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叶微晃, 顺着吹进来的风携带着草木的清香,还有和煦的温度。
阳光斜射洞内,只有一点温暖的光触摸到了蜷在圈圈还酣睡着的小青蛇, 化作了温柔的抚摸,落在了小蛇的头上。
薛青醒来时,只觉浑身是脱力后的疲惫。
估计是丹药效果过去的副作用,才让薛青觉得浑身的骨头都像使用过度的酸和累。
不过妖力已经差不多恢复了。
小蛇脑袋转了转,发现眼前不是他昏迷时倒下去的地方, 而是一个山洞内。
这个洞穴应是被人仔细清理过了,看着还算洁净整洁。
小蛇动了动,才发现自己底下还垫着东西。
是法海的袈裟。
平日里穿在身上珍重的袈裟此刻就这样随意放在山洞内的地上,任它惹上尘土, 垫在小蛇的身下。
因为小蛇身躯并不大, 蜷成一个圈的时候更显娇小,于是法海还将对于小蛇来说有些宽大的袈裟叠上几折,让其垫在小蛇的身下更厚更柔软。
看到垫在身下的袈裟,薛青浅浅松了口气。
这样看来,法海应该没有丢下他跑吧……?
不过, 法海去哪了呢?
洞穴内只有他一条蛇, 外面就是陌生的野外。
小蛇先往上伸了伸,舒展了一下身躯,顺便也伸了个懒腰。
然而估计是因为昏迷了太久的缘故, 虽然神智已经清醒,肌肉还没完全复苏。
他这一伸,反而因为没把握好力道, 直接滚了下去, 蛇脑袋砸在地上, 磕得薛青真的清醒过来了。
还好有垫着的袈裟,只是一下微不足道的钝痛。
薛青干脆化作人形,一边朝洞口走去,一边伸着懒腰。
少年郎的身体像是抽了芽的柳条,冒着青翠欲滴的朝气和葱郁。
从洞外洒进的阳光致以他轻柔的拥抱,在光下他青色的衣袍就像湖面泛起的粼粼波光,折射着隐隐的珠光似的亮。
黑暗被他抛在了身后。
他整个人就像在发光。
薛青走到洞口,伸出脑袋往周围看了看。
四周只有葱茏的植被,一眼望不到尽头。
不过还是没有那个人影。
法海呢?
不会真的走了吧?
想到这个可能性,薛青原先的心情因为这个念头的出现又往下沉了几许。
他拨开山洞边上掩着的草木往外又走了几步。
这个山洞还算十分隐蔽,有灌木挡着,若不细看还发现不了。
薛青漫无目的地晃了一会,隐隐听到有溪水声,才发觉自己竟不知不觉的快走到一条溪流旁边。
只是走到这,他还没看到法海的身影。
薛青刚思考了一下是不是自己走出来太远了,正纠结着是否要往回走,就听到身侧有响动声。
他似有所感,转过了头。
薛青望入了那一双凤眸。
与此一同颤动的是心脏的心跳。
那双瞳孔是如此的幽深,像亘久不变的悠久星河漩涡,仿佛看久了不由自主的被吸进去一般。
好像无论何时,在望向法海的时候,他们总会不由自主地看向互相的眼睛。
四目相对。
法海怀中抱着些色泽好看形状饱满的果子。
原来他前面是去摘果子了。
原本应端坐于莲座之上诵经的灵隐寺高僧,此刻竟在山野之中拔叶摘果。
有着暗纹朱华的袈裟也一并脱下,僧袍也为了行走方便被法海挽成了四不像的模样。
像是高高在上的冰冷金漆佛像骤然鲜活起来,从天上一瞬落到了人间。
法海,本也就是二十出头的年轻人。
也不知是日头太晒还是其他原因,法海的面色有些苍白,连唇也泛着病色的白。
难道法海的修为还没恢复吗?
嘴比脑子反应还快,薛青已经问出口了。
“身体还没恢复好吗?”
法海的目光就像温柔的风落到了薛青身上。
“差不多了。”
法海回答。
但那面色骗不了人。
也不待法海继续说,薛青径直伸手抓住了法海的手,探入妖力探查。
薛青面色一凝,法海的内府居然还是空荡着,他的修为完全没有恢复。
“你的法力呢?”
