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蝉鸣吵得厉害,院中的一排排梧桐树已经枝繁叶茂,满枝头的绿叶像一把大伞,遮天蔽日。
树荫笼罩下,沈知鲤有些忧愁的靠在藤椅上,手里端着白瓷碗盛着的冰镇酸梅酪。青筝在一旁打着扇,不远处湖面闪着粼粼波光。
“小姐可是在忧心暄王殿下的事。”白芍给旁边的茶盏换上新茶来,一边宽慰道,“暄王殿下既然答应下的事,必然不可能这样快出尔反尔,况且有大人在呢。”
白芍还是不够了解沈知鲤,青筝在旁撇嘴,不屑道:“小姐怎么可能是在想暄王,这婚事未定,若是暄王背誓,小姐还能随时抽身呢。况且暄王还要靠着咱们大人的势呢,他安敢做那负心人?”
沈知鲤向青筝投去一个赞许的眼神,她只是在想莲花精的事。孟澂莲现在定是极为厌恶季乾川的,至于季乾川态度倒是奇怪的紧,和爹爹口风一致,一直叫她远离莲花精。
他演技精进了不少,以至于沈知鲤甚至看不出他是认真的在厌恶莲花精,还是为了哄她然后骗取爹爹信任。
要是季乾川非要找她游湖,她便不好再找莲花精了。
沈知鲤几乎已经可以想象得到,要是再看到季乾川,孟澂莲是不是又要立马脸色一沉,然后拂袖掉头就走。
但是听怀德信里描述,那日应当是极为热闹好玩的,但是一想到莲花精不去自己还要加班和季乾川一道演戏就觉得怪可惜怪累的。
突然,她灵光一闪想到了什么。
“后日小姐可要去?”白芍在一旁问。
“去,怎么不去?”
沈知鲤将手里的白瓷碗放下,露出个隐秘的微笑,“不但要去,还要拉着莲花精同去。”
想一想,季乾川现在还有脸见莲花精吗?怕不是看见人就要躲远远的。只要倒是候她和莲花精黏死死的,就不信季乾川敢过来找她一道游湖。
说起来她有些日子没有去见莲花精了,爹爹也奇怪的很,这些年她想要什么爹爹都笑眯眯支持,唯独这莲花精连见都不让她见,仿佛她是什么洪水猛兽似的。
但是人都是有逆反心理的,尤其是沈知鲤,你越让她不能做什么还不告诉她理由她就会愈发好奇,然后越想去做。
就在这个时候,院中的婢女就递了消息来,匆匆道:“孟家大小姐昨日出门上香,不料马车受惊差点坠入山崖,听说伤得不轻,如今外面都知道了。”
沈建安平日里都不在府中,家里也都是沈知鲤在管,下人也是多听小姐的话。是以婢女听到了消息,知道这位是自家小姐认可的密友,便第一时间来报到了小姐面前。
莲花精受伤了?怎么还能惊马?沈知鲤惊讶的从椅子上站起来,问:
“伤得重不重?可有什么大碍?”
