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宴在人类世界中,的确被禁止使用神明力量。但是,这其实并不是绝对的限制。
如果他直接使用自己的碎魂,用暴露碎魂作为代价来交换这种权利,那么,他就会被允许,使用碎魂中的力量。
只不过,这和化为本体是一样的,他不仅会将碎魂置于极端危险的境地,而且面临着暴露身份的危险。
而且,使用碎魂上的力量不仅是可能暴露的问题,在人类世界中,他必须要将碎魂从身体中取出来才能使用其力量。
碎魂离体,无论什么时候,对神明来说都是一种极端痛苦的折磨。
但是,对谢宴来说,这一切风险都敌不过想要让荆戈伤势愈合的需求。
他不想看到这么骄傲、张狂的一个人,因为身体上的缺陷,而陷入无边的黑暗中。所有的光芒被强行削弱,所有的尊严被肆意践踏。
荆戈没理由遭受这些。
谢宴抱着荆戈,缓慢地从体内取出碎魂,这个过程让他痛得浑身发抖,脸色瞬间变得惨白,额头上冒出一阵冷汗。
这种痛苦堪比从人身上剜下一块肉来。
他咬牙强忍着痛意,控制着碎魂去触碰荆戈被毒刺刺伤的部位。
碎魂里的力量就是储存下来的神明力量,只要足够强大,这种力量便可以治愈一切伤口。
荆戈闭着眼睛,他感觉到一种温柔的、软糯的触感出现在自己失去知觉的胳膊上。
他几乎是瞬间就反应过来那是什么,那是谢宴的碎魂!
他费劲心力才夺取了两瓣神明的碎魂,如今却有一瓣就这么摆在近在咫尺的位置,他只要一伸手,就可以轻而易举地拿到。
神明刚刚剥离碎魂的时候,将处于极端虚弱的状态,这时候,他们手无缚鸡之力,根本不能抵抗任何伤害。
谋求了这么久的碎魂就在眼前,荆戈却无论如何也伸不出手,也无法升起这种念头。
他不明白谢宴为什么这么大胆,他明明知道自己两个同伴的碎魂,都落在了他的手中,却还敢就这么将碎魂暴露在他的面前。
那瓣碎魂悄然吸取了流淌在荆戈血液中的毒素,甚至开始慢慢治愈他的伤口。
等毒素完全取出,荆戈感觉手臂从没有知觉渐渐变成了微弱的麻痛感。那抹又软又绒的触感便慢慢地挪到他的小腿上,开始无声修复他折断的腿骨。
荆戈想要睁眼,想要大声问问谢宴,为什么要这么做。他让荆玉先离开,究竟是为了让对方先脱离困境,还是为了方便现在……可他什么也不能说,什么也不能做,甚至连睁眼看看也做不到。
因为他清楚,这个世界上还有一种规则,神明是不能为人类所发觉的。
人类的思想意识无法被读取,可行为却可以被检测,一旦他表现出来察觉到谢宴真实身份的举动,谢宴就会被强制离开。
受伤的胳膊慢慢恢复,荆戈实在忍不住,伸出手猛地抱住了谢宴。
刚刚的失落和混沌仿佛只是一场梦,他被从地狱拉到天堂。荆戈实在压抑不住自己的激动,只能用这种方式将自己对谢宴的情绪宣泄出来。
原来他没有放弃自己,选择荆玉。原来,他的的确确是最不一样的那一个。
骨骼间的最后一点裂缝愈合,谢宴也已经浑身脱力,虚弱地倒在荆戈怀里。
碎魂沿着荆戈的肌肤慢慢爬回谢宴的身体,荆戈觉得他将永远忘不了谢宴碎魂的触感。
温暖又柔软的,带着一层绒绒的外表,搔动着他的身体,他的心灵。
谢宴并不知道荆戈能感受到碎魂的形状和触感,因为普通人哪怕能意识到碎魂的存在,也不能完全感知,碎魂于他们而言就是虚妄的、无形的存在,是无法想象的。
他终于让碎魂回到身体,意识和身体都极端疲累,他轻声说,“好了,你可以睁眼了。”
荆戈听话地睁开眼睛,就看到谢宴发白的脸色,紧蹙的眉心。
他将人抱紧了几分,悄悄亲吻他的头发,“谢宴……谢宴……”
他看着谢宴痛苦的神色,心里愧疚不已,他明明是拿自己做赌注,最终伤害到的却还是谢宴。
他喃喃地低语:“谢宴,对不起。”
谢宴几乎已经处于半昏迷的状态,他大脑嗡嗡作响,没有听到荆戈的声音。
他在想,自己应该没有什么纰漏,荆戈身上的痛感还在,只会慢慢地、自然地消减下去,他应该不会察觉到异常。
似乎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了,谢宴慢慢闭上了眼睛。
他趴在荆戈身上,荆戈坐在地上,靠着深坑的石壁,紧紧抱住怀中的人。
他抬头望向天空,月色似乎明亮了一点。
等谢宴再清醒过来的时候,他和荆戈还在深坑里,只不过救援人员已经来到坑旁,准备将两个人救上去。
谢宴睁开眼睛,恍惚地望着上方的人影,“过去多久了。”
荆戈还在抱着他,闻声回答:“我不知道,不过看光线,已经凌晨了。”
救援人员动作很快,把两个人拉了上去,询问了一下两人身体情况,打算把两个人用担架抬下去。
谢宴注意到救援人员中夹着一个熟悉的身影,他立即想到什么,脸色一冷。
“荆玉。”
荆玉有些发怵,他从人群中站出来,“宴哥。”
谢宴冷着脸勾动了一下唇角,没有继续和他说话,而是看向站在荆玉一旁的救援人员,礼貌开口:“是这个学生给你们带的路吗?”
