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昱树的眸色和神情都带着言之凿凿的意味,盯得段之愿不敢和他对视。

    “我,没骗你……”

    小可怜样。

    就是骗他了又能怎么样。

    张昱树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

    没有拆穿她,转而问:“你什么时候才会结巴?”

    他观察过她,平时和老师说话时虽然声音小,但很少结巴。

    和她那个后桌说话时也是,偶尔还会牵起嘴角朝人家笑呢。

    段之愿抿了抿唇,说:“着急和,紧,紧张的时候。”

    “所以你现在,很紧张?”

    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用力捶打她的心脏,每一次都能让她血液凝固。

    少年带着压迫感的气场压得她喘不过气,冥冥中似乎有某种异样感袭来。

    段之愿悄悄将手机揣进口袋里:“我急着回家!”

    说完就弯下腰,从张昱树高抬的手臂钻下去,按着扶手往下跑。

    这次也不用灯光照明了。

    两分钟后,张昱树站在窗边,看着走向校门口的背影。

    那姑娘时不时就警惕地回头看一眼,马尾也随之左右摇摆。

    看着可可爱爱的,张昱树弯了弯唇角。

    又倏地眉心一跳,忘了问一件事。

    她怎么就把给她买的桃汁给了别人喝?

    静默了一会儿,又抬起手。

    刚刚捏过她肩膀的手指捻了捻,张昱树清晰感受到了自己心脏的跳跃。

    --

    周日一早,段之愿就接到了林落芷的轰炸消息。

    因为前一晚和李怀他们去了网吧玩,今天早早就到了学校,保安不给进,她现在无聊蹲在校门口。

    段之愿回了几句后,起床洗漱。

    照例吃不下早饭,她揣着两个包子离开家门。

    路边有被雪花包裹的枯树,在冬天里带着别具一格的美。

    段之愿紧了紧外衣。

    到达学校时,保安刚打开大门。

    大家蜂拥涌入,唯有林落芷背道而驰。

    “段之愿!”她一边喊一遍跑过来。

    倚在另一边墙上的张昱树也听见了,抬眼看过去。

    今天不用穿校服,她穿了件浅蓝色发亮的羽绒服,羽绒服几乎将她全身包裹,穿着一双卡其色棉鞋,两条纤细的脚腕裸露在外。

    大多数时间见她都是穿着肥厚的校服,显得她清纯。

    但张昱树偶尔还是会回忆,过年前夕那个过来给他送烤地瓜的姑娘。

    还是不穿校服的样子更好看。

    李怀注意到张昱树的眼神,也看过去。

    弯了弯唇,从钱震手里抢了个包子。

    钱震撇撇嘴,从剩下的包子里拿出一个递给张昱树,说:“树哥,你真不吃早饭啊?”

    “不吃。”张昱树站直身体,手掌缕过发顶,刚刚凸起不到一厘米的发叉划过他掌心,猎豹般的眼神盯着一处,大步过去。

    “你去哪啊树哥?”

    钱震把剩下的包子丢到李怀手里,也要跟过去,倏地被李怀拽回来:“你跟着凑什么热闹?”

    “什么意思啊?”

    话音刚落,钱震才看见张昱树停在了段之愿身边。

    眉头一皱:“树哥不吃我的包子,跑去吃别人的包子了?”

    段之愿刚分给林落芷一个包子,两个人正要进学校突然遇见了拦路虎。

    他走起路来的样子威风凛凛,所到之处皆是焦点,同时带着不少人的目光,纷纷投在段之愿身上。

    张昱树看着她,偏了偏头对林落芷说:“你先进去。”

    迟疑一瞬,林落芷松开段之愿的手,独自进了学校。

    段之愿不说话,垂下眼盯着路边卖糖葫芦老伯。

    一个响指在她脸前打出。

    段之愿心脏一跳,终于肯看他。

    他笑得很无赖,似乎很喜欢在她眼前打响指,目的就是为了吓她,看她收到惊吓他就会笑。

    段之愿咬着下嘴唇,不理他。

    “又带包子了?”他刚伸出手就被段之愿躲开。

    “这是我的,早餐,我还没吃饭。”

    要不说她长得小呢。

    吃东西也吃这么小的。

    还没有他巴掌大的小包子就能当做一顿早餐。

    “挺好养活的啊,小结巴。”

    段之愿半天没说话,寒风瑟瑟,吹到张昱树脸上泛着生冷的刺痛,他终于细心了一回:“回去吧。”

    再待一会儿包子都凉了。

    人走了以后,他才转过身,目光落在卖糖葫芦的老伯身上。

    原来是在看这个。

    --

    等段之愿吃完包子以后,林落芷问她:“段之愿,我发现你最近和张昱树走的很近呀。”

    她眼神一晃,说:“没有吧。”

    “之前他找我要你q,今天早上又把你拦下。”林落芷纤细的两条眉毛皱起,低声问:“段之愿,是不是张昱树勒索你了?”

