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仿佛拉得极长,季淮大脑一片空白,他躺在地上,根本够不到偷袭江夏的人。

    他几乎预见了下一秒的情形,那块石头重重砸在江夏头上,她软绵绵倒下……

    但视线里,江夏扭身,屈肘,猛抬,跟后背长了眼睛似的,一肘击在对方的下巴上,一声令人牙酸的骨骼摩擦声响起,男人仰面喷血,手里的石头向着反方向飞了出去。

    如此未完,江夏挥出去的手肘顺势打开,借着方才的力在空中划回一道弧线,银光闪过,男人门户大开的颈部霎时出现一道淡红的细线。

    那条线纤细,平整,不仔细看几乎看不出来,但它是有颜色的,就像一副动态的水墨画,由淡红迅速转为深红,须臾便宽阔起来。

    江夏面无表情地看着。

    偷袭男懵了懵,方才冲上来砸人的勇气消失殆尽,他怔怔地后退两步,迷茫地捂住颈部刚才痛了一下的地方,湿湿的。

    下一秒,大量温热的液体像开了闸的喷泉,争先恐后地从他指缝间溢出。

    他睁大眼睛,震惊地瞪着眼前的女人,喉咙间嗬嗬两声,扑通倒下。

    季淮浑身僵硬地目睹了一切,许久才有了知觉,他感觉到脸上也有几点湿意,像不经意沾上的雨滴,但和雨滴不同的是,现在的湿意是红的,热的,带着腥气的。

    他缓缓转动难以置信的眼球,目光落在不远处躺着的人身上,那人双腿一蹬一蹬,一双无神的眼睛瞪着他,嘶哑地呼喝着:“救我……救命……”

    江夏不明意味地哼了一声,轻轻一踢,腿上的压力骤松。

    她没有犹豫,大踏步向着下一个目标走去。

    就在手术刀纤薄锋利的刀片贴上新的跳动的血管时,一只手突然伸出,猛地将整个刀片攥住。

    血一下从那手中滴落。

    江夏一惊,左手缠着的小#电#棍下意识送出去,却止在距离对方皮肤的毫厘间。

    她看见了一双清明如镜的眼睛,里面映着一个发狂不甘的自己。

    你拦我?你居然用这种方式拦我?她愣了下,喘息骤粗。

    “江夏,冷静,不值得。”季淮挡在胖男人身前,用尽所有的沉稳和安定,一字一顿地说道。

    不值得什么?红着的那双眼睛问。

    不值得你亲自动手。

    不值得你为此赔上性命。

    不值得你变成现在的模样,季淮恳求地看着她,很想伸手把她拥进怀里。

    但江夏推开了,许久,她松开刀,未发一言地站起身,摇摇晃晃离开。

    她一路拖着沉重的脚步往面包车走去,边走边暴力撕扯掉左手缠着的胶带,那个改变战局的小#电#棍被她随手丢在脚边,就像丢掉一块抹布。

    到了车门外,她脱掉自己的防晒服,钻进车里小心地把乔雅裹好,吃力地把人拖出来。

    她似乎是想把乔雅抱进自己车里,但路上被绊了一跤,整个人连带着昏迷的乔雅一同摔倒。

    她像是被抽干了全身的力气,这一摔,再没有起来。

    她狼狈地爬起,不顾满地尘土沙砾,亦不管周围或昏或倒的人,只疯了似的将乔雅紧紧抱回怀里,仿佛这是她能抓住的,最后的东西。

    残阳如血,旷野无声,一个失魂落魄的人抱着她支离破碎的世界,仿佛灵魂已经死去。她孤独地坐在昏红的晚霞里,背景音是女人变了调的一声接一声的惨叫。

    那场景像极了一副诡异的画,画中人早已死去,哀悼她的只有一首荒腔走板的挽歌。

    季淮看不见江夏的表情,但他知道,她在哭,无声的恸哭。

    江夏很少哭,他能回忆起的,唯一的一次是在医院遇到她老师时,疼爱她的恩师知道了她废掉了一个外科医生最大的资本,废掉了她一生的梦想。

    这一次,她没能保护好最好的朋友。

    来的路上,乔雅一路都靠在江夏怀里打盹,时不时还迷迷糊糊地抱怨几句江夏肩膀太硬,那是何等的轻松亲密,现在,她依旧靠在挚友的怀里昏睡,只是一切,已经天翻地覆。

    季淮眼中酸涩,很想去帮帮江夏,他甚至有一个荒唐透顶的念头在心中迎风飞长——

    他不应该阻止她,如果能让她好过一点,就让她把这群垃圾全杀了泄愤又如何?

    他愿意做她的帮凶,做她的手臂,做她的替身,只要她能好过一点,哪怕只是一点点。

    但他深知自己不可以这样做。

    他走到偷袭男身边,发现那人已经昏迷,不再叫也不再蹬了,男人身下,聚积着一大滩触目惊心的鲜血,季淮没见过这样的阵势,更不知道该怎么救,在场唯一能施救的人就是出手抹了他脖子的人。

    他回视了眼江夏仿佛定格的背影,又看了看濒死的男人,深吸一口气,脱下身上的短袖按在对方脖颈间,粘稠的血液很快浸透衣料,摸在手里,像陷入了触感诡异的泥潭。

    季淮强忍着不适,伸手拍男人的脸:“喂,你醒醒啊!”

    对方没有任何反应,倒是面包车里的女人叫得一声比一声惨。

    她见到季淮救人,猛拍着车窗:“救我!我要生了……救命啊!救我……求你救我的孩子!求你了!”

    自从撞车,她的惨叫就成了这场冲突唯一的背景音,季淮没法忽略她的存在。

    季淮拍了半天男人,对方也没醒,于是他咬牙站起来,向面包车快跑过去。

    “站住!”

    就在他快靠近面包车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断喝。

    季淮闻言,连忙回头:“江夏?”

    他以为她会一直泥塑木雕下去,却不想突然出了声。

    “知道什么人最不能救吗?”她忽然问道。

    季淮挑眉,不解。

    这个问题莫名其妙,季淮一时间根本没有答案,谁会在亲人蒙难,歹徒遍地的情况下考虑兔子是不是真爱吃胡萝卜呢?

    他退回几步,蹲到江夏面前,轻声唤道:“江夏?”

    闻声,她猛然抬起头,直勾勾地看向季淮,季淮悚然一惊,即便是最牛的化妆师和特效师合作,也造不出这样一双眼睛,季淮一瞬间几乎以为自己窥见了地狱。

    旋即,他就为自己的恐惧深深愧疚起来,这是江夏啊!他想。

    江夏对他的惊恐没表现出任何不满,她仿佛一具被魂穿的行尸走肉,僵直的眼球没感情地盯着眼前人,缓缓地自问自答道:“老人,孩子,还有……孕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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