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刘老太有些吃不好,睡不香。刘家子嗣单薄,到刘老爷这代已经是三代单传了,连着三代都只得一个男丁支撑门庭。本想着儿子刘从义早早成了亲,能人丁兴旺、儿孙满堂,哪知这多年过去家里还是只有三小丫头。
最近,眼看村里赖伍又将小赖子,过继给了别家,儿子家又来了个陌生男娃子,说是什么姑奶奶家外孙,自己怎么没听说过有这门亲戚。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来当学徒?这谁信呀!
刘老太太心思,便活泛起来。别家为着香火买孩子,她管不着,但她家,孩子肯定还是自家的好。她一心觉得,是何氏年纪大了,自生了昭姐儿后,这多年再不见有动静。现在儿子四十有五,正值壮年,完全可以自己再生一个儿子。万没有刘从义偌大的家产,便宜了别人家小子的道理。
刘老太心思活泛起来,便想着给儿子纳个妾。只是跟刘从义夫妻提了好几次,儿子每次万般敷衍,何氏则是稳如泰山,谁都不接茬,谁都不搭理她。
刘老太心里跟长了草一样,心想这不是长久之计,需得自己去寻摸寻摸,到时直接将人带回来,往儿子房里一送,他两夫妻哪有不答应的道理。
刘老太将心中想法,给自己老汉刘老太爷,这般那般说后,刘老太爷也坐不住了。
刘老太爷是个历来不管事的主,只要吃好、玩儿好、心情好,就万事大吉。但唯独子嗣这一点,刘老太爷深深觉得,自己有着莫大的使命感。
“那不行!我不同意过继,我们老刘家的根,万不能断在我的手里。我们老刘家种好,那可是以前的皇亲国戚!哪是那些外面的野种,可以比的。”刘老太爷忿忿道,还顺带竖着大拇指,夸赞自家。
刘老太问道:“那你儿子这事儿,怎么办?我让他纳妾,他也不纳。当着何氏的面也说过,背着何氏也说过。你那宝贝儿子就是不同意,还真是娶了媳妇,忘了娘!”
刘老太絮絮叨叨,骂骂咧咧一顿牢骚后,又提议道:“要不你私底下跟儿子说说?你们都是男人,男人谁不想三妻四妾。许是在我这当娘的面前,他不好意思。你去就好说些,有共同话题。”
刘老太爷听罢,连连摇头,他打心底里第一怕他儿子。自从年轻时输光家产,他就在儿子面前,再没硬气过,腰杆也没挺直过。也就跟儿子要钱吃花时理直气壮,仗着养儿防老的说法,能给自己壮壮胆气,其它时间面对儿子,就剩一个字“怂”。
“你去!你去!儿子、儿媳房里的事,哪儿有老公公插手的道理。你去合适!”刘老太爷推脱道。
刘老太心里暗翻了一个白眼,这老东西,关键时刻不顶事,看来万事只能靠她自己了。但在这之前,她得先去儿子家看看新来那小子,打听打听情况。如果是刘从义过继来的儿子,趁早撵了去才好,别占了她家宝贝亲孙儿的坑!
“那我去打探打探情况,只是后面儿子纳妾,你得跟我一道咬死了,必须纳妾!到时你可得帮嘴,不能打退堂鼓。”刘老太指着自家老汉说道。
刘老太爷应承道:“那是自然,这算咱俩提前商量好的,子嗣香火那可是大事,咱俩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刘老太听罢点点头,刘老太爷则晃着脑袋,唱着小曲儿,一步三摇晃的去村口打牌去了。
“昭姐儿,你爹呢?”刘老太明知故问道。
她特意寻摸了,儿子不在的时间过来。她那儿子儿媳,防她老俩口跟防贼一样,还是小孩子家家好骗些。但她家这三丫头片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浑身长了一百个心眼儿。
昭姐儿和赵慎之正在院子里,双手举过头顶,顶着个装满水的小缸,在扎马步,豆大的汗珠从脸颊滑落,浸到眼睛里,滋的眼睛生疼。但按武师父的要求,也不敢将水缸拿下来,擦汗,只能甩甩头,将汗水甩到一边。
“我爹出门去了,说是大叔公家,老爷爷摔着了,我爹去看看他老人家。”昭姐儿回道。
刘老太是想不通现在的年轻人,好好地学什么功夫,说什么强生健体,顶个大水缸在头上,傻不傻,这不脑子缺根筋嘛,有这力气下地,犁二里地不好吗?
