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凤村请来的妆娘已经在门口等待多时。
她看着眼前紧闭的房门打开, 站在房门口身着祭祀礼服的薛青,一双久经岁月的眼也不禁亮了亮。
妆娘忍不住偏过头去问边上的陈大娘,“这真的是位公子?”
早听说这次担任“凤女”的是位来自外乡的公子, 此刻不是她不相信,只是这位……
长得实在是太漂亮了。
为人上妆这么多年,她还是第一次用“漂亮”形容一位男子。
只是,除了这个词,她一时也想不到其他更合适的词语了。
“我们青青长得就是如此好看。”
今日陈大娘的头上还如昨日一样戴上了娇艳的花苞,听到妆娘这样说, 便乐呵呵地笑开。
妆娘的手很巧,三下两下便将薛青散落下来的黑发细细挽好。
她仔细端详了一下薛青的面孔, 红衣照人,那唇瓣本就是红着的。
“看样子都不用上妆。”
妆娘打趣道。
不用上妆便就已经如此动人。
端坐着的薛青却将这句趣话当真了,他高兴地抬起脸问这位妆娘,一双眼中是天真的期待。
“真的吗?”
他本也不习惯在脸上涂抹上这些胭脂之类的东西, 若是不用上妆,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薛青作势就要起身。
“哎?!等等!”
妆娘眼疾手快的将薛青又按回到座位上。
“还是要涂一点的,若真的不施粉黛, 那可真是对凤神的不敬。”
听妆娘这样说,薛青也只好坐好, 任其摆布。
“这就对了嘛。”
看到薛青这安分乖巧的模样,妆娘的面上笑开了花。
她的手在薛青这张俊俏的面上涂抹起来。
妆娘一边捯饬薛青的脸一边感慨,这小公子的皮肤也真不错。
她在镇上给人化了这么多年的妆, 还头一次碰到这仙人似的公子。
不过有这样优越的底子在, 确实不用在薛青的脸上妆饰过多, 过浓的妆容反而会压住这张脸原本天然的美。
因此妆娘只给薛青浅浅地点上一点唇脂, 让薛青的唇色更为殷红。
在薛青的眼尾和眼下用红色的朱砂勾上几笔画痕, 就像凤鸟展翅而飞的羽翼,再用闪亮的金粉在上面浅浅扫上一层。
哪怕此刻不在阳光之下,薛青的眼边也已经可以看见星河似的闪耀的光。
妆容完成后,听到妆娘提醒的薛青终于得以睁开为了方便妆娘上妆而始终闭着的眼睛。
然后他愣住了。
昏黄铜镜中是一张美人面。
哪怕铜镜模糊,也依稀从中可以看到他眼角处粼粼的微光,红色的朱砂飞扬,将原本收敛柔和的美瞬间勾的一同凌厉飞扬起来。
充满了侵略性。
确实是他的脸,只是,又不大像他。
见薛青自己都看呆了,妆娘笑了两下,拿起放在桌上满是珠玉的华贵凤冠。
“再将这凤冠戴上,就大功告成咯。”
妆娘将这顶凤冠戴上了薛青的脑袋。
凤冠的正面是一只展翅的凤凰,用金丝细细缠绕而成的翅膀往两侧展开,后头是一朵一朵团簇着的细密花朵,拥簇着,热闹着。
鸾首往外伸出,嘴中衔着用金线勾着的一小块玉石,垂在薛青的额头中央。
而有一帘用细小的一串串玉珠连城成的面帘,恰好遮挡了薛青的上半张脸,露出被涂的鲜红的唇来。
“好啦。”妆娘满意地看着眼前自己的“作品”,她拍了拍薛青的肩,“快些出去让他们都瞧瞧。”
薛青扶着桌子艰难站起身,如今的他终于知道珠翠满头的感觉了。
只是着实……有点重了些。
让他的脖子几乎有种就要承受不住的错觉,仿佛只要他稍微低下头,他整个人就会因为头重脚轻而倒下似的。
薛青扶着头上的头饰走出了房门。
门外天色正好,仿佛知道今日是个好日子,连天公都格外作美。
和煦的阳光毫不吝啬地倾洒而下,将金色的冠冕照的闪闪发光。
步辇花车已经等待在院外了。
花车比较高大,薛青需要提着沉重衣摆缓慢迈步上去。
挡在他眼前的那个玉珠面帘虽然美丽,但是实在有些遮挡视线。
尤其是薛青第一次戴这种饰品,还不是特别习惯。
并且随着动作,玉珠串会微晃撞击,这下更看不清眼前了。
薛青只得停下脚步,一只手提起长长的衣摆,另一只手撩开眼前的珠帘。
还好这只是祭祀专用的礼服,若是平常穿这种装扮,怕是要造成诸多不便。
他支着肘借力爬上花车,脚还是被繁重的衣摆绊了一下,眼前的珠帘更是撞击乱晃遮挡视野。
感受到自己身体的骤然失重,薛青的心几乎都要蹦出来了。
救命,不会这么丢脸直接摔个狗吃屎吧。
后面还有人在看着呢!
