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觉醒》的最后一场戏正式开拍,季淮饰演的顾熹浑身镣铐锁链,赤着满是血痕的脚踏出他呆了近三个月的牢房,沈南风饰演的陈诚看着眼前浑身是伤的人,泪盈眼眶,嘴唇抖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半天,嗫嚅出一句:“老师。”

    顾熹看着他,鼓励而期待地点点头,就像曾经无数次做过的那样。

    “顾先生,现在交代,依旧不晚。”负责审讯他的人说道。

    顾熹看向他,眸中的神情怜悯而慈悲。

    “你真没什么想说的吗?”

    顾熹微微一笑,攥紧拳头:“革命万岁!”

    枪声响起,一轮红日于东方渐渐明亮。

    “ok!过!”李导一声喊,沉寂的现场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顿时喧闹沸腾起来。

    “杀青了,杀青了!”大家激动地嚷着,庆祝自己几个月的辛苦工作画上了圆满的句号。

    季淮还没从角色中抽离出来,就被沈南风抱了满怀:“淮哥,常联系,宣传见。”

    刘云亲自捧着一束花交到季淮手里,笑容满满:“演得太好了,最后的一刻把我们都给看哭了。”

    李导走过来拍了拍季淮肩膀,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未来可期,好好努力,争取再合作。”

    杀青了,季淮被许多人簇拥着,副导演,道具组,化妆组,场务……大家纷纷上来拥抱合影,他在人群里闻着形形色色的气息,有些恍惚,有些激动,有些怅然若失,更多的,他心里始终惦念着一个方向。

    她就站在那里。

    昨夜,他一晚没睡,心里始终想着江夏。

    最后,他将乱麻般的心绪渐渐理清,他确定要跟着自己的心意走,喜欢就是喜欢,不能被任何借口阻挡,如果他就此放弃,那才是对自己的不忠诚。

    于是他越过熙熙攘攘的人群,走到江夏面前:“我杀青了。”

    “恭喜,刚才演得真好。”她笑得一如平常,合适的无可挑剔,仿佛昨夜的争执并不存在。

    季淮看着她成日装傻的模样,无奈地叹了口气,张开双臂倔强道:“我杀青了。”

    江夏看着那个怀抱,竖起一个大拇指:“未来可期,加油。”

    季淮:“……”如何叫醒一个装睡的人,在线等,挺急的。

    结束完所有工作,江夏看了眼天上的太阳,伸了个长长的懒腰:“研究研究,中午吃什么?”

    “火锅,烧烤,麻辣烫!”乔雅打着大大的哈欠走过来,要不是今日杀青,她才不会起这么早。

    “我看你像……”

    “哎呀呀呀!像这个像那个的,说得我都成食物版的孙猴子了。”乔雅不满地打断江夏的话,伸手揽过对方的一条胳膊,整个人没骨头似的贴上去靠着,“一会上山拜佛,咱们去吃素斋。”

    “拜佛?”江夏一脸问号,乔雅这个科学唯心主义的家伙什么时候信佛了?

    “什么拜佛?”刘云隔着老远听见乔雅胡说八道,忙过来让乔雅闭嘴,免得亵渎了神灵,“那是道观,供奉三清祖师的。”

    说着,她把目光转向江夏,继续解释:“江总,是这样,是我让乔编和季淮去的,那个道观离基地不远,据说极其灵验。我们集体去的那天,乔编和季淮回云津看你去了,没赶上,所以我让他俩补上。你别怪我迷信,干这行的嘛,不管信不信,该做的都得做了,何况咱们这剧还出过事故,拜一拜,希望能保着咱们这个剧顺利播出。”

    江夏看着双手合十,虔诚无比的制片人,脸皮抽了抽,到底没说什么。

    上了路,江夏才知道刘云这个不远的水分有多大,直线距离的确不远,可导航硬生生规划出一个毛线团,七扭八歪的显示两小时四十八分可达终点,真真的山路十八弯。

    再远也得去,于是季淮开车,三个人一路颠啊颠,趴在江夏膝上呼呼大睡的乔雅被颠醒了两回,他们才到达目的地。

    不过道观虽小,景致却不错,设施也算完善,半山腰有个小小的停车场,放下车,人就得步行上山了。

    头顶烈日炎炎,山里却不见炎热,三人一路走上去,处处鸟语花香,偶有一处人工雕琢的痕迹,也是匠心独运,能看出是花了大价钱的,可见这道观香火不错。

    乔雅在剧组熬了小半年的心血,又被江夏逼着当了十多天的和尚,此刻骤然放松,整个人如同一只出笼小鸟,叽叽喳喳,跳得比春游的小学生都欢快。

    江夏跟在她后面作老母亲笑容,时不时提醒下乔雅别摔了,得到的回应则是:“啊啊啊啊,毛毛虫,救命啊!啊啊啊,我居然踩死了它!恶心死了!”

