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姐儿和赵慎之用船驼了不少粮食回汴京,果然到家时家中粮食已经吃完,断了一两日了。刘从义夫妇和张叔张婶这几日都靠着凉水充饥,每日饿的头晕眼花,眼前一阵一阵的发黑。好在昭姐儿他们回来的及时,再晚个几日院子里的地皮,怕都要被众人翻来吃了。
一家人吃饱喝足,抽出空来,昭姐儿让何氏提前烙了肉饼,带了些米面,约了赵慎之陪她一起,去给二姐送些吃食。
昭姐儿和赵慎之街上一路走来,居然一个人也没有,街上的门窗都闭的紧紧的。突然从旁边巷子里冒出个,瘦的只剩下一把骨头的男人,往昭姐儿扑来。还好赵慎之眼疾手快,一个小擒拿,将人控制住了,攥紧拳头要打他。
“莫打他,快走,许是闻着饼味儿来的,一会儿别的流民来了。”昭姐儿万幸,今日找了赵慎之同来。
昭姐儿拉了赵慎之,一顿急跑,等他们在一片扬起的黄沙中,一路过来也没有熟悉的人出现在街头。南城比他们住的北城情况还要糟糕。平日摆摊的此时都不在街边,家家户户都歇业不做生意了。也是这时便是有富户,也不敢,这时候开门,不明摆着让人来抢嘛。
昭姐儿,一路脚完全不敢停,小跑着到了姐姐家。待到姐夫开门,居然瘦的脸都陷了下去,这还不是最糟糕的。妞妞居然躺在床上,只剩下半口气,一声声的喊着娘,我好难受好难受。
“二姐,这是怎么了?”一路跑来,昭姐儿一身的黄沙和满头汗水。
刘敏见了妹子,眼泪一个劲儿往下掉“妞妞也不知咋的,上次你们送来的水喝完后。花高价钱买了外面的水,家里柴火不够,喝的生水。喝完半日,妞妞便上吐下泻。”
“有没有请大夫?”昭姐儿问道。
“大夫请了,但没药呀。”二姐夫苦笑。“城里的大夫,知道的人家,挨家敲便了门,都都没药了。”
刘敏听着找不到大夫,眼泪更是止不住,“这孩子命不好,这病怕是治不好了。”
刘敏对孩子的病很绝望,孩子太小了,抵抗力又差。她多希望自己能代女儿受这份苦,代女儿生这场病呀。她这当母亲的除了每日背着女儿偷偷哭泣,没有一点别的办法。
昭姐儿和赵慎之,这次出门运粮紧赶慢赶,也花了快两月。这两月放在平时自然没什么,在这灾荒年头,却是一天一个光景。他们刚出门时城里只是粮食渐渐的不够吃了,过了半月城里便开始慢慢出现饿死人的现象了。现今一两月过去,那穷苦人家,十之八九都有饿死的了。
特别是近半个月,城里饿死的人成倍数增长,即便是官府已经开始施粥,也并没有太大的改善。原因是许多人,饿着饿着,已饿出了痨病,又没有药,自然是回天乏术。
“怎会如此?”昭姐儿拉过二姐的手,认真的同她说道:“莫要乱说,这就普通的肠道疾病,哪儿有治不好的。”又转头抱起妞妞。
“只这城南,是住不得了,你们带着孩子随我回家去吧。”昭姐儿看城南这边,在汴河下游,比城北还缺水。回家好歹有口水井,能喝上干净水。
“我走了家里长辈,谁来照顾?”刘敏这是居然还惦记着公婆。
二姐夫重重一跺脚,“现在你还管那么多,你不用管,我留下照顾。我先送你母子三人,去老丈人家,过些日子再接你们回来。”二姐夫心一横,扭头先进里屋,去帮他们收拾行李去了。
赵慎之也走过来,接过妞妞,“二姐姐莫急,我知道城北有家医馆还有药,只是贵些,寻常人不知道。”
这厢王家人,一收拾,昭姐儿抱着妞妞,赵慎之背着大虎,二姐夫一头挑行李衣物,一头挑着小儿子小虎,往岳家赶。
好在他们这一行,虽妇女孩子多,但有两个大男人,壮劳力在,一路也遇到了几个人,但也只敢远远看着他们,频频打望,无人过来。
一行人也不敢停下来休息,只用水囊装了一袋子水,让孩子时不时喝点,润润嘴。紧赶慢赶到了刘家。
等开了门,看到二女儿女婿时,何氏夫妇心疼不已。何氏赶紧去地窖拿了咸肉和一只鸡,使出了全家好几日的口粮,做了个干菜炒肉,炖了个蘑菇鸡,又给外孙外、孙女蒸了蛋羹。
赵慎之则赶紧去医馆请大夫过来,看过拿了药,赶紧给妞妞煎了一副药先喝下去。
昭姐儿又让张婶烧了一大锅水,放上艾草、细盐,给几个孩子洗了澡。又就着洗澡水,把孩子们的衣服都煮了一遍。
如此忙到晚上,妞妞也缓过来了,有了一点精神,尽管还是没有什么力气,也不喊肚子疼了,到了半夜终于能安稳的睡觉了。
看的妞妞好些了,刘敏夫妻两人才放下心来,只面面相觑一味傻笑。待到心气儿歇了,心放到肚子里,后半夜两人才昏睡了过去。
