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太阳开始变得温柔,它沿着轨迹渐渐下沉,海的那边天空染的一片红,夕阳余晖透过房间的落地窗铺撒进来,所及之处是温暖的颜色,谢尔南半边身子给照到,镀了层金光,很梦幻。

    最后一点细节画好谢尔南揉着脖子走到落地窗前欣赏外头的景色,突然灵感来了,脑海里正一点一点想象一道铃声打断了她。

    是陈之晗打来的语音电话。

    “南南宝贝~”声音腻的不正常,陈之晗说,“在干嘛呢?”

    “看太阳落山。”谢尔南温温一笑,柔柔地说,“怎么突然有时间打给我?”

    “想你了啊。”陈之晗语调一变,有点委屈巴巴地说,“你还说呢,我给你发消息好久都没回,我只好打电话过来了呀。”

    “抱歉啊,晗晗。”谢尔南拿下手机按下免提,“我在给你设计婚纱,太专注了没听见提示音,我现在看。”

    “不用啦。”说完还不等谢尔南作出回应陈之晗把电话挂了。

    谢尔南看着手机屏幕表情呆呆的,脑子开始飞速罗列出几十种哄人方式。还没等她确定实施哪种方案,下一秒陈之晗打来了视频邀请,谢尔南下意识松了口气,笑着接起了视频。

    接通后没看见脸,只看见了陈之晗的半边身子,手机画面晃来晃去的,弯着腰应该是在摆弄手机。

    “好啦。”陈之晗身子往后动,一屁股坐在出现在镜头里的白色椅子上,对着镜头挥手,心情很好的样子,“看得见我吗?亲爱的。”

    “看得见。”谢尔南手机拿远些,让脸完整露出来,眼睛仔细看着陈之晗。

    可能是出去玩的原因她整个人的精神对比在医院时好了许多,完全看不出是得了重病的人。面色红润,小表情生动,眼里有光,跟以前一样明艳动人,一颦一笑摄人心魄。

    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想到更深层次的事情谢尔南内心是说不出的欣慰,眼眶一热,为了不让对方看出异样她眨了几下眼睛,露出一个灿烂笑容。

    “你送的耳钉到了。”说着陈之晗撩起右耳松落的头发,凑近屏幕露出耳朵给谢尔南看,“你看我戴着好看吗?”

    耳钉一共四个,陈之晗一个不落全戴上了,是谢尔南送给陈之晗的订婚礼物。陈之晗的右耳有四个耳洞,一个在耳垂上,一个在顶头的外耳廓上,两个在耳骨上,而且她只喜欢戴耳钉。

    投其所好谢尔南托大学时认识的在做珠宝生意的学长要了两颗宝石,听她要的急还特地用私人飞机送了过来。谢尔南找老师傅进行切割、打磨等等,按照她的设计做成耳钉,一做好立马托人花了大笔钱追陈之晗他们的脚程。

    白皙耳朵上戴着的耳钉反射出耀眼的光,耳钉上镶嵌着的宝石雕刻成了花的形状,对花有了解的可以看出是香槟玫瑰。

    “好看。”谢尔南说,“我家大美女戴什么都好看。”

    “我好喜欢啊,谢谢你亲爱的。”陈之晗把脸露出来,两手掌撑着脸,撅起嘴巴隔空亲了口谢尔南,“我爱你,漂亮姑娘。”

    “我更爱你。”谢尔南笑着说,“美丽姑娘。”

    陈之晗伸长手臂拿起手机,镜头切换到了后置,画面一下就变了,“你猜我在哪?”

    陈之晗边说边移动手机,声音激昂:“我和韩执辰现在在西藏,这里真的好美,蓝天白云,牛羊成群,每一样都令我震撼。”

    虽看不到她的表情但谢尔南能够想象到是如何的生动。

    “我今天支开韩执辰去挂了经幡。”她的声音又轻又缓,诉说着今天的种种,“你知道吗南南,经幡是五颜六色的,每个颜色代表不同的含义,风动幡动,我看到网上的网友说,风吹经幡一次,上面的经文就给念过一次。他们真的太有才华了,会让人经不住想风真的带着人们的祈愿拂过上面的经文。”

    “我拉着绳子跑时满脑子都是他,我希望我不在时吹过经幡的风能够到他身边,我只求他平平安安、无灾无痛、长命百岁。”