那是个小年轻,听到后,非常直率地开口:“啊,不是啊,他是刚刚我们过来的路上发现的,离这没几步,当时他已经累得虚脱了,正靠在树上歇着,我们就把他救下来了。”
谢宴沉默片刻,往荆玉的方向走了一步,他脸色很差,荆玉不由自主往后倒退了一下。
他急道:“宴哥。”
谢宴却不容分说,往前迈了两步,猛地伸出脚,直接照着荆玉的肚子踹了过去。
荆玉踉跄了两步,被踹到了地上,谢宴的力气不大,但他穿着皮鞋,踢在身上也够疼的。
但这还是次要的,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踹,这简直是对他的羞辱。荆玉脸一下子红了。
谢宴踹了那一脚,自己也往后退了一步,然后浑身骨骼泛起一阵盖过一阵的疼痛。
神明是绝对不能伤害主角的,这一脚比当初饭桌上那几句话严重多了,世界意识对他的惩戒也不止高了一个等级。谢宴疼得腿一弯,眼前更是直接黑了。
事出突然,周围的人都没反应过来,只有还在接受伤口处理的荆戈看到这一幕的时候,几乎是在谢宴那一脚踢出去的同一时刻,他就跑了过来。
荆戈双手拦住谢宴的腰,谢宴本来就站不住了,荆戈在后面接着,他就直接跌在了对方怀里。
他喘了几口气,才恢复视野,但他看到荆玉爬起来时眼里一闪而过的阴狠,那股怒气顿时又涌上来。
他挣开荆戈,朝荆玉冲过去,但没走出一步,就被荆戈拦腰扣住,紧紧箍在了怀里。
荆戈看到他这次的状态,也飞快联想到荆玉在谢家吃饭那一次,他隐隐有些猜测,自然更不允许谢宴出手。
荆戈压低声音,“别闹了,你还要不要命了。”
谢宴暗恨他太过单纯,荆玉三番两次搞点小动作,今天如果没有他在,荆戈的胳膊绝对会废掉。
荆玉被人扶起来,他压下怨恨,走近了两步,装出柔弱的模样,“宴哥,我那时候……的确是太慌了才把绳子弄下去了,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没经历过这种事,脑子根本转不过来,你就原谅我这一次行吗?”
“还有我出去找救援人员,结果迷了路,跑了大半天都没找到,最后实在坚持不下去了,才歇了一下。”
周围救援人员听了这番话,也听出了点意思,给他们打圆场,“对啊对啊,这个我们见这个学生的时候,他的确差一点就晕过去了。”
“他们这些小孩子,活了十几年,没遇到过这种意外,乱了阵脚也没办法。”
“你们有什么矛盾,现在都先放下吧,我们赶紧休整一下,就下山了。”
谢宴盯着荆玉,他冷笑了一声:“荆玉,你别搞错了,我并没有觉得你不尽力,也没有指责你不尽力,只是,你不该犯这种低级错误。”
“你不是不知道荆戈什么情况,在这种时候,你身为一个心智成熟的男人,决不应该犯这种致命错误。”
“怎么,你是觉得不是自己的命,影响不到自己就无所谓了?”
“哪怕有错,卖个可怜就能糊弄过去了?就算荆戈是为了你才断了腿伤了胳膊,再晚一点整个人就废了,你道个歉,就能把自己犯的错给抵消?”
荆玉涨红着脸,他觉得周围的视线几乎要将他吞没。
“我没有这个意思。”
“你本就该为自己的错误负责,我现在不过踢你一脚,你觉得问题吗?”
荆玉张了张嘴,他实在说不出口承认的话。
荆戈只听进去了一半,但他很确定谢宴一定是在为自己说话。
他的注意力全在谢宴身上。
谢宴身体抖得越来越厉害,额头上也慢慢冒出了冷汗。显然在咬牙强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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