等到第二日醒来,已经快到晌午了。二姐夫担心家中老人,想直接赶回去。硬被昭姐儿、刘从义夫妇留着吃了午饭、晚饭,二更天才让他悄悄挑了水和粮食,趁着夜色回家去。
昭姐儿又叫回店里的伙计,将运回的几船粮食,分别运到几家店去卖。也不卖贵了,只将本金,人工成本,该给周孝详的利润留下,以平价少量多次的卖出粮食。
他们虽有心做好事,但也怕碍了其它米铺的财路,招了一众同行记恨,只能帮助非常小的一部分人。好在这种日子又持续了三个月后,情况渐渐好转了,因着有人带头从远处运粮到汴京,渐渐的粮价下来了。虽说还是贵,但总算勒紧裤腰带,也能买得起了。
……
这日气压骤降,空气中满是压抑的气息,黑云都要压倒城头了。看来是要下雨了,八个月了,等了八个月终于要下雨了,这场百年不遇的旱灾终于要过去了。
“可是要下雨了”天干的太久了,昭姐儿看着乌云密布的天,都不敢相信。
刘从义点点头,脸上满希冀,又满是忧虑,“怕是大雨。”
这大旱过后,往往跟着暴雨,暴雨后又常常跟着瘟疫。只希望这老天爷看在,百姓们已经受旱八个月的情况下,不要再给予更大的打击了,只要下足够庄稼生长的雨水便好,大家是再经受不住一丁点的苦难了。
预料旱情也该过去了,前段时间,昭姐儿便提前带着家人将瓦片都翻过一遍,以防漏雨。但她还是不放心,搭了梯子,又爬到屋顶去查看了。
昭姐儿仔细查看房顶瓦片,有无漏下的老旧破损、移位瓦片和油毡,看到没有放平、放稳,搭缝不密实的地方,昭姐儿又细细的平整了一遍。
“哎呀呀,你怎么又上房了。”何氏在院子里跺着脚,哎呀呀的叫着,害怕女儿掉下来摔着。
只小虎、妞妞,在院子里,一脸崇拜,乐得哇哇大叫:“小姨也太厉害了,我们长大了也要这么厉害。”
“你可别教坏小孩儿”何氏往屋顶频频抬头,两手张着,好似女儿若掉下来,她要接住一般。
“哎呀,我们昭姐儿,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了呀。”赵慎之在旁边院子,一抬头看到昭姐儿在屋顶如履平地。他也使出真功夫,两个登云梯,左脚搭右脚的便上到了屋顶。
又惊的地上两孩子,又蹦又跳的拍手,哇哇大叫的说:“赵舅舅会飞!赵舅舅会飞!”
何氏见赵慎之也上去了,倒放下心来,有人照料着就行,便也回后院准备晚饭去了。这年头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家里年轻人又多,食量是一个顶一个的好,每日做饭都是个大工程,何氏便走开忙活去了。
赵慎之看着地上颇捧场的一群小弟们,不由更是来了兴致,三两个掠步,一会儿从东厢房顶飞到西厢,一会儿又从西厢房顶飞到隔壁院子。
这一番操作下来,将地上的孩子们,更是看的哇哇的叫,新奇不已,伸着胳膊大叫道:“赵舅舅带带我,带我一起上去,我也要飞。”
这可极大满足了赵慎之的虚荣心,一个弯腰,就准备纵身下地,去接孩子们。
“哼!哼!”
昭姐儿干咳两声,警告他不要胡来,赵慎之才悻悻的收了脚步,两个胳膊一伸展,做出无能为力,爱莫能助的表情,意思是你们看,你们的小姨不让,我也没办法。孩子们也是真怕昭姐儿,昭姐儿虽平时好说话,揍起他们,那是舍得下狠手的,便也不敢闹着赵慎之带他们上去了。
赵慎之道:“怎得?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你都上的屋顶,就不让孩子们上来看看?你小时候可比他们皮多了。”
赵慎之这明显属于没话找话,没事找事。昭姐儿翻了一个白眼,懒得和他贫嘴,又检查了一边,确认无误后,才下来。赵慎之见昭姐儿不理他,也只能悻悻的跟在后面亦步亦趋,昭姐儿干什么,他便跟着帮忙干什么。
到了晚上果然开始下起了大暴雨,昭姐儿听着屋外的雨声,听着雨水敲击瓦片的声音总算睡了一个好觉。
这场倾盆大雨足足下了三天三夜,汴河的河水也涨起来了,干旱总算过去了。老天爷也算识趣,可怜众人,下了三天便渐渐的雨停了,解了大旱,也让大家免受了另一场灾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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