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软的指尖隔着衣物,触上尚未愈合的伤口。

    并不是多么重的力度,只是轻轻一下,已足以将全部的心神牵引到此处。

    贺兰脊背瞬间紧绷起来,昨日种种再次浮现在脑中,这小姑娘,不会又想要……

    想要,对他做坏事儿?

    相贴时浅淡的白梅香气似仍絮绕在鼻尖,他脸颊一时有些发烫,犹豫了下,甚至配合阿欢的身高,悄悄弯了下腰。

    到这个时候,贺兰心里还在给自己的行为做辩解——他修为这样高,分一些灵力也碍不着什么,反正、反正伤口也没恢复好,不过是顺便……

    言之凿凿,好似刻意没用灵力愈合伤处的不是他自己一样。

    决心刚下,那只手却已经从他身上抽离。

    “贺兰,疼?”少女放下手臂,站稳身形,平静地问询。

    一双眼黑白分明,并不像是担心的样子,只是因为太过清透,仍旧倒映出他。

    “……”贺兰保持着略微倾身的姿势,一时怔愣。

    清凌凌的音色在耳畔盘旋许久,他临时宕机的大脑才重新开始运转,反应过来她的话语。

    她不想向他索取什么。

    只是,问他疼不疼。

    心口好像被什么轻轻撞了一下。

    贺兰静默一瞬,抬手揉了揉女孩脑袋,轻哼:“还轮不到你来操心本尊。”

    语气带着习惯性的骄矜,唇角却忍不住翘起。

    他垂眸笑了一小会儿,自袖中取出一枚面具扣在脸上,以幻化的细绳,轻轻缠绕上阿欢手腕,“走了,小欢儿。”

    “走哪里?”阿欢眨了眨眼睛。

    贺兰低头看她,一挥衣袖,灵力散开如扑翅的蝴蝶。

    他站在勾画而出的传送阵法中,再次抬起手,捏了捏女孩儿脸颊,低低笑,“当然是,去兑现给我的礼物。”

    今日所想,不过是与她独处。

    ……

    半个时辰后,拎着大包小包返回小木屋的贺兰,开始深深质疑起自己的决定。

    第一点是,他为什么要带阿欢到点心铺子去?

    第二则是,他为什么,又被这姑娘清清冷冷的外表给骗了……

    “小欢儿,你只想要这些?”他木着脸,单手托着近一人高的食盒,不太相信地问。

    阿欢点点头,望着自己第一次拥有的这么多零嘴点心,坐在桌子前,认认真真分类整理,像只快乐的屯屯鼠。

    整理途中,还不时尝一块儿,连半分眼神儿也不分给自家师尊。

    贺兰被无视了个彻底,站在桌边观察了会儿,忍不住捻起一块桂花糕。

    浅尝一口,下了结论:“难吃。”

    少女摆放食盒的动作微顿,侧过脸看了他一会儿,掌心朝上,向他伸出一只手。

    贺兰才不把咬过的糕点还她,三两口吃完,还幼稚地挑衅,“怎么,小欢儿还想与师尊动手……”

    话未说完,唇上倏地多了一分柔软的触感。

    阿欢突然踩上椅子,双臂搂住他脖颈,不由分说地吻了上来。

    或许并不能称之为吻,更像是动物幼崽无知的碰触。

    贺兰思绪当即被炸成空白。

    少女似是尝到了桂花糕的甜味,舌尖轻轻描摹着他唇缝,没法探入,便含含糊糊控诉,“还给我。”

    缠在两人腕间的绳索骤然收紧,灵力光芒闪烁不断,像一只惊慌失措的灯盏。

    阿欢被缩短的细绳牵引着向前,踩着的椅子不稳摇晃,贺兰这才如梦初醒般托住她。

    掌心贴上少女单薄背脊,那个想法再次不可自控地冒出来——她太瘦了。

    不对,他管这姑娘胖还是痩做什么!

    被震惊炸得空白的思维终于回笼,他双手握着阿欢肩头,一把将她推得远远的。

    “你、你何时开始对本尊有这种想法的?!”

    不可一世的师尊大人此刻脸都红透了,连声线都带着点儿抖。

    若说先前咬他是因为灵力枯竭,那这一吻……总没有别的解释……

    阿欢却不解地望着他,墨眸平静,清澈又纯粹。

    她在椅子上站稳身形,有点儿困惑地问,“什么,想法?”

    明艳凤目不可置信地睁大,男人愈发羞恼地瞪了她一眼:“没有想法,你为何还敢这样对师尊?!”

    原来是在问这个。

    阿欢觉得答案简直再明显不过,望着对方的眼睛,十分认真地解释道:“我在,和你动手。”

    贺兰被这回答唬得思绪纠结成一团,许久,挤出一句话:“……哪有你这么跟人动手的!”

    顿了顿,气呼呼又补充了句,“难道他人吃了你的点心,你也要这样抢回来么?”

    简直太离谱!

    未成想,少女视线落在他脸上,又转向桌上满满的点心食盒,给出了肯定回答。

    ——反了、真是反了!

    贺兰顿时大为光火,什么师徒间的礼貌距离都给忘了个干净,单臂一搂,就将阿欢从椅子上抱了下来。

    凭借着身高优势,他终于取回了点儿为人师表的尊严,开始恶声恶气地教育对方:“对谁都不能这样!尤其是什么师兄,哪个都不行……听明白没有?”

