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眼前巡查监的朱红色高楼轰然倾覆,熟悉的失重感再度来袭。

    秦殊、范勇和韩月三个人只觉得天旋地转,身体不受控制的向后跌落,浑不知过了多久,他们才止住下降的趋势,身体也恢复了平衡。

    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他们重新回到了柳街东三巷中,四周的浓雾早已散了个一干二净,唯有中天处的月亮如千里明烛,温柔的朝着巷中投下凄美的光华。

    “我们……成功了?”秦殊活动了一下因暴揍“监正”而微微发胀发痛的拳头,低声询问道。

    韩月语调欣然道:“看来是成功了。”

    未等他们再说,门口的小辘儿亢奋道:“那些监吏随着大雾消散了!韩监吏,天灾结束了吧?那些监吏也是天灾变的吧?”

    “没错。”韩月点头说道,“方才我们见到的齐监吏,以及其他四名同僚,皆是天灾所化,并非真正的齐监吏。”

    “我就说齐监吏素来通情达理,对街坊邻居们也都客客气气的,绝不是那种冷面无情之人。”小辘儿低声念叨着。

    就在此时,小巷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虚弱的呼唤:

    “小鹌鹑……娘的小……小鹌鹑……”

    众人闻声皆是惊愕不已,旋即循声望去,只见小辘儿隔壁的院门口,遍体鳞伤的虞寡妇披头散发,扶着墙缓缓踱步而出。

    她脸上满是血污,脖子上是青紫色的手印,上衣几乎已被全扯烂了,碎裂的布条完全无法遮蔽她的身体,而她胸膛处、肋侧处、大臂处全是被尸体啃咬的痕迹,此时伤口仍在汨汨流血。

    即便如此,她也并未倒下,一双眼睛中光芒坚定,口中一遍又一遍的呼唤着自己女儿的乳名。

    “小鹌鹑……娘的小鹌鹑!”

    这一刻,小辘儿怀中因发热受惊而神志不清小鹌鹑几乎是下意识的做出回应道:“阿娘!阿娘!”

    “小鹌鹑!”

    听到女儿的声音,虞寡妇踉踉跄跄的朝着这边跑来,可她刚离开院门,便“噗通”一声摔倒在了冰冷坚硬的青石板路上。

    韩月连忙快步抢上,温柔扶起伤痕累累的虞寡妇,柔声道:“虞家姐姐莫慌,小鹌鹑没事的,天灾也已平息了,不会再有人受伤了。”

    虞寡妇闻言挤出一抹笑容,却仍是挣扎着走到小辘儿那边,从他怀中接过小鹌鹑紧紧的拥入怀中,而后才彻底放心。

    看到这命硬的虞寡妇竟然从那登徒子的手中捡回一条命,小辘儿也是喜极而泣,感慨道:“太好了,虞寡妇你命真大!”

    随着大雾消散,小巷中幸存着的街坊邻里纷纷推门而出,四下探看。

    又过了一会儿,柳街外有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而来,秦殊他们望向巷口,只见来的人正是齐监吏

    天灾既然已经平息,那么这位齐监吏定然是真正的齐监吏。

    只是天灾中那冒牌齐监吏心狠手辣、严苛凶狠的形象太过于深入人心,以至于这正牌齐监吏刚刚来到巷中,东三巷的百姓们便慌忙转身躲回院子里,紧紧将大门闭上了。

    齐监吏看的一头雾水,策马驰骋到韩月、秦殊他们面前,距离他们还有十步距离便勒住缰绳,翻身下马,避免坐骑冲撞了旁人。

    随后他快步上前,出言问道:“韩师妹,天灾可是被你平息的?”

    韩月指了指身旁秦殊、范勇等人,答道:“是我们一起平息的。”

    齐监吏连忙又转向秦范两人,拱手道:“感谢两位壮士仗义出手,还未请教两位尊姓大名,出自哪家学派?”

    秦殊微笑道:“好说,我叫秦殊,他叫范勇,我们都是儒生,就在青阳书院读书。”

    “儒……儒生?”

    齐监吏嘴角微微抽搐,上下打量着秦殊一身盘虬卧龙的健硕肌肉。适才他身着儒衫,多少还有些儒生的影子,如今他把儒衫撕碎,赤着臂膊,哪里还有半点像儒门中人?

    韩月在一旁看着,连忙说道:“齐师兄,他们的确是儒生,不过选择的并非一般儒生的途径,因此外形上有些与众不同。”

    齐监吏这才恍然,忍不住又多看了秦殊两眼,随后连忙看向小巷中遍地的尸骸和首级,痛心疾首道:“这次天灾竟如此惨烈!萌生不过区区几个时辰,竟造成如此重大的伤亡……”

    小辘儿走上前来,对齐监吏告状道:“齐监吏,适才大雾之中,那天灾竟变出一个假的你来,假借巡查监的命令,屠杀街坊邻居们。”

    “什么?”齐监吏闻言愕然,反问道,“你说这天灾竟变成了我的样子?”

    “是啊。”小辘儿点了点头,随后又略显幽怨的问道,“齐监吏,方才雾起之时,你为何不来救我们啊?倘若你早些过来,便可早些拆穿那假监吏的身份,这许多邻居也就不用死了。”

    齐监吏闻言愧疚万分,黯然垂首道:“这次的确是我们有事耽搁了,并没有即刻动身赶到这里……”

    一旁另一名监吏马上辩解道:“我们虽耽搁了半个时辰,却也是尽快奔赴天灾了,怪的是我们在东一巷处遇到大雾,兜兜绕绕走了数十圈也未能找到出路,仍困于东一巷里,仿佛鬼打墙一般!”

    这番话让秦殊想到了曹家村天灾中的怪事,原本十五里的路程仿佛被拖长到了一百里,可见这天灾诡计多端,总有各式各样的手段来创造障碍。

    齐监吏并未再多给自己辩解,目光瞥向衣不蔽体的虞寡妇,连忙解下长袍为她盖在身上,又吩咐同僚道:“快先将虞寡妇母女送至医馆,好生照料。”

    “唯。”

    一名监吏走过来搀扶起虞寡妇,带着她缓慢往柳街外医馆走去。

    之后齐监吏环视周遭,望着随处可见的无头尸体,以及散落各处的凌乱首级,喟然长叹道:“余下的人,随我收殓这些邻居们。”

    秦殊和范勇虽不是巡查监的人,但夜间城门关闭,他们也无法返回书院,左右也是闲着无事,便跟随齐监吏他们一起,帮忙处理柳街各巷中的遗骸。

    惨淡月光的照耀下,一具具残破不堪的尸首被拼凑完整,摆在巷中,再以白布覆盖其上。

    最后清点伤亡,柳街中遇难者竟足足有九十七人。

    待韩月将统计完成的名册交到齐监吏手上之时,望着那一个个亲切熟悉的姓名,齐监吏终于忍不住情绪失控,怔然落泪。

    “我本该保护他们的。”

    “他们的死,是我的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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