婢女不敢隐瞒,赶紧道:“听说伤得是挺重的,现在也不知人如何了。”
“白芍,把库房里的那两株人参带上,再带些补药,哦还有玉颜膏。”沈知鲤起身就要回房去换衣服。
“小姐!”白芍赶忙道,“您不能去,大人知道会罚我们的。”
“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沈知鲤安抚,她爹明理得很,从来不牵扯下人。
沈知鲤执意要做的事,谁也拦不住,沈建安知道这一点是以也没有太严防死守,主要还是叫婢女们盯着些,莫要叫她被小莲花哄骗了。
白芍见阻拦无果,深叹了口气,小姐现在是被孟家那个吃得死死的了。
孟家西角阁僻静得紧,一条曲径通幽之,典雅古朴至极。
乌木雕刻云头山水绣屏风上搭着几件裙衫,后梨花木罗汉床上垂下鱼肚色纱幔被墨玉铜权勾住脚。
青丝披散的美人靠在床头引枕上,漆眸沉沉,唇色略有些苍白。着着单薄的白色中衣,衣襟半敞,里面却赫然被白布裹着,左胸口位置露出些殷红来。
“可有查到是何人?”孟澂莲抬手抚过胸口裹住的伤口,压抑的声线有些暗哑。
昨日的行刺蹊跷的很,先是在马上动了手脚,被他发现后几乎是立刻十几个刺客冲了出来。彼时他身边也没有带什么人,差点便要着了道,这些年一直安安稳稳叫孟澂莲几乎都要忘了,还有那么多人惦记着他的身份。
“回主子,许是殷王,也可能是暄王。”墨九蹙眉道,“殷王一直在找当初送您出宫的人,眼瞧着上次差点就查到孟家头上了。至于暄王,那些人有些像他的手笔,但是他从来不曾查过当年的那件事,又不太可能,瞧着倒是更像被殷王嫁祸。”
燕七是与孟澂莲一道去的,他伤得更重些,险险捞回一条命,如今手底下的人都格外愤怒。
“殷王如今是不能留了,后日的事都部署好了,一定确保万无一失。”
正说着,外面传来通报声:“主子,沈家大小姐来看您了,夫人知道是您好友就直接将人领过来了,眼下人就快到内院了。”
房间中顿时一寂,陷入沉默中。
孟澂莲下颌紧绷抬手抚上眼睛,认命道:“将东西都拿上来吧。”
屋里的几个侍从也是女装的,倒是不用换了。墨九将胸垫和白布都拿了过来,这时候外面已经传来了说话声。
孟大夫人是孟澂莲名义上的母亲,她多年前丧女,夫君便带了这个孩子叫她当成玉儿放在身边养着。这府邸里也不缺庶女庶子,只是孟大夫人早些年伤了身子,一直要不上孩子,当初玉儿没了她几乎是撑不下去了,一年后三岁的孟澂莲被送到了她身边来,一直是当着亲女儿养的。
按照旧俗,未长大夭折的孩子不得办丧事,只得匆匆葬了连墓碑都不能有。那时候孟大夫人正好在连城,京中更是密不透风无人知道这件事。是以,孟澂莲才得以用玉儿的身份活下去。
孟大夫人一直很担心女儿,孟澂莲这般年纪一直是一个人在院子里待着看史书策论,半年不出一次房门。说句不好听的,她都要觉得这个莲儿是被公爹给带傻了,除了读书什么也不知道,连女工都不会,也没有什么手帕交。
是以数月前她才催着人出门去,如今倒是终于有个正儿八经的闺中密友了。孟大夫人一见沈知鲤看着就欢喜,见人是来找澂莲的,马上就带着人过来了。
她将人送到房门前,一边敲门,门内传来了回应声,直道马上来。孟大夫人这次才笑着拍着沈知鲤的手道:“你放心,大夫都说没什么大碍,人就是受惊了,休息两天就没事了。你们小姐妹就喜欢单纯挤在一处,我懂,就不打扰你和莲儿说话了。”
沈知鲤见状终于放了心,笑着说了句几好听的,目送孟大夫人离开了。
很快,里面传来回应声,门开了。
穿着鸦青色裙衫的婢女侍立一旁,客气道:“我家小姐还在里面休息,虽然伤得不重,但是大夫说要静养。本不好见客,但是沈大小姐关心我家小姐,也不好叫您白跑一趟。”
沈知鲤知道她的意思,她来也只是想看一眼莲花精的伤势,好歹莲花精也没有结交别的故友,她作为唯一自封的小姐妹,不来看看她说不过去。
人呐体弱受伤生病时是最脆弱的时候了,难免心上会压抑。就算不能缓解身上的伤,至少说说话也能叫心情好一些。
只是,沈知鲤抬眼从头到脚将人打量了一遍,心下感慨,莲花精身边的婢女都好高啊,应当都是连城来的吧。
身后,一直莫不作甚的白芍视线也落在了婢女的脸上,蹙眉心里思忖,这婢女长相怎么都……略为有些英气?虽说孟大小姐可能就喜欢这样的,可总觉得充满了些说不清的违和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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