薛青心中绝望,但在慌乱中下意识的用手寻找可以抓住的地方。
本就束上红绸的腰被一双大掌牢牢箍住,薛青这才借此勉强稳住身体。
或许因为太过紧张,薛青在身体还没完全稳住的时候就转过身想要和这个对他伸手以帮助的人道谢。
这才刚转过了一点,长长的衣摆打架,薛青直接又倒了过来,径直扑向还握着他腰的人。
这次换成借用男人的脖颈来稳住重心了。
薛青甚至希望就这样闭上眼,假装一切都没有发生。
这样会显得他连站都站不稳好嘛!
檀木香盈鼻,现在却不能让人静心凝神了。
薛青知道他搂着的人是谁。
他睁开眼,眼前是鲜红如血的一颗红痣,平视着的是沉静的一双凤眸。
因为是站在花车上的高度,这样看起来薛青终于和法海差不多高了。
而由于前面剧烈的动作,眼前的珠帘还在晃着撞着,发出珠玉碰撞的清脆响声,在薛青和法海的面上来回撞着。
有点太近了。
近到他能看清法海面上的细小绒毛,薛青的瞳孔颤了颤。
而玉面僧人的薄唇微微张了张,似乎想说什么,但是终究还是没有说,只喉结隐忍地动了动,便双手箍紧薛青的腰,单凭臂力,就轻松的将薛青举到了花车上放好。
这下薛青成功在步辇花车上站稳了。
薛青才回过神,想到自己一直没能说出口的话来。
“多谢。”
薛青的声音带着一点艰涩的哑,他低头理了理衣摆,像是掩饰自己失神的状态。
只有他知道,和未平定下来心跳一起的是腰间似乎还存在的力度,不容忽视地发着热。
薛青转身在花车上坐好,坐下的时候,他没按捺住又偷偷看了一眼撤下。
是难得的俯视角度。
法海还在车下。
他还在同样地注视着他。
是一种奇异的感受。
向来垂眸俯视的高大僧人此刻仰着首,本应端坐在佛座之上的佛子正在抬着头注视他。
如同虔诚的信徒。
目光依旧平静。
可是薛青却总是忍不住因这道平静的目光在心中掀起波涛巨浪。
就像含羞草,明明只是轻轻一碰,便会拢起自己柔软的叶来。
好在珠帘遮挡了薛青上半张脸,希望法海没有看到自己前面的一下失神。
为了掩饰自己前面的不自然,还没得到回应的薛青努力地找回场子。
他假装自然地打趣:“怎么了,看呆了?”