    阿欢稳稳当当着陆回地面,对自家师尊的教育左耳进右耳出,悄悄扯着他裙裾将椅面擦拭干净,这才敷衍地答了声:“喔。”

    “我看你根本没在听。”贺兰念叨完,不太高兴地哼了声,“小欢儿,你是不是在把师尊当笨蛋应付?”

    阿欢确实没在听,所以她回答:“是。”

    贺兰:“……”

    他气了半天,愤愤一挥袖,又取出下山时戴的那枚面具来。

    传送阵的灵光再次亮起,系在腕间的细绳一松,阿欢这才意识到什么,抬眸一看,男人身影已经变得有些缥缈。

    她问:“贺兰,去哪里?”

    这个人走掉的话,她就不用担心糕点再被吃掉了。

    她的小心思都写在脸上,贺兰简直要被气死,索性背过身去不理她。

    却又在自己身影消失在阵法中的前一刻,忍不住开口,懊恼回答:“去给你买桂花糕!”

    -

    转眼,秋意已深。

    无音峰议事殿内,叶音不住打量着手中的糕点,啧啧称奇,“贺兰啊,你还是我认识那个贺兰吗?”

    小小的糕点不过孩童掌心那般大,却香味宜人,做得精巧至极。

    五朵花瓣尖尖染了漂亮的桃红,花蕊娇艳,全然是一朵怒放的桃花。

    叶音试探性地咬了口——不仅外皮酥脆,内馅绵软细腻,还带着某种特殊的清香。

    他讶然:“做个点心还要用灵泉水,你也太浪费了……”

    贺兰懒懒把玩着手中青玉色茶盏,漫不经心道,“如何?”

    他今日穿了身海棠红的长乐明光裙,长腿搭上面前的矮几上时,绛色裙裾便如流云散开,迤逦曳地。

    叶音盯着兰美人看了会儿,心中隐隐浮现一个猜测。

    他忍不住问:“可你什么时候学的厨艺啊?”

    “本尊自是什么都会。”

    这个自称实在是傲慢。

    叶音默了几秒,忍不住提醒道:“按修为,我也是位仙尊。”

    贺兰闻言,抬眸看了他一眼。

    凤目冷艳,眼尾是与生俱来的倨傲与骄矜。

    也太看不起人了!

    叶音于是提了个致命的问题:“你知道除我以外,自己没什么朋友吗?”

    “所以,味道如何?”贺兰理也不理他,待茶水温度适宜,便慢悠悠往唇边递。

    “好得很,不过……你是对谁动心了?”叶音乐呵呵问。

    杯中新斟的茶水顿时撒了个干净。

    “……完全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贺兰沉默片刻,淡淡道。

    他面色如常,衣袍被茶水打湿也仿若未觉,将空茶盏递到唇边,默默饮了半天。

    叶音看他一副灵魂出窍的呆样,顺手帮忙使了个净尘诀。

    贺兰饮完一杯空气,面无表情地站起身,将另一份仔细包好的桃花酥拎在手中,大步流星朝门外走。

    行至殿门,忽然止住脚步,没头没尾来了句,“很明显么?”

    “是啊,”叶音正在想难为他同手同脚还走得这般稳当,顺口答道,“毕竟我认识你几百年了,你从不吃甜食的。”

    那个高挑明艳的身影微微凝滞。

    “而且你给我试吃就随便装了个食盒,另一份,偏偏如此用心……”

    话音落下,厚重门扉被“砰”地一声砸上。

    数道裂痕霎时便顺着门框蔓延至墙面,墙灰簌簌落下,在殿内造了场小型烟尘。

    叶音看着贺兰怒气冲冲离去的背影,见怪不怪地摇摇头。

    顺手将裂痕修复如初,有些好笑地想,这才是他认识的暴躁贺兰嘛。

    午后,下课回来的阿欢一推开门,便见贺兰不请自来,正坐在自己的小木屋里喝茶。

    她近些日子对这个人的古怪行为已经习以为常——虽然他平时也怪怪的,但近期变本加厉,身上总带着一股糖霜的味道,脸上偶尔还有面粉和炉灰,神神秘秘不知道在捣鼓什么。

    阿欢深信纠结自家师尊的行为逻辑会变得不幸,所以仍旧做自己的事情,绕过贺兰取出水壶,走到窗边,给祝南风送的小绿植浇水。

    被无视的男人不高兴了,放下茶杯,将面前食盒向前一推,屈指敲了敲桌面,“小欢儿,过来。”

    “不过来。”阿欢拎着小水壶,头也不抬。

    小绿植生命力旺盛,在这深秋时节里仍翠绿繁茂,被水一浇,愈发显出蓬勃活力。

    身后忽然传来一阵声响,紧接着,是一股甜甜的糕点香气。

    她双手捧着水壶,左顾右盼了会儿,才发现桌上不知何时摆了碟漂亮的点心。

    精巧的外包装已被暴力拆卸,六枚花朵状的桃粉色糕点码得齐齐整整,那香味并不甜腻,反而是特殊的清甜。

    贺兰一手懒懒托着脸颊,带着几分得意,勾唇而笑,“现在,欢儿想过来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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