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念看着这人良久良久,眉头死死皱起,又猛地松开随后又死死皱起,如此反复几次后,忍不住飘到了他身后,看向了那已经完全融入进去的钥匙。

    殷念看着那钥匙,露出了一个不敢置信的笑容。

    偏生这人半点不知羞,摇了两下扇子冲着殷念道:“看见我来就这般高兴?瞧你笑的,真是半点魔王沉稳都无。”

    “过来。”他朝着殷念伸出双臂,胸膛半透,殷念都能透过他的胸口看见他身后的景致,“让前辈好生抱抱你,小屁孩儿。”

    殷念果真在下一瞬就冲了过来,她顾不得思考这人怎么会拿到这钥匙,在风轻等人都还没反应过来时,她直接一个冲刺,高高跃起。

    虚影将两臂伸的更长。

    ‘咻’的一声,殷念直接从他身侧猛绕而过,飞起一脚重重踹上了那已经咯吱咯吱将开不开的门。

    “门开了!”她声嘶力竭,“走啊!!”

    虚影男人扇子顿住,瞧见了她那张因为过于年轻,在猛光一照之下连纤细汗毛都无的面孔上燃烧着勃勃生机,她像一颗永不熄灭的明珠,疾风骤雨里的不倒松。

    “哈!”他大笑了一声,“见我如不见我,迷雾遇花却不取花,不愧是你。”

    早在那一日他用了万域气运开天目观那惊鸿一眼,瞧见她被抛下万丈深渊时,那一双永不屈服的眼时,他就明白她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那一日他听见自问自心道:“你用了万域一半的气运,只为求一个万分之一的生机,这一份生机你可满意?”

    他求的是一线生机,是万域真正走出迷雾的未来,废了他的所有修为还废了一半的万域气运,导致万域域灵皆陷入沉睡亦或者消失于时间长河,根须难控爬满黄土之地,人才凋零一代不如一代。

    可他瞧见了什么?

    他竟瞧见了一个还在喝奶的丫头片子,被人抛下山涧,摔进那谷底,在一片毒瘴与死寂中,孕出一个本命灵兽的死蛋,被再生凤元抽干了生命力,饱含不甘的死去。

    她的尸身托着一颗死蛋,在山涧崖底被毒瘴缠体,饱含不甘戾气凝于山涧三年难消,戾气脏臭,飘至镇压着元辛碎的白头山。

    他在一片鼓胀怨念与恨难消的尸臭中被惊醒,那怨念缠裹着他,将他的无心道也勾了出来,他早就在长久的孤寂中心花凋零,强撑着最后一口气也被这怨念影响。

    他变成了一个长满鳞片毫无想法的怪物。

    而那一次窥探的未来中,没有殷念教他爱与被爱,没有殷念带他死而后生。

    他真正迷失了自己,祸不单行,他还瞧见元辛碎脸上开始爬满暗纹,他朝着自己的喉咙举起了刀,那一次,没有人用绑带紧紧捆着他与自己的手腕,没有人在耳旁一次又一次唤他的名字。

    刀割破了喉咙,元辛碎永远葬身于白头山下。

    殷念与元辛碎,本该是在悲难中死去的。

    天机不可泄露,他费了那么大的代价,却也只看见这一幕景色。

    这生机,是他们两人死是生机?还是预示着一线生机将折于来日?

    他只得再次搭阵卜算,卜算只能绕着圈子来问,直接的因果不仅算不出,反倒是会让他灰飞烟灭,他只能卜算在万万年后,殷念与元辛碎之死,是吉还是凶?

    这一次的卜算,他已无气运可用,他用了自己的血肉筋骨,他是最强的魔族,天赋卓绝的骄子,他将自己全部抵押,算出两字。

    大凶!

    他万念俱灰,原来那一幕,是生机断了啊?

    天道何其残忍?

    他!不!服!

    难道万域注定要走向灭亡?

