忙活了。”他们还来劝苏家这边的人,“这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的事,你们何必折腾呢?”

    在他们看来,这是好言相劝。

    真没必要。

    苏娆忽然放下手里的锄头,一双清凌凌的眸子看过来。

    “谁说竹篮打水就没用了?”她站直身体,声音不轻不重,却清晰的一个个字敲进大家的耳朵里,“竹篮就算打不到水,不也把竹篮子洗干净了吗?”

    “世上没有任何事情是徒劳无功的。”苏娆眼神坚定,语气凝然,“所以我相信,只要我们做出了努力,就一定会有收获。”

    以苏小胖为头的一伙儿站在苏娆身后,头如捣蒜似的赞同着。

    昨天填饱了肚子,今天又听苏娆这么一番话,他们更加毅然决然地跟着她,挥舞起手里的锄头。

    苏娆在他们眼里,已经成了绝对正确,比神仙还灵的存在。

    至于那群罗家人,听着苏娆的高谈阔论,一个个急赤白脸,却憋不出反驳的话。

    最后都灰溜溜地走了。

    远处,苏娆家的屋子里,秦霁正站在窗前。

    他收回仙力捕捉回来的声音,轻轻抿了抿唇。

    他已经不再意外她会说什么特别的话。

    因为他知道,她总是不一样的。

    -

    夜色将近,苏娆叮嘱大家挖完最后这口井,就都赶紧回家。

    她最后选定的这个位置是她琢磨了一整日,才推敲出来的。

    正好在地下五条暗河的交汇处,水井往这一打,那背后魔物想要封印这口水井,可就得花费大力气。

    它不让苏娆好过,苏娆也绝不会让它轻轻松松。

    水井挖好,顿时有汩汩的水渗出来,比以往任何一口井都快。

    苏娆立刻感觉到有一股藏在暗中的力量想要蒸发这些水,再封印住井底水流处。

    这是那背后魔物惯用的手段,苏娆已经熟悉,但这次,明显水流太大,又是几条暗河交汇,它不如之前那般应对自如,速度慢了许多。

    过了好一会儿,水流还在往外冒,这口井已经积了厚厚一层水。

    苏娆见状大喜,有了希望,她乘胜追击,鼓起灵力冲入水中,藏在汹涌水面下与人斗法。

    对方的路子很古怪,有魔气,使的却又不像魔界那等阴损的功法,反而有些像大开大合的仙界法术。

    苏娆心生警惕,她早就对那些神仙没什么好感,如此一来,她就更怀疑这场旱灾的背后,到底是谁在捣鬼。

    对方不知是不是感觉到她开始怀疑它的“魔物”身份,变得滑溜起来,不再攻势凶猛,而是打算开溜。

    苏娆当然不能让它走,奈何实力仍然有差距,她留不下对方。

    只不过从匆匆遁走的对方身上扒拉下一样东西,这也是当初她在神仙哥哥给的仙法册上学的仙法,专门用来偷鸡摸狗,哦不对,是专门“取之有道”。

    然而苏娆取下来的这玩意儿不怎么样,就是一碎琉璃片,像是什么摔碎的宝物其中一小片,散着流光溢彩的辉色,很是漂亮,可惜没什么用。

    苏娆试过用灵力,探不进去,就没再理会这个,随口放进袖口。

    其他人还在指着那口井小声说话,他们刚刚都看到井水涌动,随后又倒流消失,直到干涸成为一口枯井的全过程。

    “太古怪了,这真是神仙对我们的诅咒吗?”

    “这是造了什么孽啊,神仙要这么惩罚我们……”

    苏娆眨眨眼,劝大家,“为什么不能是考验呢?”