她看看昭姐儿旁边的赵慎之,这孩子长得倒是漂亮,但毕竟不是亲孙子,她可喜欢不起来。
刘老太拄着拐棍,指指赵慎之,又问昭姐儿:“这是谁家孩子呀?”
昭姐儿顶着缸正累挺的慌呢,她奶奶还一直问话,真是气儿不打一处来。这练功服最讲究一口气,刘老太在旁一打岔,昭姐儿便有些气息不稳,双腿开始打颤。
昭姐儿憋着一口气,耐着性子回答:“这是松哥儿,是我爹新收的小徒弟。乡下空气好,他姥姥让他,在乡下住几年,养养身体。”
“奶奶,好!”赵慎之也顶着缸,礼貌的向刘老太打招呼。
“嗯,好。”刘老太敷衍道,心里暗想,你小子喊什么奶奶,我跟你又不认识,非亲非故的,套什么近乎。
昭姐儿心里也疑惑,这老太太一般无事不登三宝殿,和她爷除了要钱,其他时间都不来她家的。
昭姐儿从缸下,偏偏头,看看天空,“奶奶,你今天咋来了?今天太阳也没打东边出来,也没从西边落下呀。您咋来了?你找我爹有什么事儿,你跟我说,我回来告诉他。”
这话把刘老太噎得差点没背过去,她就说这死丫头,不是好东西吧,阴阳怪气的,小小年纪就是个促狭鬼,还会挤兑人。我跟你说,我跟你说得着嘛。我跟你说,说打算给你个小妈,你个死丫头能同意?
“没事儿,我就溜溜弯儿,顺道来看看你们,看看你爹。”刘老太闲话道。
“切~”昭姐儿心里暗暗吐槽一声。她才不信她奶的话,她奶不是来找她爹要钱,就是别的事,反正老太太每次来都要生点事端。
她是最怕她奶过来了,每次一来,心里都得咯噔一下。不过好在没什么大事,不是要钱,就是爷爷又在外闯祸了,要她爹拿钱赎人,说到底还是钱的事。
爱说不说,她都懒得管,她奶不说就算了。
在一旁监督赵慎之、昭姐儿的武师父,听他们聊了半天了,也坐不住了。这练外家功夫时,讲究心平气和、气息平稳,丹田沉着一口气,这老太太扒拉着两孩子说了半天,气息乱了,孩子分心不说,还容易受伤。
武师父便阻拦道:“刘家老太太,要不您先坐会儿,等等刘老爷,估计刘老爷一会儿就回来了。孩子这边,让他们专心练功,别分心受伤了,一会儿再伤了手腕,扭了腰的。”
“腰!小孩子有什么腰!连张凳子都没有,我老太婆坐那儿呀,坐地上吗?”刘老太刚刚,就见旁边这傻大个儿不爽了。主家老太太来了,也不请安,还神在在的在一旁,没眼色劲儿的,也不知道搬张凳子来,给她老太婆子坐。
刘老太是将武师父,当做儿子新请的长工,新买的下人之类的了。刘老太看看他一身腱子肉,心里直犯嘀咕,长这么壮实,得吃她老刘家多少饭呀。改日抽个功夫,让儿子把这傻大个儿辞了,或卖了,另换个瘦些的,吃得少,省粮食。
正所谓吃不穷,穿不穷,算计不到才受穷。别看儿子也四十好几的人了,就是没有他们老一辈的会过日子,看来这老刘家,还是离不了她呀。
唉~武师父心里暗叹一声,摇摇头,这刘从义夫妇看着人不错,这老娘怎么阴阳怪气的呢。凳子不就在屋檐下吗,来自己儿子家,自己走两步不就行了吗?还当自己是客人?
不过练武的人,还是大气,不在乎这些细枝末节,武师父无所谓的笑笑,从屋檐下拎了个小凳子,准备给老太太坐。
张叔刚喂过家里那匹老马和几头牛草料,出来正好看见,忙接过武师父手里的凳子,告罪道:“哎呀……武师父,这事怎么能劳烦您,一个客人呢,还是我来吧。”
张叔将凳子给刘老太摆好,扶她坐下,又介绍道:“这是武师父,是镇北侯府请来,教松哥儿和昭姐儿功夫的,是有官职在身的军爷呢!是咱家老爷的客人!”