    “没有。”她摇头,弯了弯唇说:“没勒索我。”

    只是喜欢欺负她而已。

    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得罪他了,偏偏就给他盯上了。

    “嗯。”林落芷放心地拍了拍胸脯,告诉她:“你得学着硬气一点,别总是那么好说话,谁让你帮忙做什么你要学会拒绝,你这么软这么好欺负,我看了都想占你便宜!人善被人欺知道吗?”

    段之愿愣了好久。

    原来是因为这样的吗。

    她不会拒绝,也不爱说话。

    但秦静雅总是告诉她要帮助同学,要多交朋友,互帮互助这样才能获得快乐,她快乐妈妈也会替她开心。

    所以,不论是张昱树,还是胡佳。

    他们总是过来找麻烦,居然就是因为她不会拒绝别人?

    校车很快就开进学校,王老师也来了,招呼大家下楼。

    排队时段之愿站在林落芷前面,待会儿她们俩个要坐在一起。

    老师守在门边,嘱咐大家:“上车不要闹,不要喧哗,我不和大家坐一个车,老师要先去开个小会。”

    又告诉季阳:“你负责帮老师看着大家,有违反规定的记下来告诉我。”

    段之愿上去就有目的地向后走,她们俩刚刚约好了要坐在后排。

    可还没走几步突然一股力量将她扯过去,段之愿低呼一声坐在刚经过的位置上,而她旁边,正是张昱树。

    少年只需要用一只手就能钳制住她,他褪去外套,袖子挽到手肘处。

    一脸从容淡定地勾着嘴角,但手臂因为用力而凸起的青筋,打破了他虚伪的皮囊。

    “你……”

    不等她说完,坐在身后的李怀朝林落芷招了招手:“过来,坐这。”

    “我要和……段之愿……”林落芷才说了一半,目光就落在张昱树脸上。

    十七中没有不怕他的,尤其是当他用那双审视的双眼盯着你时。

    贴着头皮的寸头和那双猎豹似的双眼,没几个人能有勇气跟他对视。

    林落芷低下头,只能坐到后排。

    全班同学都上来后,季阳开始点名。

    点到张昱树时,他高声答了句:“到!”

    如此,季阳便瞧见坐在他身边的段之愿。

    无力张了张嘴,又垂下眼继续点名。

    张昱树垂眸,看着姑娘缩在那里,胭脂色的唇紧紧绷着。

    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

    他伸出一根手指,拨了下她的脸蛋。

    “怎么?委屈上了?”

    段之愿捂着脸,一双剪水瞳瞪着他:“你别碰我。”

    钱震就坐在前排,正竖着耳朵听呢,一听见这话没忍住,转过身趴在椅背上,阴阳怪气地学她:“哎呦~你别碰人家~”

    “去你的!”张昱树一脚踢在他的椅背上,笑骂:“滚回去好好坐着,再看老子把你扔下去。”

    说完,他微微俯身看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你看看季阳,他多怂,见我们俩坐在一起他连一句话都不替你说,你别喜欢他呗?”

    “你乱说。”段之愿皱眉,抠着手心:“我没喜欢他。”

    张昱树自然知道段之愿不喜欢季阳,可时间这个东西,谁能说得准呢。

    今天不喜欢,说不定明天就爱的死去活来,上一秒还觉得无感,下一秒没准就看对了眼。

    况且,他更清楚自己在段之愿心里的形象。

    他从另一边拿出冰糖葫芦送到她眼前:“给你买的,吃吧。”

    见她犹豫着,张昱树又故技重施:“不吃打你啊。”

    段之愿心脏砰砰跳,他这人总是这么凶。

    总是强迫她做那些她根本不愿意做的事,只要是不顺他的意就会威胁她。

    身后突然传来林落芷和李怀的说话声,她突然就想起刚刚林落芷说过的话。

    就是因为她每次都妥协,不会拒绝别人,所以才会这么被他欺负。

    甚至连坐车的位置都不能自己选择。

    段之愿也不知道从哪里寻来的勇气,一把推开张昱树的手:“我不吃。”

    突如其来的动作让张昱树有些惊讶。

    小结巴居然发火了,还敢推他。

    明明刚刚是她盯着人家那一车糖葫芦看的。

    所以就是在嫌弃他咯?因为是他给的,所以不吃?

