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慎之去年,已经通过礼部的初试,首先考历史或政论,次考经典古籍。又在一个月前参加了,皇帝亲自监考的殿试,考诗赋,最后考策论。

    在应试时赵慎之的政论针砭时弊、切中要害,令考官们啧啧称奇,惊为天人。但时下考官们审阅的试卷,都是经过誊抄,看不到本人字迹,主考官以为这篇文章是他朋友的,为了避嫌,将赵慎之这篇本可列为卷首的文章,列为第二。

    直到后来拆掉封条,才知道是已故镇北侯家的四公子,赵慎之。

    这些消息,赵慎之自然是不知道的。今天四月十四,昭姐儿一家早早的就来到隔壁赵慎之家,等放榜的消息。赵慎之和张府也都派了下人去候在县衙外,等着结果一出来,就飞奔回府报喜。

    四月份的京城已经回暖,配着今天这特殊日子弥漫着的焦灼感,生生让人生出一种天气炎热的感觉。

    在这万物复苏的日子里,无数人为之紧张,为之不安,为之坐立难安。

    “中了,中了!爷中了!”门口还未出现元宝的身影,就听见元宝的高声报喜。

    十年寒窗苦读,今日终于一朝得中,金榜题名,大家脸上都露出了狂喜的表情。

    只要能参加殿试的考生,最终的成绩分为三甲。一甲三人,分别是状元,榜眼,探花,赐进士及第;二甲有许多人,第一名为传胪,赐进士出身;剩下的没有考上一甲也没有考上二甲的人全部都归为三甲,赐进士出身,

    “中了什么?”昭姐儿问道,赶紧让喜鹊给气喘吁吁的元宝看茶,润润喉咙再说。

    “中了一甲榜眼!”元宝兴奋地说。

    这其中却还发生了一件赵慎之后来才知道的事儿。皇帝见赵慎之年轻俊朗,有心点他作探花郎。但当时将赵慎之文章列为第二名的主考官,却觉得这是埋没了赵慎之的才华,这是个靠实力的年轻人,应该在这方面肯定他。而不是因为颜值,反而又被降了一名,从第一掉到了第三。

    后来皇帝再三斟酌,但又考虑到赵慎之兄长,新一辈镇北侯已手握永兴军路的兵权,若提了赵慎之状元,恐朝中各势力不服。皇帝有心压一压,最后将赵慎之定为一甲榜眼。

    昭姐儿忍不住瞪大眼睛,一脸惊讶,“你说什么?快再说一遍!”

    元宝向赵慎之拱手作揖,再次肯定地说:“恭喜贺喜我们爷,金榜题名了!是今科榜眼!”

    赵慎之的心情就像要飞起来了一般,他证明了自己,那些看不起他的人,终究被现实啪啪打脸了。

    “好好好!恭喜慎之呀!恭喜我们的榜眼!”刘从义真心为赵慎之高兴,他这辈子的遗憾,下一辈人做到了,他也高兴的只剩恭喜的话了。

    就在这时,下面突然传来一阵骚乱,“来了!”

    原来有官差,牵了高头大马,领着仪仗队,来接赵慎之去游街。

    赵慎之骑着高头大马,走在状元和探花中间。按照往年的习惯来说,状元是学识了得,探花就要长相出众,但是今年大家看了看榜眼,又看了看后面的探花,却发现榜眼的长相也非常不俗!大家都说今年皇帝,点了两个探花郎。

    路的两边站满了人,两边的茶楼,酒楼,饭馆的上面也全都是人,昭姐儿看了一眼四周,发现不管是对面还是左左右右,全都是人,其中以姑娘居多,这她也能理解,自古就有榜下捉婿这一美谈,瞧瞧旁边那屋子里面的姑娘,瞧着下面的探花,脸色红扑扑的,手上拿着手帕,估计是想在他们经过的时候,将手帕扔下去呢。

