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听雨已在树旁闭上了双眼,她实在对这个普通人提不起兴趣。
她现在只关心烁神山的北庭帝,非常关心,关心的现在就想要飞过去见到北庭帝。
月渐亮,夜已深。
白蔹坐了下来,普通人也跟着坐下,道:“我从这本书里悟出来了一些东西。”
白蔹道:“什么东西?”
普通人道:“道。”
白蔹道:“什么道?”
朴实无华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篝火倒映在眼眸之中,显得更加绚烂,普通人握着自己的拳头,道:“道可道,非常道。”
白蔹也来了兴趣,眼睛眯成了缝:“你的道,非常道?”
普通人道:“我的道,非常道。”
白蔹道:“道可道,非常道;非常道,不可言喻已。”
普通人同意。
白蔹道:“你叫什么名字?”
普通人道:“山野贱民,张凝之。”
白蔹道:“你凭借一本拙劣之书,悟得非常道?”
王凝之道:“是的。”
白蔹道:“所以你想干什么?”
王凝之眼中的光芒更盛了,道:“为万世开太平。”
白蔹道:“你想让我举荐你为官,在朝堂上施展拳脚?”
王凝之道:“山野是武者的江湖,朝堂是文者的江湖。”
嘴角微掀,白蔹眼睛在王凝之身上滚了又滚。
他确有法子把这个人举荐给北庭帝,只不过……
白蔹道:“你总该知道我不会就因为你的几句话。”
王凝之当然也是知道的,他早有准备。
书已放回怀中,唇齿已张开:
“天下之道,是谓民道,然民之道者,不合乎己道。己有道,民亦有道,己出于民,入为民,两者相冲,应尊民道。”
“是以天下大同,民主沉浮,而非独裁,一手遮天。”
白蔹道:“你想变天?”
王凝之道:“我不光要变天,我还要让天在每个人的心中,而非在他们的头顶。”
天上的月亮忽然被一块厚重的乌云遮住,这一刻,天空好似没有了月亮。
黑暗当然变得更加黑暗,只有篝火还在燃烧,散发着明显的光芒。
——最初的光亮,岂非就诞生在最黑夜之中。
白蔹默然,直到月亮重新出现,这才说道:“你说得出,便做得到。”
王凝之眨着眼,越眨越有劲,里面好像有一股力量要释放出来,却又因为某种东西而没有释放,但他的话语却铿锵有力:
“我说得出,便做得到。”
白蔹道:“好极了。”
苍月已经到了王凝之的手中,只要王凝之将此刀献给北庭帝,必然会有高官厚禄。
这是王凝之应得的,至于得到以后会如何,谁又能想出来呢?
——升官发财死老婆,梦中也会笑呵呵。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结发尚且如此,萍水又当如何?
王凝之只是不想忍受饥寒与劳累,他只想获得名利,然后舒舒服服的活着。
为了这件事情,他骗了白蔹。
而白蔹却成功被他骗到了。
白蔹自己也是这样想的,但谁又能真的知道以后的事情呢?
最起码这个人的言语打动了白蔹。
会打架是本事,会动脑也是本是,会说话当然也是本事。
这是王凝之应得的。
他在问了白蔹姓名以后,就离开了,没有人知道他去了什么地方。
这已不重要。
秋残。
冬将至。
长夜更长,怅亦更怅。
长夜漫漫,黑暗无尽,多少人秉烛夜游,寻找着支离破碎的救赎?
不满足莹莹月光的人站了起来,点上了灯笼。
一盏盏明灯虽然有明有暗,但却共同构成了光明。
——这样的光明,可比太阳吗?
月残。
昼将至。
朝霞已迫不及待的为天涯镶上了金边儿。
“什么?你竟然把苍月给了那个家伙。”
天还没有亮,风听雨的声音便响起。
白蔹跨上马儿,目光如剑,直指烁神山,道:“快点出发吧。”
风听雨不动腿,只动嘴:“你别给我扯开话题,先给我解释解释你为什么要将苍月给他?”