    “你再敢推我,信不信我把你扔出去。”

    为了提高可信度,张昱树手肘伸向背后,把紧闭的车窗拉开了个缝隙。

    冬季冷风总算找到取暖的地方,源源不断流进车厢,吹乱了段之愿的头发。

    可她没有服输,盯着眼前的糖葫芦。

    一把夺过来,用力把糖葫芦扔到垃圾桶里。

    “我就不吃!”

    柔软的小兔子也拥有锋利的门牙,小绵羊惹急了同样会用初生的犄角顶人。

    他们的动静闹得不小,本就安静的车厢里,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他们身上。

    冷气打在张昱树身上,他面色毫无波澜。

    目色微沉看着其他人:“看什么?”

    就这冷冷的三个字,让段之愿心都跟着颤抖。

    他,是不是要打她了?

    他总是这样说,应该不会是吓她的吧。

    之前因为她听话了,所以没挨打,这一次她不仅没听他的话,还把他的东西给丢了。

    窗户还开着,段之愿另一只手牢牢攥着车座。

    害怕真的被张昱树这疯子丢出去。

    可张昱树只是深深看了她几秒,而后一只手搭在车窗上。

    视线落在窗外,一把将车窗拉得更大,任由冷风拂过他的面颊,吹得眯起眼。

    他生气了。

    气小结巴敢扔他东西,更气她不知好歹。

    买糖葫芦时,他听见钱震和李怀说话。

    “树哥不是不爱吃甜食吗。”

    “那是给小结巴买的。”

    “树哥在追人啊?”

    “是呗。”

    他妈的,钱震那傻逼都看出来他在追人了,偏偏段之愿不知道。

    一看见他就躲,吓得跟看见鬼了一样。

    车窗一直开着,燃城的雪景和冰雕从张昱树眼中快速划过。

    直到钱震打了个喷嚏,小小声嘟囔:“我多穿点好了……”

    张昱树才转过头,看了段之愿一眼。

    女孩小小的身子缩着,刚刚拉到胸前的拉锁不知何时已经拉到了头。

    露在外面的一双手,手背通红。

    他这才关了窗子。

    伸手拿起早就被他脱下的外套,刚要往人家身上甩,又顿了一下。

    “李怀。”他低声开口。

    “怎么了树哥?”李怀从后座探头问他,也冻得不行,说话声音都变了。

    “过来跟我一起坐。”

    李怀滞了一下,而后点头:“好。”

    他从座位里出来:“小结……咳!段之愿,换个位置啊?”

    段之愿如释重负,赶紧起身绕到后座。

    刚一过去就握着林落芷的手。

    “这么凉?”林落芷小声问。

    前排,张昱树把衣服扔给李怀,使个了眼色李怀就明白了。

    他回头:“林落芷,你冷了啊?衣服给你!”

    “谢谢啦!”林落芷接过来,展开外套凑近段之愿,搭在两人的腿上:“来,我们俩一起。”

    张昱树的外套里面带着厚厚的一层绒,手伸进去没一会儿就回温了。

    看着外套后面碎钻铺成的骷髅标志,段之愿眨了眨眼睛。

    后半程路也没有多轻松,大概是因为紧张褪去,心中没什么纠结的。

    随着时慢时快的车速,段之愿很快就晕车了。

    她面色苍白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眉头都拧在一起。

    感觉胃在翻滚,头疼脑胀。

    好不容易熬到下车,她已经浑身无力。

    靠林落芷撑着才站起身。

    下了车更像是一脚踩在棉花上,大地和她的身体一样软。

    段之愿没忍住捂着胃蹲在地上。

    --

    张昱树他们几个先下的车,钱震笑呵呵地看着他:“谢谢树哥,你对我真好,嘿嘿!”

    张昱树还黑着脸,眉梢一挑:“什么意思?”

    “刚才在车上,我说我冷了,以为你没听见呢,哪想到我刚说完你就关窗户了,哥你真贴心。”

    他的话总算是让张昱树的情绪回温了些。

    按着他的肩膀用力捏了下:“贴不贴心的,今晚跟哥睡一宿你就知道了。”

    “哥你别吓我,我可不好这口啊!”

    “傻逼。”他说。

    钱震:“???”

    他没明白,却偶然间看见段之愿。

    指了一下,说:“她怎么蹲地上了?”

    张昱树回头就瞧见段之愿背对着自己蹲在地上,身旁是林落芷弯腰在说着什么,没一会儿负责帮王老师带他们班的老师也过去了,还轻轻拍她的背。

    他皱眉,刚抬起腿,又放下。

    谁管她的闲事。

    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和他没关系。

    才不去热脸贴着,上赶着不是买卖。

    李怀看了他一眼,垂眸想了想,兀自走了过去。

    张昱树虽说没再看那边,但余光却一直落在李怀身上。

    待人回来时,没好气地问他:“是不是要死了?”