薛青蹙着眉问,语气中带着自己都没有发觉的着急。
法海没有法力,此刻如同普通人一般。
难道法海的修为因此留下了不可逆转的损伤?
“无事。”法海眉目淡漠,仿佛在谈论的并不是自己的身体。
“再修养几日变好了。”
见法海不愿多说,薛青只得松开手。
罢了。
倒是他再想些办法就是。
不过他此刻倒不用担心修为全无的法海会不会伤害他了。
向来之前在灵隐寺的那几日,他也是失去了妖力,毫无修为。
如今两人便像是置换了一般。
真是十分戏剧。
“回去吧。”
法海将怀中的果子递给薛青,转过身往回走。
接过果子,薛青跟上法海的步伐。
这些野果薛青都不认识,不过看起来品相确实不错。
薛青拿起一个就放到嘴中。
是沁人的香甜。
甜的让他忍不住眯了眼。
薛青的眼珠在光下,不是如法海那般是如寒夜一般的漆黑,而是带着点咖色,就像莹润好看的琥珀。
此刻那双杏眼弯了弯,翘起的眼睫像盛上了带着甜的愉悦。
然而跟着法海走了几步,薛青察觉出不对劲来。
“我们是不是走错了?”
他怎么感觉之前不像是这条路。
法海没有搭话,只沉默着往前走着。
薛青只好继续跟着。
复行数十步,眼前豁然开朗。
是一汪流动的天然泉水。
形成了一潭自然清澈的潭水。
边上布着石头,恰到好处的将这潭水围了起来。
若不是亲眼所见,薛青估计会以为这潭水更像是人工凿成,精致巧合的不像话。
潭边还有一棵开着花的树。
开的是合欢花,像是一团团红粉的绒,低端是洁白的雪色,缀在树上。
风吹花落。
平静的潭像是一大块玉石。
一切都像在梦境中。
薛青不禁脱口称赞:“好美啊。”
他伸手接触一朵柔软的合欢花。
像一簇细密的绒毛,在他手中盛放。
想不到这块地方,还藏有这般仙境。
法海是故意将他领到这处的吗?
薛青回头,但对上法海凝视过来的凤眸,又不知自己该如何开口。
于是他又转过眸,躲避法海的目光,看向潭边的那棵合欢树。
这棵合欢树已在这生长了不知几年。
树干粗大,树根虬结直至地下,而那树冠竟葱郁伸展几乎要将整个水潭都笼罩在了树荫之下。
不过在初夏的阳光之下,反倒多了几分阴凉,也让这潭水也多了几分幽冷。
薛青忍不住凑近了些,在岸边伸出指尖,触了触平静的潭面。
平静的水面映出他的倒影,清晰的就像一面镜子。
也不知是不是水至清而无鱼的这个道理,潭水清澈,瞧着也不是很深,可以一眼窥见潭底。
但薛青看了许久也未发现其中有什么鱼,他伸手拨了拨水。
日晖透过浓密的树叶,被揉碎成碎金落到了潭水水面。
风一吹,一朵又一朵的合欢花也盛着风落到了薛青在潭水中的倒影上。
其中有一朵恰好落到了倒影中薛青脑袋的位置,乍一看就像给薛青戴上了一朵花。
以这朵花为圆心扩开一圈圈的波纹来,在碎了的倒影中。
薛青发现潭中倒影的身边多了一个人。
在揉碎似的影子中,两个倒影也碎在了一起,亲密地融合在了一起。
薛青似有所觉,他偏头看向身后。
而迎面而来的是骤然接近的手。
不知这是要做什么,薛青下意识的想要躲避。
但那只手只落到了他的发间。
指尖轻触青丝,从中摘下一朵调皮的合欢花来。
原来是帮他把掉在头上的花拿下来。
看着法海掌中拢着的合欢花,薛青松了口气似的恍然大悟。
不过这合欢树一吹都掉这么多花,不会掉秃了吗?
薛青恼怒地瞅了一眼还在簌簌落着花的合欢树,忍不住质疑。
然而合欢树并不会回应他的问题。
只有身边的和尚,安静地伫立在他的身边。
像是一座沉默不言的雕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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