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欢走了会儿,思绪空空,想不出该给贺兰买什么礼物。
实话说,也想不出自己为什么要给他买礼物。
市集上有许多没见过的糖果点心,她边走边看,又把荷包里的灵石倒在手心,思来想去,疑心这个师尊坏得很,把不能花的石子拿给她。
贺兰不靠谱已经不是一两天的事儿,女孩摸摸袖子里的小纸鹤,眼见日头高挂,也不知回去的路,只好找了处树荫坐着。
树影纷乱,细碎日光透过枝叶的间隙洒下,晃得她眯起眼睛,脑袋晕乎乎的。
那种昏昏沉沉的睡意再次涌现。
少女小猫揣手手一样,把手拢在袖子里,身子向后一靠,在斑驳树影下,慢慢阖上眼睛。
下一刻,穿着粉裙裙的小豆丁朝她“哒哒哒”跑来。
正打起瞌睡的少女猛地惊醒,揉了揉眼睛,眸中染上几分茫然。
已经跑至眼前的豆丁扯了扯她裙摆,努力踮起脚,递出一串糖葫芦。
小手指着不远处,奶声奶气道,“那个哥哥说,给你吃。”
红艳艳的山楂裹满糖浆,带着甜甜的气息,在细碎的日光下晶莹发亮。
小豆丁递完,眨巴眨巴眼睛,扭扭捏捏道,“他还说、还说灵石可以去兑成银子的,笨、笨……”
她怎么也念不出那个词,嘟囔半响,忽然一跺脚,红着脸跑远了。
余下阿欢握着手中的糖葫芦,满目茫然。
朝豆丁所指的方向看,并未见到人。
她犹豫了会儿,拍拍昏沉的脑袋,将心心念念的糖果递到嘴边,试探性地咬了一小块。
酸酸甜甜的味道顿时在口中散开,少女讶然睁大双眸,呆了会儿,“啊呜”又咬了一大口。
整串糖葫芦没多久便只剩下小半,她忽然舍不得吃了,坐在树荫下,晃着腿,一点儿一点儿地抿。
暗中观察的男子看着,食指轻敲了两下手臂内侧,忽而轻哼了声,转身朝摊贩的位置走去。
一名少年恰与他擦肩而过,还扶着位步履蹒跚的老婆婆,扬声向树荫下招呼,“这位婆婆中暑了,劳烦先照看下,我去为她讨杯茶——咦?小师妹?”
某人顿时止住脚步,脑内警铃大作。
阿欢茫然望着对方,好一会儿,才隐隐约约想起来,好像是先前替她捡过试卷的那人。
于是认认真真打招呼:“师兄。”
季莫离看着她,很惊讶的样子,又有些高兴,雀跃着跑去为老婆婆要了杯茶水,又来和她搭话,“小师妹喜欢吃这个?”
少女有些呆呆的,慢吞吞想了会儿,才乖乖点头。
她一张脸精致得不可思议,偏偏神情还带着些许懵懂,黑发睡得微乱,看起来既呆又美。
季莫离得了肯定回答,便抿着唇朝阿欢笑,羞羞涩涩的,小眼神儿直瞅她。
坦白说,他是个资深颜控。
从阿欢来玄清宗的第一天起,就很想和她多说说话。
少年自己傻乐了会儿,正想提议两人一起去逛集市,眼前光线一暗,却是有人站在了他面前。
不请自来的青年身型挺拔修长,穿了身玄色衣袍,银绣鹤纹,简单又清贵。
他乌发半束,面具遮了整张脸,只露出一点儿漂亮的下颌线条。
季莫离不明所以,半抬起头看着对方,疑惑问:“请问,您有事儿么?”
青年沉默了会儿,不知为何好像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忽然哼了声:“原来是你。”
音色清越冷质,琅琅如玉。
颜控小茉莉顿时不讲话了。
他悄悄一瞥,见青年腰侧挂着灵隐峰弟子的名牌,便识相地往旁边退了步,把自己当做背景板,双眼亮晶晶地看两位美人互动。
他一退,来人便与少女四目相对。
阿欢看着对方,有些疑惑地歪了下头,伸出舌尖,一点点舔去唇上糖霜。
青年好似不太自在地错开了视线,随即气呼呼瞪了她一眼,却又不发一言,努力维持着面上的高冷,等她主动开口。
阿欢视若无睹,慢吞吞想了会儿,握着手中吃了一半的糖葫芦,站起身,准备从他身边绕行而过。
青年顿时恼羞成怒,长腿一迈,再次拦在她面前,“本……我要和你们一起逛。”
他微侧着身子,不知为何有些气恼的样子,将季莫离的目光与阿欢整个隔开,从某颜控的角度,只看得见他玄色衣袍。
季莫离:“……”
他悄悄又往后退了一步,
青年抬了下手,好似想握着少女手腕拉着她走,半途又蜷起指尖,也不知怎么想的,竟以灵力化出条金色软绳,松松系在阿欢腕间,自顾自领着她前行。
走了几步,还转过头,高冷地朝身后少年“哼”了声。
季莫离满目茫然,望着两人渐行渐远的背影,许久,想到一句话。
是说,在那么一位古怪师尊的教导下,你们灵隐峰出来的人都好奇怪啊……
阿欢默默被青年牵着,走了会儿,疑惑地眨了眨眼,歪头看他,“贺兰,也想吃?”