    “没有。”李怀笑说:“就是晕车。”

    真是个娇气的瓷娃娃。

    坐这么一会儿就晕车了,矫情。

    张昱树双手环在胸前,视线随意一扫,就看见学校外有推车卖糖葫芦的。

    草。

    他他妈现在最烦的就是糖葫芦!

    身后传来老师的声音:“有没有带糖啊,或者饮料什么的,喝点会好很多。”

    “没有带,我们老师不让。”林落芷说。

    “那就挺挺吧,马上我们进屋就好了。”

    把段之愿带回队伍站好后,老师又回到自己班级队伍里维持秩序。

    林落芷又问:“段之愿,你能行吗?”

    “还好。”

    好个屁,说话都他妈带颤音了。

    张昱树在心里骂了一句,快步离开队伍。

    他直接走到栅栏处,喊了句:“糖葫芦多少钱?”

    “小伙子你要什么样的?”老伯笑呵呵地说:“山楂的五块,葡萄的三块,草莓十块,还有……”

    “一样来一个。”

    “好嘞!”

    一样一个,这次要是再敢给他扔了。

    他真打她!

    段之愿刚刚去了趟洗手间,回来已经好很多了。

    一抬头,看见张昱树站在身边。

    静默了几秒钟,段之愿轻轻开口:“你是来要衣服的吗?”

    刚刚老师把衣服披到她肩上,段之愿刚要拿下来被他制止。

    张昱树将一大把糖葫芦送到她面前。

    沉着脸:“吃。”

    段之愿:“……”

    她嘴里发苦,的确很想吃些酸酸甜甜的东西。

    段之愿瞧了他一眼,通红的小手轻轻抽出一根黑色葡萄的,说:“谢谢。”

    她后知后觉懊悔自己刚刚做的事,那是她第一次发脾气。

    因为替自己委屈,总觉得张昱树是看她不会拒绝,所以才欺负她。

    可现在手里正拿着人家的糖葫芦,一口咬下去,葡萄在嘴里崩出甜甜的汁,缓解了她身体上的不适。

    “刚刚……对,对不起呀……”

    她抱歉地看着他,无需多说什么,惨白的面色为她多渡上一层可怜。

    少年吸了吸鼻子,偏过头:“知道错了?”

    段之愿垂眸看自己的脚尖:“我,那时候没控制住自己的,情绪,那是因为你,你强迫我和你,坐在一起。”

    她磕磕绊绊解释原因,想证明她不是无缘无故发脾气,是他有错在先的,又补充:“你还,恐吓我。”

    当张昱树的眼神落在她身上时,段之愿的心跳漏了一拍,错开他的眼神:“总之,对不起……”

    张昱树将手里的糖葫芦晃了晃,嗤道:“那就全都给老子吃了!”

    这么多她怎么吃的完。

    这么冷的天吃了会肚子痛,而且对牙齿也不好。

    但段之愿没吭声,只是小口吃着自己手里的葡萄。

    张昱树的视线在她脸上描绘。

    草,那么小颗的葡萄要分两口吃进去!

    要是换做钱震他们,他早就一脚踹过去了,矫情个什么劲!

    可现在是她。

    樱桃小口,咬下一半后会伸出粉嫩的舌尖,舔下唇上的糖渍。

    认真咀嚼咽下后,再把另一半咬走。

    跟个洋娃娃一样。

    张昱树喉结上下滚了滚。

    没穿外套也觉得浑身燥热。

    他正想说点什么,转移一下注意力时。

    突然钱震的声音传来:“树哥!王老师来了!”

    开完会后,王老师直接坐了班车过来。

    张昱树抬眼就看见老师在数人数,而后他把目光落在段之愿身上。

    段之愿拿着吃剩一半的糖葫芦不知所措。

    因为老师再三强调,今天来的是总校,不可以吃零食,要是被发现了不仅被没收,还会挨批评找家长。

    “怎么少了两个?谁没在队伍里?张昱树呢?”王老师已经发现少了人。

    话音刚落,张昱树一把抢过段之愿手里的糖葫芦。

    与此同时,王老师的高跟鞋声音传来,越走越近。

    张昱树弯着唇,面露痞色,大方挥舞着糖葫芦招手:“老师,我在这呢!”

    说完,咬下一颗葡萄。

    段之愿眼睛睁得大大的,一脸的不可置信。

    后怕早已被惊讶取代。

    因为。

    他吃的那颗,是她刚刚咬过一半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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