一抬脚,白蔹又下了马,来到风听雨的面前,悄声说道:“他会‘道’哎。”
目光如刀,狠狠的剜了白蔹一眼,风听雨道:“道?他就是个骗子、神棍。”
白蔹悠然一笑,上马扬鞭,这次是真的要走了。
风听雨只好也跟着上马。
苍月!
鬼匠杰作,不世出的宝刀,就这样送给了王凝之。
或许昨晚白蔹只是头脑一热,但白蔹一点都不后悔,他从不做后悔的事情。
就算发现王凝之是个神棍,白蔹也不后悔。
人生在世,谁还不会做几件错事呢?
错是可贵的,是伟大的尝试。
既然是错了,就应该改,改了才会提升,如果你一直循规蹈矩,或许一辈子都不会犯错,也就没有改的机会,自然也没有提升的机会。
这样才是可怕的。
白蔹看不上他的嘴,也看不上他的道,而是看上了他的野心。
他要做的事情可是将皇帝给拉下来,让百姓来选择领导者。
这样的事情绝无仅有,哪怕不能实现,过程岂非也是有趣的。
退一万步来讲也是。
你不做,你怎么知道会错?
连错的机会都没有,还怎么改正、提升。
烁神山不高,海拔只有一百多丈。
据说是北庭开国皇帝定都庭都之后,身穿皇袍一步一拜天穹,一直拜到了这里。
实在是拜不动的时候,命人堆土成山,在山上携百官祭天,以求北庭万世永昌。
当时就是这三天。
从那以后,北庭每年都会由皇帝带领文武百官,来到这里,进行为期三天的祭天大典,而今天就是最后一天。
据风听雨的消息,楚公子要在北庭帝进行祭天大典的时候,对北庭帝下手。
此人的野心不小,他若真的要干还真能干出来。
烁神山已戒备,所有皇家卫队以及城防军队尽数出动,足足有数万人。
前方的军队都已在烁神山休整良久,后方的军队甚至才刚刚出城。
现在整个烁神山更是被围的水泄不通,除非架着筋斗云过来,不然这些个人伸着脖子给你杀,你杀到北庭帝的面前也已快要累死。
好在白蔹还有一个身份——庆宣国永昌王,虽然是外臣的身份,但也有资格来参加祭天大典。
两人在距离烁神山还有十里的地方就被缴械,浑身上下还搜了个遍,就差把衣服脱掉。
士兵鳞次栉比,他们站成两排,组成一条盔甲之路。
为了方便排查,上到一朝之相,下到京城小吏,只要参加祭天大典的人,都只能从这里进出。
剩余的地方,不是摆满路障的禁区,就是严阵以待的军营。
走着走着,白蔹竟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
但见一名身穿蓝色官服的男子,阔步走来。
“真没想到洪逸洪大人也在啊。”白蔹笑道。
洪逸定睛一看,颇为惊讶,道:“本官身为礼部尚书,当然要随陛下参加祭天大典,只是没想到永昌王殿下也在啊。”
眼角瞟到风听雨,洪逸又道:“这位是……”
不用白蔹介绍,风听雨已自己回答:“永昌王的侍从。”
洪逸微微点头,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额头。
这个动作落入白蔹的眼中,但也没有多想。
这样的习惯大多数人都有,在紧张的时候也都会出现,如今祭天大典,百官的心弦都绷到了极致,生怕出任何的差错。
紧张一些当然没什么。
白蔹道:“洪大人现在可有事情?”
洪逸看了一眼中天的骄阳,道:“刚吃完午饭,现在是休息时间。”
白蔹突然正色道:“既然如此,洪大人可否劳驾带领我去见见北庭帝。”
洪逸疑惑道:“见北庭帝干什么?”
白蔹道:“有很重要的事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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