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顿酒直喝到月上柳梢头了才罢休,元宝驾车送赵慎之回府衙。喝酒后,回城的路上赵慎之口渴难耐,唤道:“元宝,附近可有茶寮、小店,去帮我讨杯茶来吧。”

    但二人恰到辰州城十里开外的野地,这里人烟荒芜,更没有茶寮、小店。

    但元宝最是知道喝酒的人,难受时最是口渴。这离辰州城还有十几里地,到府衙都三更半夜了,赵慎之怕是等不急了。

    “爷,你且等等,我去附近看看可有人家,给您讨口水来。”

    元宝四处张望,在路边变现了一处荒废的民宅,宅院里居然有口井。元宝原还担心是口枯井,走进一看居然是满满的一汪井水。元宝赶紧用随身带的小壶,盛了一壶水。

    “爷前面有家废弃的民居,恰有井水,我给您盛了一壶。待我将水烧开,泡了茶再来与你喝。”元宝说完,准备从马车里拿出随行带的小炭炉烧水。

    赵慎之口渴的不止嘴唇干裂,连嗓子都干的发疼,便说道:“出门在外哪儿那么多讲究,直接给我吧。”

    “可这辰州城,连着附近都水质不好,不烧熟,喝了容易得病。”元宝劝道。

    赵慎之长叹一声:“唉,男子汉大丈夫,难道这点抵抗力都没有吗?再者还烧水,等回城都不知极时了,路上不要耽搁了,直接给我罢。”赵慎之说罢,从元宝手里夺过水壶,便汩汩的喝了起来。

    元宝心想也是,辰州城的水虽然水质差些,喝着一股苦咸味儿,但偶尔喝一次生水,应该没什么问题,就由得赵慎之去了。

    但这一喝,却是喝出问题来了。赵慎之回道府衙,先上头晕眼花、呕吐不止。他与元宝两人都以为是喝酒过量引起的,也就没放在心上。但后半夜,赵慎之便开始拉肚子。

    没过几天赵慎之便瘦的不成人形了,也吃不下饭,还腹如大鼓。请大夫来看多次,半月都不见起效。

    元宝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忙写了信给昭姐儿,让昭姐儿速来,他家爷怕是不好了。

    但路上书信耽搁,昭姐儿接到信,已经是一月以后了。昭姐儿在喜鹊和张叔的陪同下,连夜驾车去辰州找赵慎之。

    这日傍晚正遇上大雨,今天看样子是进不了城了,还好在天黑前,昭姐儿他们到了一处野店。野店虽破败,好歹有片瓦避雨,要不三人风餐露宿的,别还没赶到辰州就都生病了。

    这野店虽就几间茅草屋,却位置极好,正在一个三岔路口边,就是偏远了些,想来是专门做来往商人旅客生意。

    “小姐,幸好还好有一家小客栈。”喜鹊高兴的说,她很欣喜晚上有地方避雨,还能吃口热和饭菜。

    昭姐儿却忧心忡忡,心里焦急万分,若不是路途太远,她真想骑着快马,日夜兼程的去到赵慎之身边。

    “但愿这雨能早点停,”昭姐儿嘱咐张叔将马车赶到客栈后院马棚去,再喂些草料,别让马儿生病了,影响行程。

    张叔见昭姐儿、赵慎之从小一起长大,知道昭姐儿恨不得插了翅膀飞过去,但也只能劝慰道:“三小姐放心,老头子我看这天气,雨很快就会停了。只是三小姐,你也需要休息下,别还没到,你倒累垮了身子。”

    昭姐儿一行人边说边往店里走,走进门看店里就一个老妇人。这老妇人头发灰白,却头发梳得十分认真,没有一丝凌乱,脚步稳健,看起来十分干练利落。

    只这灰衣老妇人衣着却有些奇怪,外面灰色外衫,从领口处却漏出件艳红色内衫来。昭姐儿内心疑惑,这年头老来俏老来俏,这婆子还内秀的很嘛,只是内衫未免太过精致了些,绣着时兴的花样,还都是些年轻女子爱穿的款式。