身着红衣的乌发纤细少年此时头戴凤冠,倒真透着一种雌雄莫变的美。
自凤冠上垂下的珠帘遮挡住了少年的上半张脸,露出少年挺翘的鼻尖和秀气的下巴,涂了唇脂的唇瓣就像熟透了的樱桃,似乎用指尖轻轻一拈就能淌出甜蜜的汁来。
珠帘随着少年的动作微晃,从碰撞的珠帘中瞥见少年晶亮的一双杏眸。
亮的无法忽视。
“嗯。”
而更令薛青没想到的是,这个木讷的和尚居然就这样大方地应了。
“很好看。”
他毫不掩饰地称赞。
这下倒让薛青更加感到不自在。
但不可否认的是因为这句话薛青心中升起的一点欢喜。
他别扭地移开目光,头上的珠翠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什么嘛。”薛青小声地说,“净骗我。”
“出家人不打诳语。”
低低的声音自身边传来,带着不尽的认真。
佛不会欺骗自己的心。
薛青现在开始感谢今日面上的涂抹的胭脂了,不然他因这句夸赞而起的红意就要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这下薛青不知道怎么回了,不过还好没有让他僵着太久,来到刚刚院中的陈大伯有话对法海说。
“大师!”陈大伯叫住法海,他看到已经坐在步辇花车上的薛青。
“青青很适合这衣服嘛。”陈大伯毫不掩饰自己的惊艳眼神,朗声称赞道。
而后他转头看向法海,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原来是祭典需要一位禅师,陈大伯便想到了法海。
“到时大师只需要在花车前跟着花车走一段便可。”
法海却之不恭,他接过陈大伯递给他的禅杖。
村中传来几声鞭炮的响声,激昂的鼓声一声声传来,震人耳朵。
凤神祭典就此开始。
栖凤村的人已经很多了,处处都是沸腾的人声,沿着街站着两片人海,翘首盼着。
几名壮汉抬起装饰着雕花绸带的步辇花车,慢慢沿着长街前行着。
步辇花车上盘腿坐着身着红衣的“凤女”。
连今日的阳光都格外宠爱他。
头顶的凤冠在光下折射出璀璨的光彩,眼前的珠帘随着步辇摇晃着,偶一露出抹上朱砂画痕的眼眸。
宛若仙人下凡。
“快看,出来了!”
不知是哪一声作为了行动的号角,站在长街两侧的人回过神来,连忙将篮子中的花朵往花车上抛去。
就像在栖凤村下了一场花瓣雨。
不一会儿,步辇花车上便载满了各种各样不同颜色的花朵。
薛青也搂得了花枝满怀。
花香醉人,可今日祭典上的凤女却还在贪恋着前面从僧人身上染上的一点檀木香。
与往常凤神祭典不同,这次的步辇花车前头多了一名手持禅杖的僧人。
他一身袈裟僧袍,面容俊美哪怕身处在热闹的祭典之中,也自有一副超脱而淡然的气度。
栖凤村的这条长街其实并不长,但是今日长街上的人多,导致花车步辇缓缓行动到那棵梧桐树下时已经过去了大半时间。
步辇花车停下,薛青从花车上下来,按照流程他要在这棵高大的梧桐树下念上早就准备好的祭文。
感受到身后人群的如炬注视,薛青只觉得在炫目的阳光之下,他的额头都要冒出汗了。
眼睫都紧张的眨了好多下,他偷偷看了一眼站的离他不远的法海
身着袈裟僧袍的僧人就站立在离他的不远处,那双凤眸犹如平静的湖面,似乎可以容纳万物。
在这样温和的注视下,薛青只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一起平定下来。
法海是他的心脏控制仪吗?
他的心会因这个和尚而激烈跳动,也会因他而平静下来。
薛青深吸了一口气。
他垂着眸,双手交叉至胸前,嘴中低声念着祭文。
祭文还没有念完,但是薛青蓦地睁开了眼。
他的腰间在发烫。
是那块鸾鸟玉佩发着热。
薛青心下震惊。
果然,如他们之前所想的一样,栖凤村的凤神祭祀与将他们带入幻境的鸾鸟玉佩有关。
那么鸾鸟玉佩有此反应,是不是说明幻境的主人就在栖凤村?
又或许说,这幻境的主人,与这传说中的凤神又有什么关系?
在薛青思虑之间,身后的人群突然爆发出惊呼声。
与此而来的是一声清脆的凤鸣。
直撞心神。
眼前有绚烂的金光乍现,宛若朝阳再至。
薛青抬起眼往眼前的梧桐树看去。
是一只鸾鸟展翅而来,就像身着金红色的火焰,燃着不尽耀眼夺目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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