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照寒山,夜未央。

    玉家大宅,听雪楼内的一个房间里,西门非龙盘膝坐在一张茶几旁的太师椅上,双目微闭。片刻后,房间里的一处隔间的小门被打开,顿时冒出腾腾雾气,一身单衣袒胸露腹的秦轩,从隔间里走了出来。

    “还别说,这雪龙谷的人还真会享受,那个铁龙头上面的机关只要一拧,龙口就能吐热水,真他娘的好用,龙哥,你也去试试!”

    秦轩一边拿着一块干布擦拭头发上的水渍,一边赞叹道:“哟,这屋里也不冷了,还真是埋有地龙啊!”

    房间里的这些设备,刚才领他们进来的那个丫鬟已经都全部介绍过了,是以西门非龙也并没有如何惊奇。

    秦轩见他不理自己,就端起桌上的茶盏抿了一口,笑道:“这房间不错啊,以后要是都住这里,也没得话说。”

    西门非龙闻言,这才睁开了眼睛,没接秦轩的话茬,看了眼茶几上那个玄冰雕成的盒子,问道:“这个真能治好木临春的病?”

    “应该可以吧,这可是在一本医仙古籍中找到的秘方,错不了。”

    “那你有把握帮他们找到抵御寒冷的新法子吗?”

    “进来之前这样说,是想打消莫老头的顾虑,如今也是心里没底,不过我想总归会有办法的,其实啊,这主要还是针对新出生的婴儿,你看看我们,没有吃过那刹那花,不也是好好的么?”

    说话间,秦轩拿起了那个玄冰盒子,轻轻打开了一丝缝隙,再次观察起了那两只摄阴蚕。

    天蚕通体雪白,头上长着两只黑角,严格来说应该是一只角,只不过在根部分了两条岔,快到角尖的地上又分了一个小叉,就像两只小号的鹿茸,只不过看起来比鹿茸坚硬许多。

    秦轩伸出手指,轻轻碰了碰其中一只天蚕的黑色触角,那小家伙立刻往后一缩,又竖起脖颈如临大敌,那状态,好像是一只剑拔弩张的眼镜蛇一样,不过却一点都不吓人,反而有些滑稽可爱。

    他有些不明白它为何被取名为摄阴天蚕,除了身体是白色的,却哪里像蚕么?这简直就像是没有四肢的白龙。

    秦轩不禁暗想,这看似世外桃源里的每个人,他们之所以能够安然无恙地在这里生活,都要以牺牲一对摄阴蚕为代价,那雪龙谷中的两三万人,岂不是已经牺牲了五六万只摄阴蚕?不过,以这对天蚕的性命,若能换来木临春的康复,那也是值得的。

    西门非龙忽然道:“那你就先留在这里,明天一早我把天蚕送到木临春那里,然后太墟山,看看爷爷有没有什么办法将你带出雪龙谷,我总觉得,这里的人都怪怪的,你武功这么差,在这里可要处处小心。”

    秦轩他有些意外,没想到这个整日里冷着脸的西门非龙也会关心自己,他笑了笑,半开玩笑道:“我武功不如你,那是因为我没有个像西门剑冠这样厉害的爷爷从小教导,可现在你爷爷收了我做徒弟,那我以后定然会超过你的。”

    “好,我等着那一天。”西门非龙冷笑着说了一句,又冷不丁问道:“为什么刚才他们要给我们每人安排一间房,你却只要两间?”

    “我不是怕万一有什么危险嘛,这跟你住在一起,我这心里踏实一些,可别到时候还没有在江湖上扬名立万呢,就先阴沟里翻船了。”

    “切,胆小如鼠,那我问你,现在只有一张床,我们怎么睡?”

    “床那么宽,再来两人也睡得下啊?诶,我说龙哥,难不成你是女扮男装?”

    “滚!”

    听雪楼的另外一个房间里,月瑶裹着被子躺在床上,散开的白发如绽开的白莲,她翻了个身子,看了眼盘腿坐在床尾只占了一小块地方的白鹭,后者如西门非龙一样,双眼微闭,也不知睡着了没有。

    月瑶犹豫片刻,还是开口问道:“白鹭姐姐,你不躺下来睡吗?”

    白鹭依旧闭着眼睛,“对于我来说,躺着坐着都一样,你都翻来覆去半天了,怎么还不睡?”

    月瑶有些歉然道:“对不起,白鹭姐姐,是不是吵着你了呀?”

    白鹭摇了摇头。

    月瑶又道:“我一想到明天公子就能像正常人一样了,我就开心,所以睡不着,要不是离得太远,又加上天已经黑了,我恨不得现在就去。”

    对于白鹭这个在藏剑山庄加入东行队伍的女高手,月瑶一直都是从心底里佩服,她也希冀着有一天能像这位白鹭姐姐一样,走到哪里都不怕被人欺负,同时又能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通过这么多天的相处,她也知道白鹭其实是一个面冷心善的女子,虽然以前听木有枝私下说这个比自己大不了两岁的女子曾屠杀了自己的师门,不过知道缘由之后她却觉得如果换做自己,她兴许也会是如此做法。

    白鹭嘴角勾起一抹微笑,问了一个让月瑶措手不及的问题:“你是不是喜欢木临春?”