    大家被她说得一愣。

    苏娆拍拍手,已经转身远去。

    -

    回到家,苏娆吃过饭,坐在门槛旁的长凳上乘凉。

    闲来无事,她又拿出那块碎琉璃片,左看右看,实在看不出什么门道。

    可她那仙法使出来,顺走的一定是对方身上最珍贵的东西。

    不知道是不是对方太穷,连块碎琉璃都能称为它的宝贝。

    苏娆起身,走到秦霁身边,把这个给他看,“秦真,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秦霁随意一瞥,那目光忽然就变得不随意起来。

    “秦真,你认识?!”苏娆本来只是不抱希望地问问,看到他眼神变化,她顿时觉得有戏。

    秦霁眸色复杂地点点头,他没先说这是什么,反而问苏娆怎么得来此物。

    苏娆大致说完,拎起那碎琉璃片又细看了看,“我在合欢宫翻过那么多古籍,连听都没听说这个。”

    她发现她和漂亮道君的知识面覆盖完全不一样。

    “这是无为璃。”秦霁淡声解释,他没想到苏娆运气这么好,竟然能顺到这个东西。

    仙界有一帝、一尊、四大仙王。

    这无为璃便是四大仙王之首宁仙王压箱底的宝贝。

    这宝物所属何人,背后的故事,秦霁没有说给苏娆听。

    一则他说太多容易暴露自己,二则如今宝物到了苏娆手里,那便是她的东西,不必多说。

    秦霁只是把法门教给了苏娆,“此物可纳入丹田,养神蕴灵。”

    其实还有许多其他神奇用处,但苏娆修为尚浅,暂时都用不上。

    要知道,这可是仙王都需要的宝贝,对苏娆而言,好处自然多如牛毛,数之不尽。

    苏娆按着秦霁教她的口诀,将无为璃收进体内,一入丹田,无为璃的各色光芒自动收敛,变成透明纯澈的一小片,默默悬空,所有进出的灵力都经过它,不仅运转速度加快,而且杂质都自动被淬炼出去。

    “果然是好宝贝。”苏娆双眸放光,惊喜无比。

    收获来得如此之快,她今天才刚说完“竹篮打水不会一场空”,就得到了此等宝物,苏娆弯起唇,抱着秦霁狠狠蹭了蹭。

    还要感激她的漂亮道君,不然她还真当破琉璃片,使不上来就扔一边不管了。

    -

    几家欢喜几家愁。

    苏娆眯着眼睛笑的时候,同样有倒霉蛋窝在地底,愁容满面。

    若是苏娆在,定能认出来这是谁。

    正是被虚影打跑的温仙君。

    温仙君郁闷地皱紧眉头,唉声叹气,正在反思自己近来到底得罪了哪路大神,怎么命运就这般颠沛流离。

    他隶属于宁仙王座下,长年累月,兢兢业业,恪尽职守,终于得了宁仙王青睐,给了他一桩重要的差事。

    仙尊涅槃,众仙看似为之祝福恭候,实则暗流涌动,都盼着他死在凡人界,夺走他的无我仙书。

    温仙君,便是被宁仙王派去人间盯梢的存在。

    下凡之前,宁仙王特意叮嘱,魔界恨秦霁入骨,如有机会,他可助魔界一臂之力。

    于是他和黑袍合作,追杀秦霁,又将蜚招来长安城,制造了一场瘟疫。

    可惜,功亏一篑。

    之后,他又跟着黑袍去定九山,听说秦霁在那儿,传承遗迹也在那儿,他又接到一份好差事。

    宁仙王让他率众仙与黑袍等魔物合作,驱使凶兽召唤洪水,冲垮定九山的火焰屏障。

    魔物十分配合,凶兽容易哄骗,温仙君如鱼得水,谁知快到最后,又出了岔子。

    那个让她在长安城功亏一篑的女人,又搅了他的局。

    他气急败坏,发誓要将她挫骨扬灰。

    谁知误入一道虚影地盘,反被打个半死。

    温仙君想起那日快要窒息的感觉,仙躯一颤。

    他发誓他从没见过那么恐怖的存在,甚至宁仙王也没给过他这样的压迫感。

    他苟延残喘性命垂危回到仙界,找宁仙王求救。

    谁知宁仙王查探一番他的伤势,大笑一声道:“好!好啊!原来是他!竟然是他!”

    温仙君一头雾水,不明白宁仙王口中的“他”是谁。

    宁仙王却是拍拍他的肩膀,叮嘱道:“你不需要知道那么多。总之此事,你做得甚好!”

    温仙君也没想到,他被虚影所伤,差点魂飞魄散,却成了他的好事。

    宁仙王大喜,将他夸赞一番,又将他安排在宁王仙宫宝库内,给了他一份最好的差事。

    他一边看守宝库,一边养伤。

    宁仙王的宝物众多,光是那些灵宝之气,就让他伤势痊愈得非常快。

    温仙君又遇上一帮神仙好友,跟着他们下界来玩玩,不曾想冤家路窄,他便起了心思,要好好教训这个诡计多端总是坏他好事的女人!