    话说多了谢尔南有点口渴,水壶里的水已经没了,她拿上水壶跟陈之晗边说边下楼烧水。

    水正烧着谢尔南讲着电话从厨房出来听见大门响动偏头去看,门受到推力往里面打开,只见萧风两手提着东西,一脚踹上大门走了进来。

    萧风抬头看见谢尔南举了举两手提着的好几个袋子,正要讲话另一道陌生声音响了起来。谢尔南没关免提,萧风看了眼她拿在手里的手机示意她继续讲电话。

    “晗,我现在有事。”谢尔南开口打断了电话那头的声音,“晚点给你打回去。”

    听她这么说萧风止住了前进的步伐。

    他说:“抱歉,打扰到你们了,其实你完全可以讲完电话,我可以等你。”

    “没有。”谢尔南微微一笑,“她也要去吃饭了,你刚刚是要跟我说什么吗?”

    “受人之托给你带饭。”萧风晃晃两手提满的袋子,痞里痞气地说,“我嘛,顺便蹭个饭。”

    隐约间谢尔南嗅到一股食物的香味,肚子顿时就饿了,她解读了下萧风说的最后那句话,正当她觉得两个人一起吃个饭没什么的时候放在厨房烧的水烧好了,发出的“呜呜”声戛然而止,不一会儿热水沸腾的声音也消失了。

    蓦地诺大的客厅陷入了安静,和萧风对视谢尔南生出一种尴尬的感觉,一时间脑海里已经勾画出和萧风面对面坐在餐厅吃饭的画面。

    相顾无言唯有默默进食,咀嚼食物时偶尔发出的声音或者不小心磕碰到什么东西发出声音的那种暗藏在空气里的沉默。

    为了避免这种境况,谢尔南提议道:“我们去上面的露台吧,环境挺好的。”

    其实谢尔南压根就没上去看过,她只知道上面有个露台,她不求环境好不好,只求那里有桌椅,不然她只好当下学会遁地或者隐身这种可想不可得的技能了。

    听她这么说萧风立马明白她话里的意思,笑笑毫不在意:“行,我先提东西上去,麻烦你去冰箱里拿喝的,帮我拿罐啤酒,谢谢。”

    拿了饮料上去时萧风已经把吃食全部摆放在了桌面上,萧风从口袋里拿出一包纸巾,抽出一张纸蹲下身擦掉椅子上面的一层薄灰。

    “你坐哪边?”萧风扔掉手里的纸巾重新抽了一张出来擦第二张椅子,抬头询问,“这俩椅子有相中的吗?”

    “就这张椅子吧。”谢尔南放下手里拿着的饮品,提起擦好的第一张椅子走到桌子的另一边,“我坐这里就好。”

    “行。”萧风捏起地上的纸巾扔进先前装食物的袋子里,顺手把谢尔南要喝的饮料放在她那边,提着椅子拿上啤酒走到另一边坐下,“那我就坐这了。”

    萧风没再说什么,动手调动了几道菜的位置,看着桌上的食物谢尔南发现她这边的都是她喜欢吃的菜。

    “老幺给我列了一大堆菜名,他还指定餐厅。”萧风看了她一眼,解释道,“我就把餐厅里有的都买了回来,那餐厅里的东西都可贵了,最便宜的都要快三百还是素的。”

    “不过包装挺高档的,卖相看着也不错。”萧风叉了块牛排嚼了两下,眉头一挑,露出惊艳的神色,“味道出乎意料的不错。不过有意思的是这家餐厅是昨晚老幺和徐畅去的那家,你说这是为什么?”

    经他这么一说谢尔南忽然想起江又烬昨晚发的最后一条语音内容,他说虽然今晚不愉快但有幸的是餐厅食物很好吃,这也弥补了一点小缺憾,在不足中找到了一点美,心情也没那么不爽快了。

    “因为他觉得这家餐厅的食物好吃。”谢尔南柔声回答,“他在跟我们分享他所发现的美好,这是一件好事,况且是真的好吃。”

    闻言萧风抬眼看着谢尔南,琥珀色的瞳仁在夜色和灯光下颜色没那么纯,眼眸沾染几分赞赏和认可,笑道:“没错,一件事情不要想极端了,有话直说不要憋着,如果什么都不说只会胡思乱想那一段感情就废了,但也不要盲目相信一个人,我们自己要有辩证思想。”

    一顿饭吃的很安静,可能是两个人并不太熟的关系。就算如此也不会觉得尴尬,除了细微的咀嚼声和餐具碰撞声外还有远处的海浪声和街道上过路人的说话声,偶尔还能听见老式单车的铃声和摩托的轰鸣声。

