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隐峰有一处藏剑阁,与玄清宗为弟子准备的剑阁区分开来,专门用于收藏贺兰从秘境、或是自其他修士手中搜刮而来的仙剑。
阿欢被贺兰领着,一路穿花拂柳,行过苍兰翠竹,迈上九重石阶,眼前景色交错,最后行入一座雕甍绣槛的高楼。
殿内并无横梁,上方是一整面天水明镜,剑阁内数百种刀剑兵器依次排开,悬于空中,泠然清光充塞了整片空间。
刻有龙凤浮雕的明柱漆光鉴亮,没有光源灯盏,竟也明亮如白昼。
阿欢松开对方牵着自己的手,跑上前仰起头去看,神色满是好奇,一双静若秋潭的眼被照得光华流转。
“全部,给我选?”
她舍不得移开视线,左手在身旁摸索着碰到贺兰衣袂,扯了几下,小声问。
男人发出声轻笑。
剑光湛湛,数百柄藏剑在空中风骚又华丽地绕了一圈,如游龙穿梭,翩若惊鸿,旋即乖觉罗列在她面前,供她一一览阅。
阿欢大受震撼。
贺兰手臂搭在她脑袋上,唇角勾着,有些漫不经心地笑,“喜欢么?”
阿欢将他的手臂从头顶搬下来,点点头,很诚恳地回答,“喜欢。”
贺兰就低头看她,有点得意,又有点不知缘由的害羞。
他用食指轻轻挠了一下她手腕,故作严肃地教导道:“欢儿,你年岁小、身子轻,该先学轻灵剑法。”
“喔。”阿欢不知道什么是清零剑法,只觉得手腕痒痒的,不由得缩了一下,把贺兰的手翻过来,好奇地观察。
被牵着的时候就发现了,他的手比她要大很多。
从指间到腕骨线条流畅,冰肌莹澈,却又修长有力。
指关节与手掌心覆了层均匀的剑茧,是常年握剑的人才会有的手。
阿欢只有一柄做日课用的小木剑,剑柄处又被祝南风用布包着,手上还没能磨出茧子。
她不由得有些羡慕,食指轻轻戳按了几下,探骨一样一寸寸抚过关节,又去摸他的掌心。
等到手指被贺兰握住,才发现自家师尊耳尖泛红,偏又极其能控制表情,一本正经地凶她,“乱摸什么,还不快去选剑?”
小姑娘呆了一下,立时扔开他的手,快乐地跑到剑阵之中。
贺兰面上平静,一缕神识却潜入识海内,顺手领起只土拨鼠,神情是藏不住的得意:“欢儿在亲近本尊,她好在意我,她迟早会心悦我。”
土拨鼠拼命摇晃四肢,奋力挣扎,用小小的绿豆眼十分不赞同地看着他。
贺兰视若无睹,又拎了几只土拨鼠炫耀一番,心满意足地拍拍手,收回神识,粗略扫了一圈藏剑,又有些犯愁。
他身量高,又是成年男子,以自己喜好搜集的藏剑于阿欢而言并不太合适——剑身太长,不够纤细灵巧。
他正想再叮嘱几句,一转身,少女站在一柄玄青色重剑前,双手合拢才堪堪握住剑柄,奋力将它往肩膀上一扛,身型摇晃,立刻被重量压得跌坐在地上。
他看呆了,问识海里的土拨鼠们:“她是不是从来没在听本尊说话?”
土拨鼠大军还在为刚才的事情生气,一个个排着队往水里跳,宁愿泡水,也不回应他。
贺兰:“……”
阿欢同样懵懵的,几次使力都站不起来,整个人被压得重心向后,只能仰着头看自家师尊,有点呆,却也十分可爱。
贺兰一把将她拎起来,拍拍灰,又捋平衣褶,皱起眉头批评,“欢儿,你懂不懂什么叫轻灵剑法?”
“不懂。”阿欢认真地摇了摇头,随即疑惑地看着长剑,掌心轻抚过玄青色剑身,“有人,在里面。”
行过这柄剑时,她看见了一个模糊的身影。
那个人影被无数锁链捆着,脑袋低垂,看不清模样。
披散的长发是极罕见的鸦青色,发尾色泽略浅,近似于松霜的绿。
心脏在看见那个轮廓的同时不受控制地颤动了两下,等回过神来,她已经将这柄剑拿在了手中。
阿欢讲完,想把剑举到贺兰面前,给他看里面的人影。
又受限于上肢力量不足,只能一直扯他衣领,希望男人能弯腰来看。
贺兰被扯得衣袍散乱,面无表情地理了下领口,却不是看剑刃,而是单手捧起她的脸,望进那双浓黑的眸。
这双眼黑如遥夜,在天水明镜的映照下,像蕴了一池明光,清澈又纯粹。
却又能看出,哪怕高阶修士也无法察觉的异象——那柄剑在他眼中,莫说身影,甚至尚未孕育出剑灵。
“你和这柄剑有缘。”
见少女似是不解,贺兰敛去思绪,摸了摸她的头。
旋即与她双手交握,引导阿欢将自己的灵力注入剑中,将之刻上自己的魂印。
待到一切结束,贺兰揉了揉她发顶,不知怎的,表情看起来藏着些许很微妙的……愧然?
“欢儿,从今日起,你也是名剑修了。”
阿欢还未曾听过剑修穷三代、剑修死道侣等等修仙界著名传说,也没看出来自家师尊脸上的表情实际是拐人上了贼船的心虚。
她只是怀中抱着那柄玄青重剑,有点开心,又有点茫然地答:“喔。”
是夜,阿欢将新拿到的万劫剑和贺兰给的心法一起藏到枕头底下,又认真地拍打许久,确保它依旧蓬松柔软,这才心满意足地躺下。
意识渐渐沉入黑甜的梦境,在彻底睡去的前一刻,她似听见一阙悠远的剑鸣。
再睁开眼时,红日高悬。
茫然四望,只见满目疮痍,四周的肃杀之气几乎凝为实体。
鲜艳的红河蔓延到远处,遍地血腥遗骸。
竟是一片上古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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