    关键今年的状元、榜眼、探花都很年轻,都是二十多岁的样子。这种情况大家就把不准了,二十出头的样子说他们没成亲吧,有些人家十七八岁,就成亲了,这是说不准的事。

    其实榜下捉婿虽是美谈,但潜力股往往在考上秀才、举人时就已被当地了解情况的好人家,捷足先登了。若将手帕,投给了已婚人士,到底不好。

    但管他呢,今天是按传统出行游街,姑娘们放下了平日的矜持,三人出来的时候,迎接他们的应该是高声尖叫与掷果盈车。三人被人扔了兜头兜脸的手帕和花朵。

    更有那有想法,抱有一线希望的,已派了人去打探三人家境如何,年龄几何,准备招为乘龙快婿了。其中赵慎之生的俊朗非凡,自然是大家关注的重点对象。

    这年赵慎之以优等得中。四月十四日成为进士,考试名列第二。

    ……

    但考试结果出来后,大家还得谋缺,就是等着朝廷有用人需要了。一个萝卜一个坑,前面的萝卜退了,才能按名次逐一分下去。

    赵慎之的兄长最近,被调回京城了,按照惯例同一个地方,不会有兄弟两同时任职的情况。

    所以赵慎之是无法在京城任职的。

    但现今除了一些偏远的地方,并没有适合他的职位。可他又是今年的榜眼,按惯例都会分到一些富庶,容易出成绩的地方。

    吏部负责掌管天下文官的任免、考课、升降、勋封、调动等事务,倒不好给他定下职务来。上头派了人知会他,让他耐心等上两个月,等有合适的缺了,自会通知他。

    ……

    赵慎之今日一早,就被他哥赵维安,派下人唤了他回镇北侯府。

    他是真不愿意回来,他那嫡母这些年,仍旧视他为骨中针,肉中刺,每每回来都没有好眼色。但是他兄长,虽说这些年关心他比较少,毕竟是亲兄弟,血浓于水,打断骨头连着筋。

    这些年大事上,赵维安也做到了长兄为父的本分。从他初到昭姐儿家学生意,赵维安背着镇北侯老夫人,私下偷偷派武师父带他习武。到他岁数见长,托了关系将他送进国子监读书。赵维安都是出了大力。

    现在赵慎之金榜题名,他这大哥自然是要见见他,给他耳提面命一番的。

    “爹,松哥儿考上一甲榜眼了,您老在天有灵,也能老怀安慰了。”赵维安拜了三拜,将香插进香炉里,又对赵慎之说:“过来给爹和祖宗们献注香吧!”

    赵家祖上三代都是武将,好似就没有学文的灵性,代代出武将,还没有人中过进士。赵慎之是赵家第一个进士,而且还是榜眼,这对赵家来说简直光宗耀祖。

    本朝一直重文轻武,以文治武。赵家虽说掌着一方兵权,实则只是副手。在朝中表面似乎有些权势,但实则一直被世家所看不上。

    现在赵慎之走了文治一条路,完全有可能带领赵家更进一步。赵维安怎么能不以告列祖列宗呢。

    赵慎之恭敬的上前几步,点起一把香,最后行礼上香。

    等到赵慎之上香完毕之后,赵维安才满意的一笑:“跟我出来。”

    两人神情肃穆的走出祠堂,所有下人顿时眼睛一亮,今日的赵慎之再不是被关在破落院子,那个无父无母,甚至会被下人欺负的幼小孩童了。下人们看他的眼神都透着崇拜,这是今年的榜眼,这是文曲星下凡呀。

    但赵慎之回到镇北侯府,心中却没有那种他以为证明自己,别人崇拜自己,他就会很满足,会骄傲、自豪的感觉。实际不但没有,反而有一种狂欢过后的落寞。

    走出祠堂后,赵慎之回头看了一眼那堆牌位,那里面没有他的生母,只有他的父亲祖辈,还有那些正室夫人们。

    这是他母亲的悲剧,是时代的悲剧,是家族为了利益造成的悲剧。

    这种悲剧导致,即使今天她的亲儿子高中榜眼,仍旧无法在祠堂为她挣得一席之地,她仍是一个连牌位都不配拥有,连姓名都不配拥有的妾室。

    赵维安将赵慎之领到书房,又让下人看茶,问道:“你递补的官职是什么,吏部可有给你明确答复。”

    赵慎之回答道:“说是现在地方上的空缺,还没有合适的位置,让等上一等。”