    可那一次卜算叫他的肉身变成了一滩烂泥,浑身散发出脏臭味,他将自己作为了卜算的祭品,窥探天机是要付出代价的。

    他从魔王,变成了最卑贱的影魔,以前本是没有影魔的,但他的一滴滴血,一块块分裂的神魂,成了影魔,日日受着窥探天机的反噬之痛不说。

    在接下来的万万年中,只要别人想,不管是谁都能将他当成出气筒,或杀或剐,凌虐致死,影魔的数量越来越少了,那都是他的血肉,他分散的神魂,可谁会在意小小影魔呢?就如同脚下走路时被一脚碾死的蚂蚁一样。

    无人知他是曾经名震万域的‘先知’。

    他倒是也不在意。

    左右他占卜那时,他的老友,家人朋友也都已经离开的离开,战死的战死,但他一直在等,他眼看着万域重新恢复平静,好似那一场屠杀从未发生过。

    但很快,内乱,大战,没有苏家老祖那样的人镇压各方后,各个大域为了抢夺资源,竟然将整片的大域各自分割,固守自家,许多大域还将小域封锁,他们自己蒙住了自己的口鼻,断了自己的手脚。

    而变成了影魔的他什么都做不到,甚至在一日比一日更严重的窥天反噬中痛不欲生。

    可他还在坚持,他还在等,他麻木又冰冷的注视着所有变化,影魔就是这点好,弱的要死,可寿命长的可怕,因为他活着一天,反噬就惩罚他一天。

    他眼看着自己的魔族在失去王之后走向了消亡,待到魔族要被封印时,它终于出手了,他阻止不了魔族被封印的趋势,这就好像涌过来的洪流,它无法阻挡切割,但是他可以想办法开个支流,引出一股,改变未来。

    他以影魔之躯将那些要封印魔族之人引到了毒涧之下,那底下毒瘴弥漫,那些人一看果真就觉得这地方用来关押封印魔族再合适不过。

    他无法改变洪流的倾轧,但他可以偷出一股小支流,用来拯救万域那一线的生机。

    他对自己的族人太了解了,魔族,也就是神光一族,他们天性淳朴善良,讲义气,哪怕人族背信弃义,但面对那么小的,从天而降被抛弃的孩子。

    他们也不会痛下杀手。

    他们一定会救她的!

    果真他们救下了她,给了她名字,新生,凤元再度催生后得到了滋补,殷念的生命力也没有被吸干。

    他救下了第一个生机。

    就忍不住去看看第二个生机,所以那天扛着殷念回魔族的时候,才走了白头山的方向,殷念没死,元辛碎肯定也就不会被她死后的怨憎影响到,自然是睡的好好的。

    谁知道他扛着殷念走过白头山的时候。

    他醒了。

    还将殷念抢过去了。

    蝴蝶震动的翅膀卷起了狂风,他引出的支流变成了海啸,席卷着要改变未来。

    天知道他看见元辛碎抱着殷念再度睡去的时候,内心是如何天崩地裂。

    但他依然记得自己是个影魔,还不到他暴露自己的时候。

    他只能咋咋呼呼装模作样的回去禀告殷女,但影子是无处不在的,他实则一直在暗处冷静的看着这两人纠缠在一起,就像是他们本该如此,一人生则双生,一人死则皆死。

    那一日第一次看见殷念被抛下魔涧时她那双眼睛与现在,站在大开的门前看着他的这双眼睛,完美的重叠在了一起。

    “愣着干什么!”殷念甚至都没有问他钥匙是哪儿来的。

    她一脚踹开了出口那边瞪大了眼睛毫无准备的几个侍卫,“趁他们现在还没反应过来,快跑啊!”

    她试图去拽他,“你个神棍!我以为你早就死了呢!”

    可没想到手摸到那影魔身躯时,他的虚影却连同影魔的身体一起在殷念面前逐渐腐烂溃败。

    殷念一僵。

    她甚至没有时间去问前因后果。

    她只想尽可能的,让自己这边的人多走几个。

    无数早就准备好的孩子们已经死咬着牙往那出口冲了出去。

    而先知的虚影站在这般的人流中,无奈叹息。

    “小丫头片子挺贪心啊,还想连我老人家一起带走。”

    他笑,“你当这钥匙天上掉下来的吗?”

    这是他用最后仅剩下的神魂为祭品,算出来的啊。

    “就凭你那一截快死的红须,你能找遍万域?就算你能,你的红须也撑不住。”

    他太弱了。

    但他还能拥有一次占卜的机会。

    “蠢孩子,运气不会砸在你头上,老天不会一直垂怜你。”

    “所以我不是说了吗?”

    他指了指古书最后一次显示新页的话。

    “我说了。”他的脸庞像是烂掉的肉,从一捧天上月光变成了脚下污泥。

    “有我呢。”

    他的话音落下。

    轮回树的树叶突然颤抖起来。

    上头的每一个苏字,每一片叶子发疯一样的从轮回树上飞落了下来。

    与那巨大的一团域灵融在了一起。

    宛如天崩地裂一般,殷念体内血液滚烫,像被火舌压着舔碾过去。

    “有我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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