张叔知道刘老太的尿性,害怕她拿人家当下人,特意强调了“军爷”、“客人”。
刘老太听罢,这才“哦”一声表示知道了,撇撇嘴,你们又没跟我老婆子说,我一老婆子怎么知道。不过老太太却抓住了“镇北侯府”四个字,镇北侯那可是大官,隔壁赵家庄和邻近几个村,可全是他们家的地。
刘老太不由问道:“镇北侯府?镇北侯府为啥要给咱家,送教习武艺的师父?是你家老爷要当官儿了?”
好家伙,老太太是想着全天下的美事儿,都是她家的呢。
张叔忙连连摆手,“不是,不是。”也不看看他家老爷,被爹娘老子拖累的,都多少年没读书考功名了,哪儿有机会做官。
“是因着松哥儿,是镇北侯府四公子,在咱家住着,家里不让落了功夫,特意送来的。”张叔说道。
刘老太听罢,立刻便高看赵慎之起来,“刚刚我就说,这孩子一脸贵气,不是普通人。松哥儿是吧?在奶奶家好好玩儿,多住些日子,都是亲戚,就当自个儿家。有什么需要的,跟你师父说,跟奶奶说。”
刘老太就像那村里最和蔼的老人般,昭姐儿可见不得,她奶奶这变脸速度,当场就拆她奶奶的台。
昭姐儿直接当面吐槽道:“奶,您哪儿说人一脸贵气了,人松哥儿跟您打招呼,您还爱答不理呢!”
“唉!这孩子,牙尖嘴利,我看以后谁家敢娶你这死丫头。”刘老太跟昭姐儿生气道。
不过这男娃子,居然是镇北侯府家的儿子,那肯定不是刘从义过继来的,看来真就是个单纯的收徒弟。她老刘家要发达了呀,还和大官儿有亲戚关系,看来她老汉没吹牛,老刘家祖上就是皇亲国戚。
昭姐儿被骂,也不示弱,她脸皮也厚,要是别的小姑娘被骂嫁不出去,肯定要羞红了脸,严重的还得哭闹起来。
昭姐儿可不会,还能气呼呼的反嘴道:“我才不嫁人,我爹说了,以后给我招上门女婿!”
“瞎说!你以后会有弟弟,这都是你小弟弟的,哪儿有女孩儿继承家产的说法。”刘老太呵斥昭姐儿,她得把昭姐儿这种想法,扼杀在萌芽中,不能让小丫头片子,心大了去。
昭姐被她奶这话,气得够呛,又嫌弃她是个小丫头片子。昭姐儿气哼哼的,决定再也不同她奶说话了。
武师父在一旁听着刘家的家事,作为外人也有些尴尬。张叔更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这老太太真是的,怎么净让外人看笑话,是个拎不清的。
张叔只能尬笑着,岔开话题,“老太太,要不您去后院堂屋坐着,我给您倒杯茶,您边喝茶边等老爷?”
“不用了,我老婆子也出来半天该回去了。昭姐儿她爷爷,还等着我回去做饭呢。”
刘家老宅自有做饭的婆子,刘老太当然不用回去做饭,不过她本就是来打听,刘从义是不是过继了儿子。
现在既然已经打听清楚,是镇北侯家的孩子,不可能给人当养子。她还留在这儿干嘛!她可不想见她那整日一张“老子脸”的儿子,到时昭姐儿这死丫头一告状,她还得被刘从义说。
“那就不留您了,您路上慢着点,小心点。”张叔忙送道,这尊祖宗可算是要走了,要不还真不知道老太太又要施什么法,他是顶怕刘老太爷和刘老太的幺蛾子。
“您慢走。”武师父也客气道,准备送刘老太到门口。
“好,好,好!武师父不用送,您忙,您忙。”刘老太态度和蔼极了,知道武师父是军爷后,对人也尊重了起来。
刘老太走后,把昭姐儿气得够呛,她奶到底来干什么的,烦死了!难道跨大半个村子,就为了专程来气她一顿的?她算是知道了,老太太就是一天闲的无聊,故意来气她的,看等她爹回来,她不告她奶的状,才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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