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战争从前一年秋天,打到了第二年五月,西夏人终于被赶了回去。延州也终于被彻底收了回来,但城中,已经十室九空。一万多叛乱的俘虏一顿烧杀抢掠之后,把城中剩下的,不愿逃出去的居民给霍霍的不少。

    在这大半年时间,赵慎之一直奔波于西北边境,便是延州各郡县的事务,也常常是在马背上处理。

    这期间他与昭姐儿、全哥儿母子连见一面的时间都没有,顶多是给待在乡下的母子写封信,告个平安。

    现在西夏人被赶了回去,赵慎之亲自去接昭姐儿母子回家。

    ……

    这半年战乱,全哥儿在乡下也没有正经上学的私塾,昭姐儿便带着全哥儿种起了菜,一来免于做个五谷不分的孩子,有些常识,二来顺便消耗消耗这小子每日使不完的精力,顺便给他当做锻炼身体了。

    昭姐儿在院子外,让张叔垦了一块荒地,种了些蔬菜,有白菜、苦瓜、萝卜、苋菜等。

    白菜、苦瓜、萝卜、苋菜这些菜,都已经发了芽。昭姐儿没事就带着全哥儿浇浇水、除除草、施施肥什么的。

    昭姐儿正带着全哥儿蹲在地里除草,全哥儿有些地方随他爹的洁癖,不愿意蹲着,怕膝盖裤腿弄上泥土,撅着个小肥屁股,正使劲儿的拔草。

    当然小孩子,也不指望他干太多的活儿。全哥儿在地里是拔会儿草,便东望望西看看,一会儿去捉蛐蛐了,一会儿又去抓蝴蝶了,一会儿又去撵小狗儿了。

    陈夫人也抱着出生几个月的孩子,在菜地旁的一个小凳子晒太阳。

    “这战事什么时候才能过呀?我家孩子还没见过她爹呢?”陈夫人在一旁同昭姐儿闲聊道。

    昭姐儿将手里的杂草甩到菜圃外,用手腕揩了一下额头上的汗。

    “快了。马上就过去了,我家的前段时间写信来,说西夏人大部队已经被赶出延州了,还剩些残余部队。等都清理了,估计就该通知我们回去了。”

    正说着呢,便听到全哥儿欢快的叫喊声。

    “爹爹,爹爹你来啦!你们打胜仗回来了吗?你们是不是把西夏人都打跑了?”

    听到全哥儿在唤“爹爹”,昭姐儿回头就见到赵慎之骑马过来。

    风扬起赵慎之的衣袍,昭姐儿好像又回到了年少的时候,恍惚见到了那个十七八岁,刚跟自己表明心意的赵慎之,阳光、干净、清新的少年郎,只是还多了一份成熟男人的魅力。

    陈夫人见赵慎之来了,陈夫人也识趣儿,忙抱了孩子避回院子里,给人两夫妻留些独处的时间。

    赵慎之翻身下马,拍了拍全哥儿的头,“是的。坏人都被打跑了,爹爹来接你们了。”

    赵慎之说着,便绕过他,走到昭姐儿五步开外的地方停下,装模作样的行了一个拱手礼。“小生有礼了。夫人颇有些‘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贤士古风。”

    昭姐儿知道赵慎之这货戏精附体了,也忙拍了拍身上的土,屈膝行礼道:“公子见笑了。不知公子从何处来?又到何处去?所来何事呀?”

    “哈哈哈哈!”到底赵慎之先绷不住了,哈哈大笑起来,他家这傻媳妇儿真是无论他作甚么,都这般配合。

    赵慎之笑道:“从延州城来,接我那乡下暂住的傻媳妇。”

    昭姐儿笑嘻嘻的几步,蹦到赵慎之面前搂着他的腰,仰着头撒娇着说:“你可算来了,我可想可想你了,每天盼星星盼月亮的,盼着你早点打完仗,来接我们回去。”

    赵慎之环抱着昭姐儿,眼里有些湿润,像摇晃小婴儿般的摇晃着她,“这不就来了嘛!春天是个好时节,陌上花开,夫人可缓缓归矣。”

    赵慎之和昭姐儿还没肉麻够呢,全哥儿在身后无奈的扯着他爹的衣角,“爹、爹……”的叫着,伸着胳膊要赵慎之抱。

    全哥儿这些年真吃够了他爹娘的狗粮,两人在一旁也太肉麻了。但他爹什么时候才能抱抱他呀,他也好久没见爹爹了,而且他爹是打跑西夏人的大英雄,他得抱他爹一下。

    “哈哈哈哈……”赵慎之不由开怀大笑,爱妻幼子,家庭和睦温馨,边关最近也无战事,天下太平,再没比这更好,更畅快的日子了。

    赵慎之弯腰抱起儿子,在怀里颠了颠孩子的重量,说道:“好小子,不但长高了,也长壮了。”

    野花已经开了,不时的有野兔在在草地上跑来跑去。

    “报——”正是阖家团圆之际,突然听到有士兵来报。

    赵慎之面色一敛,转头看那人是他的亲兵,莫非有关外军报?

    这一思量间,那亲兵便纵马驰到了近前,翻身下马,跪地报道:“报!报赵大人,汴京八百里加急,有圣旨到!”

    圣旨?