    “我很早前就知道你,周星也是。”萧风并没有看她,抽出一张纸擦嘴,“在老幺来公司前我和周星就已经练习一年了,每天都有练习生走同样每天都有人进来做练习生,大家都看淡了。老幺来那天名声就已经传遍了整个练习室,所有人都在谈论他的长相和能力,有人想跟他做朋友他连看都不看一眼,天天就埋在练习室里跳舞,拽的跟二五八万似的,碰壁的人多了就开始在背后骂他。”

    “但他人气却一直在涨。”萧风遥遥望着漆黑的天空,“他的能力令人折服,每周或者每个月的测试他都是第一名,跟人pk舞蹈从来没输过,大家都认定公司下一个推出的男团成员一定有他。”

    “事实也的确如此。我和周星跟他没怎么讲过话,每次去练习室加练时都能看见他,点个头就算打招呼了,因为这个点头周星暗自高兴了很久。这是老幺第一次跟他人做出点算熟的招呼,时间久了我和周星摸出了他练习的时间,每天我们俩就装巧遇。”

    “最后团员名单公布出来,就我们仨。”讲着讲着萧风开始怀念以前的事了,好像一切发生在昨天,他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我是主唱加作词作曲,周星主rap、副舞,老幺主舞、副rap。公司设计的人设也下来了,老幺年龄最小给了个可爱忙内的人设,周星一直笑话他,高冷的人竟然要装可爱。”

    “后来我们三兄弟搬进了新宿舍,可能是因为开心吧,苦尽甘来谁不开心。那天晚上我们偷偷喝了酒,三个人只喝一罐啤酒,人没醉心醉了,闹着闹着开始袒露心扉了,老幺说他很早就注意到我们了,因为我们是专心干大事的人,哈哈哈我真的要给他笑死了。”

    “也就在那天晚上他说他喜欢的女孩子出国了,他用一封信告白了,但是等了好久都没等到回信,他说肯定是拒绝了他。”临时记起什么萧风抓过手机翻找什么,举起手机递给谢尔南,“这副画他断断续续画了差不多四年,想你了就提笔画上一笔,画上后再把纸撕掉重新画,我给你看的这张是全部画好的,也是最后一张。”

    这是幅水彩画,画上有个女孩子,女孩一头黑发扎成马尾,穿着校服手拿荣誉证书站在学校操场的讲台上,阳光落在女孩脸上,笑容生动又温润。

    谢尔南认出画上的女孩是她,这应该是她获得某样奖时站在学校讲台上的时候。

    “你当年看了那封信为什么不回他一个消息?”萧风问,“哪怕拒绝的话都好,一声不吭的挺挠人心。”

    “不是。”谢尔南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我当初没有收到那封信,因为一些原因我前段时间才看到那封信,后来的事我也是才知道。”

    “不是故意的?”

    谢尔南摇摇头:“不是。”

    “原来是错过了啊。”萧风收回手机放到桌上,“也没完全错过,最起码向两边分开的轨道在某一个点汇合并行了。”

    “你知道那段摩斯密码翻译出来的话是什么吗?”

    “知道。”萧风回答,“我…”,一开口就觉得不合适,他咳了声继续说,“他喜欢你。”

    说完萧风还吐嘈道:“小男孩的幼稚非主流行为,有点浪漫但不多,亏你听得出,换作别的姑娘还以为那玩意坏了。”

    “不仅幼稚还倔,还十分有耐心,守着号码等着你联络他。”萧风说着看了她一眼,“你知道他的号码没换过吧。”

    “嗯。”这个号码是当年江又烬写在纸上的手机号码,她也是那天看到的时候才知道的。

    “啊,我突然想起一件事。”萧风单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去刮蹭啤酒罐留下的水珠,“有一年演唱会结束坐车回酒店的路上老幺找助理拿手机,我和周星的手机都在就他的手机不见了,当然助理不是故意的,后来他想让司机停车他自己回去找,我拦下了他。”

    “我们好不容易从粉丝堆里上了车,这时候回去粉丝肯定没走完要是给发现了手机不但找不成说不定还很难脱身。”

    “后来他冷静下来等回到酒店换了衣服我和周星陪他折返了回去,体育馆很大,我们还是里里外外包括走过的和可能走过的地方都找了一遍,最后是在舞台侧边楼梯的一个小角落找到的,手机屏幕都踩碎了,庆幸的是内屏没碎。”

    “那一刻老幺捧着手机翻看,眼里透露出的情绪我只看懂了两种,期待和失落。回去的路上我问他为什么非得找回手机,去营业厅补张卡就好了。”

    说到这里萧风停了下来,姿势保持不动,转动眼珠看向谢尔南,她摆出一副倾听者的模样一动不动,没听到声音抬眼茫然扫向萧风。

    “他怎么说?”