    “真自在。”江夏听着,不禁叹了一句。

    “心思单纯的人很容易快乐。”身后传来一声回应。

    这是江夏低低地自言自语,连掠过她唇边的风都不一定听清,他却听得明白,江夏对上季淮的目光,又不自在地错开。

    季淮也不多言,就这么不远不近地缀在她身后,慢慢地往上走。

    不知什么时候,台阶到了尽头,三人眼前出现了一段飞檐,抬头看,“自闲观”三个字出现在头顶。

    “问余何意栖碧山,笑而不答心自闲。桃花流水窅然去,别有天地非人间。”乔雅喃喃吟诵道。

    江夏才赶上来,闻言刚要夸一句她家小雅博学多识,就听见乔雅继续道:“啧啧,老道士还挺逍遥。”

    得,阳春白雪瞬间就被猹猹女士拍上了一个泥呼呼的爪爪印,还是西瓜味儿的。

    江夏看着乔雅左瞧瞧右摸摸的背影,无奈地摇摇头,让乔雅这么一个不拘小节的家伙搞迷信,真是委屈了神灵也委屈了猹猹女士。

    道观不大,只有五进的院子,因为正午刚过,也没有拜神的香,只有一个扎着道髻的中年道士在门廊的躺椅上睡着,发出轻微的鼾声。

    周围蝉鸣咂咂,显得格外幽静。

    道观的格局都差不多,乔雅和季淮轻车熟路地找到了正殿,也没去打扰中年道士,就在大门口的自动售卖机前扫了码,拿出几根香烛一起进去了。

    江夏不拜神,倚在廊边的柱子上等,忽然她觉得脚边一热,一个毛茸茸的东西窜了过去,她一惊,原地跳起。

    再看去,才发现是一只黑色的小猫,蹲在另一根柱子的阴影下,一身漂亮的皮毛蓬松绵软,正瞪着铜铃般的眼睛瞪她,因为阳光烈,小猫的瞳孔收成细细的一道线,看起来蠢兮兮的。

    它见江夏发现它,弓起身子,发出戒备的一声“哈”,短短的,有点嘶哑。

    江夏不觉得一只小猫咪能有什么威胁,她蹲下身,随手摘了一只草叶,摇动着逗猫:“咪咪啊,过来,过来,我这有好吃的。”

    小黑猫显然不是亲人的性格,它后退几步,浑身的毛炸起,做出攻击的姿态。

    “小东西,这么怕人啊。”江夏见撸猫无望,遗憾地扔开草叶。

    “年年不怕人的,只是居士你身上杀伐之气太重,它害怕你而已。”

    江夏向着声音的方向转过头去,发现那名中年道士不知什么时候醒了,见她看过去,冲她颔首致意,随口唤道:“年年过来。”

    小黑猫应声跑了过去,却不往他身上跳,而是贴在道士脚边蹭了蹭,旋即就不害怕了,快乐地绕着躺椅转起圈来。

    道士没有站起来,坐着抚了把小猫的尾巴尖:“我瞧居士不像笃信神佛之人,为何今日至此?”

    “陪朋友。”江夏微微眯起眼睛,言简意赅地回答道。

    “难怪。”道士点点头,他凝视着江夏,似有所得,“今日有幸得见居士,也是有缘了,我瞧居士印堂微红……”

    “道长,我不算命。”

    “有缘人,无须黄白之物。”道士微微一笑。

    江夏也随之一笑,她这几年什么牛鬼蛇神没见过,论起察言观色,揣摩人心,这道士怕是还得再上几年学才能来她面前卖弄。

    她虽然穿着不显,但腕上的表任谁看都知道价格不菲,算命的嘛,宰的无非就是特有执念或者不差钱的,尤其是不差钱的,好宰又脾气好,毕竟太有执念的没给人家算明白,说不准要挥刀子砍人。

    有钱人多好啊,算准了恨不得给大师供起来,算不准也要给点香火钱求心安,阴私之事还多,基本没有后顾之忧,否则那姓王的神棍能招摇撞骗那么多年?

    江夏抚了抚腕表,发出声嗤笑,然后从衣袋里拿出两张红票子放在廊柱边的长凳上:“给小猫的买鱼钱,道长不必辛苦了。”

    那道士对这样打发叫花子的骄横行径也不生气:“年年不爱吃鱼,不过居士火气极盛,的确适宜住在近水的地方,不宜去干燥的内陆城市。”

    “不住在云津,也没谁会大老远的往这跑。”江夏不气地揭穿对方的小把戏,谁不知道云津近海?来这的十个得有九个住在云津,剩下一个在松洲。这恭维话说的很没水平,她懒得看这道士表演,转身往后院走去。

    “居士眉间泛红,不日便有血光之劫,望居士小心。”道士提高音量说道。

    “您不是说我杀伐之气重吗?要是真算得准,不妨算算我什么时候没血光之劫。”江夏扬声一笑,话里有话道。

    道士看着她挺拔如松的背影,掐了几下手指,然后摇了摇头,把年年抱到怀里,摸着小猫软软的耳朵,轻声道:“命数无常,谁能算尽呢?”

    年年眨眨眼睛,似懂非懂地喵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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