    赵慎之一愣,他原想着边关大捷,山高水长,即使圣旨到达边关,也还需要些时日。想着先来乡下将昭姐儿和孩子接回去。

    哪知才刚到乡下,这圣旨便到了。

    “颁旨的公公可已到了延州城内?”赵慎之问道。

    “是,已在知州府中等候!”

    “那好,回去!”

    赵慎之说罢,便赶紧直接带着昭姐儿他们往回赶,不过这也方便,马车什么的都没卸,真可谓匆匆来又匆匆去。

    延州城的知州府位于城北,衙署讲究风水布局,坐北朝南。从衙署的外边往里边走,依次看到的主体建筑是,门外影壁,大门,门内照壁,大门的院落,仪门,大堂及大堂院落,宅门,二堂、内宅。

    赵慎之他们一路走来看到仪门开着,心中默默点头满意,元宝办事还是妥帖,恪守礼仪。

    这仪门是衙署的礼仪之门,平常都关闭不开,只有在新官员上任、上级官员、重大节日、贵宾来的时候才开中门。这接圣旨更是当谨守礼仪才是,免得叫宫里人笑话看轻了去,或更严重的得罪了人去。

    传旨的宫人在正殿奉茶。

    “王公公见谅,让王公公久等了。”赵慎之人未到,声先到的向传旨的宫人赔礼道。

    “赵大人严重了,赵大人与赵将军,整个镇北侯府可谓是满门忠烈。老奴这等个一时半刻是应当的,不算什么。赵大人请接旨吧。”

    这王公公是奏事房的执事,是皇帝身边大总管李公公的干儿子,靠着十几年如一日的伺候、孝敬干爹,得以步步高升,一步步提携上来,这几年已经熬到了副总管的位置。

    此人惯是懂得世故圆滑,赵慎之御敌有功,正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时候,巴结还来不及呢,怎么会怪罪生气呢!

    正应了那常理,当你成功时,身边都是笑脸,都是好人,你生活的环境,恶人一下都不见了。

    王公公站了起来,身后伺立的小内侍端上来一个红色托盘,那里有一轴黄绸。

    “圣旨到!”王公公手持明黄色的圣旨,高声道。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在场所有的人都在赵慎之的带领下,跪地接旨。

    赵慎之在前,领着众人跪下恭恭敬敬的接旨。那宫人嗓音尖利,一开口声音便传出老远。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西北西夏犯边,匪患猖獗,朕心系边关,闻延州知州赵慎之平定西夏进犯,忠肝义胆,朕心甚慰!特赐宅三座,良田百顷,黄金三千两,择日返回京城任礼部侍郎。钦此!”

    赵慎之领着众人领旨谢恩。笑道:“王公公一路远来西北,边关苦寒,招待不周之处还望莫怪。中午还请在府中用膳,让慎之尽尽地主之谊!”

    那宫人赶忙谢绝,“不敢劳赵大人!边关重地,战事为重,老奴若敢叨扰,回头儿可无颜见陛下了。圣上还等着老奴回去复命,不敢久留,这就回了。”

    “汴京与西北千里之遥,公公八百里加急而来,怎可喝盏茶就走?这午膳无论如何要让慎之安排。”

    “不敢不敢!战事为重!老奴急赶回去复命,多谢大将军好意。”一番寒暄推拒,赵慎之便再未挽留,望了身旁元宝一眼。元宝便下去了,片刻后回来,三块百两重的金锭子赏给那宫人,那宫人笑眯眯接了,谢过赵慎之后便带着人离开了。

    赵慎之亲自将人送出了知州府衙,回来时昭姐儿在厅中等着。

    “你这是起复了?”昭姐儿问道。

    赵慎之点点头,“交接好手头工作,择日就得启程回京城了?”

    能够回京,这本是大好事一件。赵慎之和昭姐儿却喜悦中,夹扎着一丝落寞、无奈。

    宋仁宗庆历四年(1044年),北宋与西夏达成协议,约定和解。这次战役本来宋朝就占了优势,按理签订条约应该偏向宋国才是。

    可最终朝堂商议,和约规定:西夏向宋称臣,元昊接受宋的封号;宋夏战争中双方所掳掠的将校、士兵、民户不再归还对方;

    从此以后,如双方边境的人逃往对方领土,都不能派兵追击,双方互相归还逃人;

    宋夏战争中西夏所占领的宋朝领土以及其他边境蕃汉居住地全部归属宋朝,双方可在本国领土上自建城堡;

    宋朝每年赐给西夏银5万两,绢13万匹,茶2万斤;另外,每年还要在各种节日赐给西夏银22万两,绢23万匹,茶1万斤。

    本是战胜国,最终却主动让步,只图一个面子,里子溜干底儿的赔给了人家。

    “想开些吧!”昭姐儿到底是最懂赵慎之的人,知道他心中苦闷。

    赵慎之长舒一口气,说道:“别担心我,人间正道是沧伤,这只是暂时的,我还是很乐观的。为民解忧,好好做官,说不定有一日,朝堂硬气,百姓也就得到彻底的和平了。”

    昭姐儿点点头,与赵慎之释然一笑。

    他们相信终有一天,皇上会硬气起来,朝堂也会硬气起来,只要有足够多的人去为国家之奋起而努力。

    这次和解最终为宋夏换得了将近半个世纪的和平,史称“庆历和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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