    萧风笑了下继续说:“他说怕你联系了他,补卡补不了手机里的情况,他怕错过怕后悔。”

    “嗯。”谢尔南木然的点点头,她其实猜到了江又烬为什么要回去找手机。

    当答案出来的那一刻她的心还是忍不住颤动了下,喉咙干哑发涩,谢尔南喝了口饮料,甜甜的味道传遍口腔,喉咙干涩得到缓解,情绪控制了下来。

    等她稳定了下来萧风再次开口:“你相信神明吗?”

    “我是个无神论者。”谢尔南如实回答,“可能跟我现在平安无忧,在意的人和家人都平安无恙有关。我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在我看来除却有宗教信仰的人外其他的人都是在最无能为力的时候才会乞求神明。我想在这种情况下我可能也会对神明祈愿,付出什么都可以。”

    “嗯,你说的很对,老幺找手机的时候在心里来来回回恳求上天能找回手机。”萧风垂下长长眼睫看不清情绪,“可能身边有先例吧,我曾经也向神明祈愿过。”

    “要听听我是如何乞求神明的吗?”

    “不是我要不要听。”谢尔南看着他说,“而是你愿不愿告诉我。”

    萧风的手一顿,任意啤酒罐上的水珠滑到手指上,停留了几秒他收回手,站起身,单手提起藤条椅换了个方向坐下。

    “我曾经想救活一个人,但是失败了。”萧风手肘立在扶手上,弯下手掌抓起啤酒,一根手指拉开拉环,“我听闻有家寺庙特别灵验,什么愿望都能实现,还愿的人特别多。我从不信妖魔神说,但那次我信了,别人跪蒲团我不跪,我认为这样更真诚,说不定这位神仙能给我插个队先实现我的祷告。”

    “寺庙关门了我还不肯走,庙里的和尚无法便让我跪去了,我跪了两天一夜什么都没改变。”萧风喝了一口啤酒便扔在了桌上,遥遥望着看似很近实则很远的月亮,暗暗的光模糊了他的脸。

    “庙里的小和尚怕我吃不消老是在我耳边说些我听不懂的话,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从庙里出来的,反正出来以后我双膝一弯跪在了庙门口。”

    “路过的人都看着我,我不在意我只求他可以活过来。后来当地村民过来问我究竟是要求什么,恐怕是庙里供奉的神仙帮不了你那些和尚才把我请了出来。”

    “我不记得有没有告诉那位村民我求什么了。”萧风视线停留在一处,看起来像是在看什么实则双眼无神,眉头有时皱起努力回想什么,“我只记得村民告诉我他们那有个从祖上传下来的传闻,据说从西边开始三步一拜九步一叩到东边太阳升起的地方,只要心诚,一路上在心里默念所求就可以看到天梯,那是佛祖降下的天梯,他可以满足你所有愿望。”

    “我真这么做了。”萧风嗤笑一声,不知道是笑自己的愚昧还是什么,“跪到那里什么狗屁都没有,明晃晃刚升起的太阳倒是看见了,再后来我给老幺和周星扛了回去。”

    谢尔南体会不到萧风的心情但她能够想象出那是一段怎样的经历,一个同行尸走肉般的身体凭借大脑感知到的良好信号,更或者说是自身灌输给大脑想要的信息驱使着他前进。

    看似鲜活的人实则最能牵动他最深感情的人早已不在了,只是空有灵魂却不在意任何事罢了,这种人最不能轻易了断自己的性命,因为他们知道死去的人希望活着的人活着。

    谢尔南脑海里浮现一个名字,她问:“你想让林椿活着,是吗?”

    林椿。

    林椿。

    这是一个久违的名字,好久没有人在他面前提过这个名字了,原来从别人嘴里说出来这个名字是那么好听。

    不对,是这个名字好听,是这个人叫这个名字才那么好听。

    萧风嘴唇蠕动,半晌才说:“是的,林椿,他是我的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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