    见有客人进来,这婆子赶紧拎了茶水迎接,说道:“几位客人住店?店里有好酒,好菜,好点心,灶上还有熬得好好的牛肉汤,这恁大的雨,天冷来一碗,立马热热和和的。”

    听到店里有牛肉汤,昭姐儿瞬时就警觉起来,本朝耕牛贵重,官府强令禁止宰杀耕牛,杀牛者要处徒刑两年,甚至要刺配充军,这乡野小店哪儿来的牛。

    喜鹊擦擦长凳上的灰,服侍昭姐儿坐下,又将背上包裹接下来放到桌上。

    这婆子便趁着倒水的功夫,左顾右盼,直拿眼去睃喜鹊放在桌上的包裹,又拿着一双三角眼,上上下下来回打量昭姐儿一行人。

    她见昭姐儿一行人,两个女子一个老汉,且三人衣着讲究。特别是昭姐儿一袭白色锦缎裙,十指纤纤,肤如凝脂,腕上白玉镯衬得肌肤胜雪,虽头戴斗笠,看不清容貌,但气质脱俗,一看便是大家小姐。心里暗道:“好一只肥羊。”

    昭姐儿近看这婆子六十来岁,早到了知天命的年纪,合该慈眉善目才对,她却生着两道杀气横眉,眼露精光,一双眼睛极不老实的四处打探。

    昭姐儿脱了斗笠,笑着和善的搭话道:“婶子店里其他人呢,你丈夫孩子怎么不见?你一个人忙的过来吗?”

    这婆子定睛一看眼前女子,果然生的双眸似水,面如芙蓉,黛眉开娇横远岫,绿鬓淳浓染春烟。

    见昭姐儿问的天真,只当她富家小姐,十指不沾阳春水,连店里营生活计都不懂。便回答道:“咱这店虽小,来往客人不多,但也不是一个人能忙过来的。我那儿子在后厨负责掌勺,家里老汉出门打柴去了,现在下雨,许是在外面避雨呢。”

    昭姐儿又问:“店里都有什么菜呢?”

    只见婆子笑容可掬道:“猪肉,鸡鸭鱼肉都有,不过我们店最好的还是酱牛肉,鲜味浓厚,口感丰厚,小菜则是些正当季的新鲜蔬菜。”

    听这婆子说完,昭姐儿心里咯噔一响,暗道“遭了!看着婆子言行怪异,这样一家乡野小店,却有牛肉汤喝,有牛肉吃,实在怪异。莫不是黑店!”

    为着保险起见,昭姐儿假意道“唉,舟车劳顿实在没什么食欲。婶子先帮我们开两间上房,送些热水来,洗漱一下。再切一酱牛肉,捡几样时令小菜小菜送到我房里吧。”

    又转头对张叔说:“出门在外,省得麻烦,张叔也来我屋里吃罢。”

    那婆子一听这话,顿时喜笑眉开的在前面引路,寻思这可真是羊入虎口,瓮中捉鳖呀。

    “小姐可还要些酒水,店里有好吃不醉人的果子酒,一来吃了暖身子,二来吃了好入睡。”

    “那便麻烦婶子,来一壶吧。”昭姐儿顺嘴应承道。

    到了房内待那婆子出去,昭姐儿赶紧关了房门,对喜鹊和张叔说:“咱们怕是进了黑店了。”

    喜鹊惊呼道:“黑店!”喜鹊眼睛瞪得溜圆,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嘘,小声点。”昭姐儿赶紧用手,捂住喜鹊的嘴,怕她发出声响来,惊动了屋外婆子。

    张叔问道:“三小姐你怎么知道的?我也觉得这店处处透着诡异,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居然有这么一间小客栈。”

    “这是其一,其二我朝杀牛犯法,徒刑两年刺配充军,这店里却有牛肉、牛汤;其三我看那婆子穿了件灰色外衫,却搭了件刺绣的艳红色内搭,还是时兴花样。只怕这家店不但是黑店,还净干的杀人越货的买卖。”昭姐儿回答道。