    月瑶脸色一红,可她还是很直接地说道:“算是吧,我在很小的时候就被带入红莲剑宗了,在宗里没人愿意跟我说话,因为我从小头发就是白色的,他们都说我是怪胎,只有少爷他夸我漂亮,愿意跟我一起玩,别人欺负我的时候,他总是护着我,少爷自幼体弱多病,虽是宗主的嫡子,却也天天被人明里暗里冷嘲热讽,他因为我,私下里还被他的堂弟设计毒打过”

    月瑶说着说着皱起了眉头,脸上呈现一抹追忆,“以前老宗主在世的时候,有老宗主护着少爷,没人敢欺负他,后来老宗主去世了,宗里那些与少爷同辈的木家本族之人,都使尽各种手段针对他,有好几次都差点把他害死,好在后来宗里来了一位与众不同的神医,将少爷给带走了,他就在那位神医的家里住了五年多,但他也会经常来看我,给我带些个小玩意儿,不过大都是些吃的,唯一能带在身上的就只有这个吊坠。”

    说着,月瑶将脖子上挂着的那个翡翠吊坠拿在手里晃了晃。

    白鹭睁开双眼看了看,那是一个水滴状的绿色吊坠,用一根红绳拴着,与月瑶那白皙的皮肤相得益彰。她想了想,说道:“木临春虽身体羸弱,但为人谨慎,而且而且似乎也颇有城府,再加上他是你们剑宗少主,应该不至于被人设计欺负吧?”

    月瑶叹了口气,悠悠然道:“是啊,就凭木青枫他们那些手段,少爷自然不会放在眼里,只是不愿意与他们计较,少爷以前私下对我说,他若想对付族里那些人,其实很简单,可他总害怕自己时日无多,不想去伤害他们,也不想让他父亲为难,其实他爹也不怎么待见他,特别是老宗主去世了以后,他们父子俩关系就更加不好了”

    月瑶的声音微微有些哽咽,木临春从小到大所受的委屈,只有她最清楚,她长输了一口气,“现在好了,找到了摄阴蚕,少爷就不会再被人欺负了”

    白鹭心中暗叹了一声,从月瑶的话语之中,她也能想到木临春之所以会被族人如此对待,其实说到底还是因为他的身份,如果他是个根骨奇佳的天才,自然会被人拥簇拥戴,只可惜他是个体弱多病的废材,这难免就让那些本来无望继承下一任宗主的本族子弟蠢蠢欲动,明里暗里百般刁难。同时她有些看不透木临春为何甘愿忍受委屈,却不与他们一般见识。

    看了眼月瑶,少女的脸上透露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喜悦。白鹭心道,傻丫头,他已错过了最佳的习武年纪,是不可能有望再成为绝世高手,即便恢复的如同正常人一样又如何呢?到时候他一介文弱书生,又如何能够统领一个江湖门派?不过她总归不忍说出这些丧气的话来。

    月瑶突然问道:“白鹭姐姐,你明天跟我们一起去吗?”

    后者想也不想就摇了摇头。

    月瑶痴痴然一笑,“白鹭姐姐,你是不是也喜欢秦轩哥哥呀?”

    白鹭有些疑惑地看着月瑶,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你要是不喜欢他,为何要与他留在这里呢?而且这一路上,你对别人都爱答不理,只对秦轩哥哥一人有说有笑,我可都看在眼里呢!”

    白鹭轻轻摇了摇头,“我只是不讨厌他罢了,谈不上喜欢,我与他在一起,自有我的目的,你不必知道。”

    月瑶听她如此说,觉得自己有些自讨没趣,就哦了一声,不再言语,心里想的都是木临春痊愈之后的景象。

    昆仑山外,同一轮明月照进一个小小村庄,村里的人此刻大都已经睡下了,唯独杨老汉的院中仍有一间屋子灯火通明。

    一个身披狐裘的妙龄少女坐在一盏油灯下,用一双膝盖抵着下巴,楞楞出神,少女的脚尖踩在一个火盆边缘的木架上,盆中碳火已然奄奄一息,但少女却似全无察觉。

    一旁的床上躺着一个脸色苍白的少年,大概是多日水米未尽,少年瘦削的脸上死气沉沉。

    忽然间,一阵敲门声响起,少女猛然过神来,面露一丝喜色,飞快起身将门打开,但看清来人之后,却不禁有些失望。

    杨青松的手里拿着两根三尺多长的木炭,有些不好意思道:“木木姑娘,我看你房间灯没熄,就想着你房里的碳火应该快没了吧?这边天气寒冷,晚上屋里没火可不行,我给你再加点儿吧!”

    木有枝道了声谢,让开道路示意杨青松进屋,后者走了屋内,来到火盆前蹲下身子,也不介意被黑炭弄脏了手,将两节木炭掰成许多小段,从新架起一盆碳火,忙完之后他憨憨笑道:“好啦!”

    木有枝笑着向他点了点头,再次道了声谢,没有说半个多余的字。

    杨青松心中难免有些许失落,不过却已然知足,这样天仙似的女子他以前做梦都没有见到过,而如今却住在自己的家里,虽然他知道,自己与她并不是同一个世界里的人,但这不影响他心中升起一厢情愿的欣赏和爱慕。

    见木有枝没再说话,杨青松也不好继续留在屋里,笑着挠了挠头以掩饰自己的尴尬,然后起身离去。

    木有枝关好房门,再次到火盆旁边,看了眼依旧昏迷的哥哥,忍不住叹息了一声。

    黄昏之时,韩刁逸和李寒衣两手空空的来,一无所获,而秦轩和西门非龙他们却不见了踪影。询问韩刁逸,后者也不知道他们的下落,这不免让木有枝担心不已,但也只能担心,却什么都做不了。

    她心里没来由地生出一股强烈的无助、压抑和失落,各种情绪涌上心头,竟忍不住浑身颤抖地低声呜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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