“你怎么认——你自己吃就是!”原想装成她同门师兄的某人河豚一样,瞬间爆炸。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伪装半点儿也不管用,气得跑去识海内打滚,将神识戴着的面具愤愤一摔,啪地砸成两半。
比起功亏一篑的气恼,更多的,竟然是羞耻——他为何要这样打扮?
明明作女子妆容早已习惯,可他不知为何,临行前又换了身衣袍,还取来枚弟子名牌,想以“同门师兄”的身份与阿欢逛这一回市集……
为什么?
贺兰纠结万分,面具下的冶艳容颜神情几变,眉毛拧成了麻花,怎么也想不明白理由。
阿欢看他不讲话,遗憾地咽下口中山楂,在心里小小叹息。
还以为,礼物有着落了。
贺兰发泄完,默了会儿,忽然扯了下软绳,没头没脑问她:“那就是你成日念着的师兄?”
阿欢不明所以,依依不舍吃掉最后一颗糖葫芦,并未回答。
她的沉默被当作默认,灵力化作的金色软绳忽然捆紧了些,像有意识那样,将她拉得与男人靠近些许。
贺兰尤自未觉,闷头领着阿欢往前走,走着走着,不太甘心地嘀咕了句,“看起来……也没什么特别的么。”
怎么看,都不如他。
视线忽地瞥见插满糖葫芦的草垛,青年步伐微顿,侧脸去问,“欢,你不是想吃——”
身后衣袍被轻轻扯了下。
女孩身形一软,悄无声息,倒入他怀中。
不过是一瞬间发生的事情。
阿欢细白五指攥住他衣袖,含糊念了声:“热……”
她额间不知何时沁出细密汗珠,秀眉蹙起,完全没了气力的模样,整个人还在不住向下滑。
视线落在少女泛红的脸颊上,贺兰眉目微沉,在反应过来之前,已经顺着她的高度弯下身子,将她半搂在怀中,手背贴上了额间。
“小欢儿?”他低唤了声,在感受到微烫的温度时,面具下的神情变得不太好。
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她竟起烧了。
阿欢将他攥得更紧了些,皱着眉喘息了会儿,喃喃着不舒服。
她体温天生偏低,发起热来,难受得厉害。
贺兰下意识想拎起她颈后衣领,提小猫似的把人带回宗。
犹豫一瞬,却是俯身,手臂勾住她腿弯,将少女打横抱起,脑袋护在他胸膛。
他像是有点儿无措,踌躇了下,不太习惯地安慰了句,“回去就不难受了……”
系着两人的金色细绳随着动作晃个不停,男人忽然意识到什么,神识一探,女孩灵脉果真空空荡荡,半分灵力也不剩。
——传送阵需要灵力启动。
贺兰一时有些懊恼,将阿欢稳稳抱着,身形化作一缕轻烟,片刻便回到灵隐峰顶。
踏入殿内时阿欢已经烧糊涂了,直往他怀里钻,口齿不清地唤着,“乐、热……”
她挣扎不断,黑发乌鸦鸦散落,衬得脸愈发的小,便显得有些可怜。
热度透过衣物渗透过来,那张贴着他颈侧的脸烫得惊人。
他抿了抿唇,将阿欢桎梏在自己怀中,音色微哑,“欢,你哪里疼?”
顿了会儿,又将女孩散落的青丝拨到一旁,露出那张红扑扑的小脸,很慢地重复了一遍,“告诉师尊,是哪儿不舒服?”
阿欢倚在他怀中呜咽了声,黑玉般的眸浸润了水汽,视线模糊聚焦,好似终于认出他,小声道,“贺兰,难受……”
她就这样小小声讲了一句,手紧紧攥着心口衣裳,睫毛尖儿挂了泪,欲落不落,带得他心尖尖也莫名颤了颤。
从来只知道与他对着干的小欢儿此刻好脆弱。
贺兰神色几变,终于像妥协一般,单手将阿欢托在怀中,一手护在她脑后,站起身要去找青岚。
不就是得去拜托那个讨人厌的家伙么,这有何——
带着热度的指尖,兀地触上他衣领。
他脑袋轰地一下炸开,分不清气恼还是羞愤,一侧头便挣脱对方,“别闹!”
阿欢抽了抽鼻子,再次贴附上来,抬起小脸,可怜兮兮唤了声,“贺兰师尊……”
四目相对。
贺兰一下子没了声响。
下一刻,广袖飞扬,带翻案几上的茶盏。
半挽起的乌发早已散开,发簪飞远,背靠上冰冷玉石地板。
有那么几秒钟,贺兰整个人思绪是空白的。
——他被推倒
蕴含精纯灵力的血液不断流失,指尖开始发麻,明明只要心念一动就能将她整个人掀翻出去,可贺兰仰躺在地,脑子木了许久,终究也只是叹了口气,左手捏了捏阿欢后颈,几乎是无奈,“……欢儿,仅此一次。”
到底是由着她干坏事儿。
从血液中汲取灵力,是近似于魔修的行径。
可他这个时候第一反应不是惩罚,反倒是觉得——
好在,咬的是他。
若是在外面失控,偷袭了门中弟子,少说也要被压到苦拙峰禁闭思过百年……
男人背脊倏地一僵,漂亮的凤眸讶然睁大。
因为,少女不知何时换了位置。
轻轻地,碰了一下他喉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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