    “那我们可如何是好?”喜鹊一下乱了心神,她虽常跟着昭姐儿出门,却没遇上过这等穷凶极恶之徒。

    “无妨,好在听那婆子讲,店里现今只有她和她儿子两个人。咱们人多他们人少,怕是会在酒菜里下药。他们准备的饭菜咱们一点不能动,等他二人放松警惕咱们合力,将二人先捆了再说。”昭姐儿在屋内小声的悄悄嘱咐二人。

    那婆子出来后赶紧去把前门上了栓,后门也关了,然后才去后厨搬了些酒肉、果品、蔬菜到昭姐儿房里。

    昭姐儿道:“婶子忙去吧,半刻钟后来收拾就行了。”又嘱咐喜鹊“喜鹊外面风大,天冷,将房门关了吃饭吧,暖和。”顺势将那婆子打发了出去。

    昭姐儿又使眼色让张叔拿过屋内原有的一个木盆,将酒菜之类的都倒了一些在木盆里,藏在床下。三人才装作吃菜喝酒的样子,在屋里做些过场。

    那婆子连连称是的退了出去,却一直悄悄躲在门外,竖着耳朵挺屋内动静。估摸着酒过三巡,药劲儿应该上来了,心里暗暗道:“倒!倒!倒!”果然片刻便听到三人倒地的声音。

    昭姐儿原想着,听到他三人倒地,婆子必先来查看,他们三人便能一下子合力将这婆子捆了。哪知这婆子,却十分的小心谨慎。

    这婆子悄悄地开了一点门缝,见三人或横倒在地,或趴倒在桌上,也不上前,只默默的退了出去,便叫:“八斤,快出来!”

    只见从后院一瘸一拐的走出个跛子。

    原来这一家是附近三岔林一带有名的黑店。这三岔林处交通要道,南来北往商人的必经之路,却又地处偏远,这家人便专门打劫来往客商,谋财害命。

    这八斤的右腿,便是前些年想打劫一个大客商,让人指使护卫打残的。之后这家人也学乖了,若遇到大客商就做正经生意,赚些饮食住宿的辛苦钱,若遇到小商小贩、单身旅客、老幼妇孺,便还是贼心不死杀人越货。

    “绳子呢?!”这婆子见跛子,一瘸一拐空着手出来,不由厉声呵斥。但跛子不答,只装作没听到。

    这婆子拿儿子没办法,心理贪欲作祟,也管不得那么多,赶紧急步先走到床前,提了喜鹊原先背的包袱,捏一捏扯开角看,里面果然是些金银,还有两套小姐的换洗衣裳。

    那跛子却一瘸一拐的来到昭姐儿身边,用指甲里满是泥垢的手,捏了一捏昭姐儿的脸,真是肤如凝脂滑不留手。跛子色眯眯的看着昭姐儿“娘,这妮子真漂亮,不若留了给我做媳妇。”

    “手轻些,没轻没重的。”那婆子一掌拍开儿子的手,看昭姐儿的脸果然都给拧红了,心里暗叹皮肤真是吹弹可破,又嫉妒年轻女子的美貌,恶狠狠的说:“这么好的货色当然是寻了人牙子来,卖到窑子里,肯定能挣一大笔。”

    转头面对儿子,又和蔼可亲笑眯眯的哄着,“到时卖她的钱,都够你买好几个媳妇儿了。”再转脸又阴着一张脸,警告儿子不许碰昭姐儿,随后便留下跛子一人。

    那婆子很了解她这儿子的,真可谓色中饿鬼,没有女人都活不成了。自己每次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不要碰这些女子,防狼一样的防着他,却还是让他得手了几次。

    她倒不是心疼这些女子被糟蹋了,她是心疼那每次少卖的许多银子。婆子心随意动,脚下赶紧加快了步伐,急急去后院拿绳子。

    跛子暗地里撇撇嘴,他娘都不知道哄骗他多少回了,回回说给他娶媳妇,回回不见动静。但跛子早有准备,心里嘿嘿一下,他出来前早已将绳子藏在了后厨灶膛里,他娘得花不少时间翻找,够他办事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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