    他自告奋勇封印水源,没想到那女人竟然想出挖井的法子来应对,害得他近些今日仙力几乎殆尽。

    更可恨的是,他身上那块宁仙王的无为璃,被她给偷走了!

    那块无为璃是仙界至宝之一,就是把他千刀万剐都赔不起,他当初把这宝贝悄悄拿出来,也不过是受人所激,想在好友面前卖弄一番,好给自己长长脸面。

    本想着过几日就还回去,神不知鬼不觉。

    谁知……

    温仙君越想越急,咬牙切齿,焦头烂额,在原地直打转儿。

    他不敢冲过去直接找她算账,怕撞上仙尊,又容易被一巴掌拍死。

    可他若是拿不回那块无为璃,也是一个死。

    ……温仙君都快愁破了头。

    -

    比起温仙君,苏娆正是春风得意时。

    无为璃在她丹田内,玄妙无穷,她抱着漂亮道君修炼一夜,比往日更加神清气爽。

    翌日天一亮,她就自个儿用灵力连着打了两口井。

    虽然井水依旧没有渗出来,但没关系,她有足够的食物,有无为璃,有漂亮道君,她不怕跟幕后黑手耗。

    罗苏村里的处境也是截然不同。

    苏家人都有白面馒头吃,早晨起来再熬一锅小米粥,加上头一晚没吃完的各种荤菜蔬素菜,又是一顿丰盛的早饭。

    可罗家人……就惨了。

    他们本就饿得前胸贴后背的,再一闻着村里飘起来的米香肉香炊烟香,还哪睡得着。

    一个个都气急败坏地冲出门,找到正在挖井的苏娆,又是好一阵挖苦埋怨。

    苏娆听那些话,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

    无非就是怪她不给他们吃的,要眼睁睁看着他们去死,这挖井什么用都没有,还不如把食物给大家分了,大家能继续熬下去求神仙。

    只要诚心求拜,神仙总会感应到大家的苦难,就会显灵,救众生出苦海。

    苏娆难掩嗤之以鼻的神色,尤其联想到之前她见过的神仙种种。

    她继续用灵力操纵着十几把锄头往下挖。

    罗老还在语重心长劝她,“娆丫头,你这性子怎么比你爸还犟?你说你这么浪费粮食浪费力气,你挖出什么来了?”

    老罗头也在叹气,“咱们村不可能挖出水了,这是咱们做错了事,神仙对咱们的惩罚啊!谁让我们跟着你去祭拜星辰二位罪仙呢?”

    “算了,娆丫头犯错的事就别怪她了,现在最要紧的,是填饱肚子啊。”

    “对,娆丫头,我们也不追究你祭拜罪仙的事了。这样,你把食物分给我们,我们会替你向天上各位神仙忏悔的。”

    “挖这井有什么用啊,省把子力气吧!神仙生气了,一滴水都不会给咱们的。”

    “还是多烧几炷香,多磕几个头,求神仙宽恕咱啊!”

    他们一言一语地劝着苏娆。

    谁知这时候,苏娆刚好一锄头把这口井给挖通了。

    她一直埋头干活,其他苏姓人家也在埋头干活,都没听罗姓人家这边在说什么。

    苏娆撑着腰,笑吟吟喊道:“我又挖出一口井了!”

    苏小胖带头拍手,满脸红光道:“娆丫头,你真厉害!”

    其他苏家人也都点头夸赞。

    罗家人却都撇撇嘴,横眉冷眼的,正要说些早已说烦了的“挖再多井也没用”“又不出水”“都是枯井挖了做什么”之类的话。

    哪成想,又听到苏小胖激动的喊声。

    “出水了!”

    “这口井出水了!”

    “啊!这水涨得好快!都快满了!”

    “快拿木桶来打水啊!快!”有人颤声,高兴得甚至带了哭腔!

    罗家人在一旁看着,所有话全都憋在喉咙口,像鱼刺似的,卡在那儿不上不下,彻底傻了眼。

    苏娆还真的挖出水来了。

    救命的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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