    “不要再等了,计划赶不上变化,等来等去白浪费你的时间,说不定等着等着就把你忘了。”赵维安是官场老油条,知道其中的猫腻。

    “过几日我带你去拜访一下吏部王大人,听说颖昌府最近有个判官的缺。那边地处江南,鱼米之乡,气候环境好,也容易做出政绩。”赵维安喝了一口茶,悠悠的说道。

    赵慎之不想靠镇北侯府,不想欠赵维安的人情,想靠着自己闯出一片天地,便推辞道:“兄长,我还是直接等吏部的消息罢,公事公办,也免得旁人挑咱家的毛病。”

    赵维安却不容置喙,训斥道:“你懂什么,这官场哪处不是盘根错节的利益关系,何处不是人情世故。你这些年又习文,又经商,更该知道其中的厉害关系才是。”

    赵维安说的是实情,赵慎之也无法反驳,只得默默听着。

    赵维安话锋一转,又说道:“不过你这亲事也该定下来了。我母亲娘家有个几个表妹,长得十分标志,年龄正值花期,你们有空见上一面。看看其中有没有合你眼的,把婚事定下来。”

    “不用了,我的婚事已经定下来了。”赵慎之回答道。

    赵维安很生气,“婚姻自古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儿自己做主的道理。”

    赵慎之抬头直视赵维安,在赵维安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另一面,赵家人都有的那一面,好又当又立。赵维安对他确实有几分真心,但他所做的一切事,又都是出发于对自己有好处这一点。他对你的好,是要求回报的,是要求利益的。

    赵慎之今年二十一了,前几年赵维安对他的婚事都是放着不管,现在他中了榜眼,价值体现出来了,要把自己的亲表妹嫁给他。你若拿了他给你谋的缺,你得付出代价,这次的代价就是婚姻。

    赵慎之道:“年前我已经请师父做主,求娶了师妹刘昭,师父做主已经同意了。”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刘从义给他保媒也说的过去。

    但赵维安不同意,“不行!他刘家只是个商贾,配不上你。”

    赵慎之冷笑一声,质问道:“在你们眼里人都分三六九等吗?王公贵族就比商贾贫民更高贵吗?你嫡出的赵维安,就比我庶出的赵慎之高贵吗?你作为正妻的母亲,就比我作为小妾的母亲更高贵吗?”

    赵维安见赵慎之提起生母,知道这是他心理的疙瘩,但仍理所当然的说:“天罡伦常不可破,自古礼教就是这么传下来的。”

    “那大可不必了!我们这些下等人,配不上你们这些上等人。”赵慎之气愤的说。

    赵慎之又接着嗤笑道:“怕是你这几个年龄正相当的表妹,也都是庶出的表妹吧!哼~~也正合你们心意!庶出的我,哪能配上你们这些高贵的嫡出!”

    赵维安一时语塞,他也想给赵慎之相看嫡出女子。但按他母亲的意思,赵慎之能求娶她娘家表妹,已经是万幸了,那还能挑三拣四。赵维安不忍强求母亲,确实庶出也正相配,就答应了。

    “反正你去将与你师妹定的亲事退了。赵家的亲事还轮不到你自己做主,我过几日就去给你提亲。”赵维安强硬的说。

    赵慎之嘲讽的反问道:“牛不喝水还能强摁头不成?你们若是不嫌丢丑,不怕成亲那日没有新郎,大可以提亲去。”

    赵维安一男的,仗着又是大老粗,你与他说的文雅,他反而装不懂。赵慎之同他说话历来是直来直去,再难听的话,都说的出口,接着又说:“再者怎得,你们还能强迫我洞房吗,是帮我扶着进吗?”

    “你……你……你……”赵维安被气得青筋暴起,都不知道说什么了。

    赵慎之一拱手:“兄长也忙碌的半天了,休息吧,我先回去了。”

    赵慎之说完,拉开门,头也不回的走出门。

    赵维安被气的拿起茶杯就砸在地上,又一脚踹翻了桌椅。

    在外张望的下人们又惊又疑,刚刚不是还好好的兄亲弟恭,怎么一会儿工夫就兄弟反目了。大家本想着一会儿上来讨榜眼的赏钱呢,现在也都吓得静悄悄的,干什么事都轻手轻脚,生怕触了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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