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长的玉指晶莹纤嫩,放在键盘上,略微动了动,似乎想要敲击下去,但动了动后,又平静的放在键盘上,并没有敲动。

    黎妙语盘膝坐在琴房地毯上,抱着电脑,愣愣地看着屏幕上的聊天框。

    李婉仪的头像是一株小草,她还特意问过,李婉仪说是在网上找的,刚好看到,觉得挺好看的,也很有寓意,就拿来做头像了。

    她目光在那株青绿小草上看了一会儿,又转向了自己的头像,是喵喵的照片。

    养了呀呀之后,她曾经想过要把头像换成呀呀,但又觉得这样太喜新厌旧了,然而两只小猫并没有过合照,它们俩还没见过面。

    她试过把两只猫的照片p到一起,可惜技术不佳,弄了好多次都不好看,因此放弃了。

    以往的时候,她对这些并不在意,头像而已,这有什么可在意的?

    此刻大概因为心思敏感,她却忽然想得有点多了。

    学姐好像就像是一株小草,她家庭境况不太好,就像是泥土里长出来的小草,很早就要经历风雨,比如从小要干活,比如从初中就离家住校,每天除了学习之外,还要算计着生活费,够不够吃,能不能多省一点……

    到了高考的时候,她除了这些之外,又差一点要去辍学打工。

    苇庆凡说,他梦里的学姐去辍学打工了,但即便如此,也白手起家,成为了一个很有钱很有钱的大老板,女企业家。

    坚韧不拔,坚强独立,外柔内刚,这不都正像是一株小草吗?

    而且是很漂亮的小草,可以开花的……

    自己呢?

    好像就像这样的一只猫,被人养着,等着别人投喂的宠物猫,甚至还不如呀呀,呀呀去流浪,大概率还能抓老鼠、小鸟和别的东西吃,可以活下来。

    自己去流浪,估计就要跟喵喵一样,很快就会饿死了……

    “宠物……”

    她怔怔坐在那儿,脑海中盘旋着这两个字。

    学姐可以打工赚钱,养活一家人,供弟弟妹妹读书,还可以创业当老板,如果换了自己,自己会什么呢?

    她认真想了一下,学姐会的、能做到的,自己似乎都做不到……至少没有经历过……

    跟学姐相比,自己就是书里面说的那样的温室里的花朵,来一点风雨,就能把自己打趴下。

    如果没有爸爸妈妈,自己算什么?能做什么?能不能生活下去?还是不是现在的黎妙语?

    温室里培育的花朵,大部分都要更加娇艳美丽,自己确实也很美丽,但是就算在美丽这方面,自己也比不过学姐……至少胸就比不过……

    其他方面连比都没得比……

    她这样想着,心里面充满了沮丧和挫败,下意识的噘着嘴巴,腮帮微微鼓着,手握着鼠标,慢慢的往上滑。

    两天聊天内容很多,但昨天的内容而已,她很快就找到了昨晚的聊天记录。

    自从苇庆凡生日那天的“事发”之后,她与李婉仪最初都很伤心,都很恨他,也都想要退出,让对方与苇庆凡在一起。

    这或许也算是一种同仇敌忾。

    从京城回来的路上,她们聊了很多,聊到了他,也聊到了各自。

    李婉仪回家之后,19号深夜两人一番聊天,再次加深了她们互相的了解,或许性格契合,一个纯真善良,一个独立坚强,她们的关系变得更加亲近。

    否则李婉仪想要买房子,不会直接找她帮忙。

    这种亲密持续了好几天,在昨晚被打破了。

    ——这些天里面,苇庆凡一直都有找两天聊天说话,她们对此也都很清楚,甚至在聊天的时候,有一部分内容就是今天苇庆凡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这是一种很微妙的心思和举动,似乎如果不这样做,之前说“你跟他在一起吧”的举动,就会变成虚情假意。

    黎妙语知道苇庆凡跟着学姐回家了,她能理解这种行为,这曾让她自己觉得古怪,那是自己的男朋友,去找另一个女孩子解释,哄她,自己为什么会觉得可以理解呢?

    怎么可以觉得可以理解呢?

    然而,她就是觉得可以理解。

    因为她很清楚那天晚上,那天夜里,自己在楼上与苇庆凡做那些事情的时候,学姐在楼下守着,等着,遭受到了怎样的伤害。

    或者说,她清楚学姐因此受到了很大的伤害,但究竟有多大,就难以了解和想象了。

    有些事情,没有亲自经历,毕竟是不同的。

    不过,那必然是比自己所经历的更上一层,也更难忍受的创伤。

    学姐是看到了自己跟他一起上楼的……整整一晚上,从晚上的九点钟,到第二天上午十一点,超过十二个小时,她站在楼下……

    那么长那么长的时间,她会在想什么?又在心里经受了怎样的煎熬和痛楚……

    而且,他是先来见自己的,然后再去哄学姐,他也是回他自己家……所以,那几天,他在县城里,可以去见学姐,去哄学姐,这是“正常”的选择……他回京城的时候,不是也到自己家里来了吗?

    之后的几天,他不还是每天给自己发消息,每天给自己打电话吗?

    可是,学姐去厦门了,他就没有再给自己打过电话了。

    他发消息了,但是没有打电话。

    他以前都会打电话的……

    她一直等到了昨天的晚上,才给李婉仪发消息,询问她苇庆凡是不是去厦门了。

    她猜着一定是,但是又期待着不是,期待他是因为工作比较忙,没有时间打电话,只能发消息,不是有了学姐就忘了妙妙。

    然而,是……他就是有了学姐,所以忘了妙妙。

    学姐跟她说了实话,说他在宿舍楼下站了一夜,到第二天中午才走……

    学姐的心思不难猜,那个大坏蛋故意的在两边都提起她们彼此,因此,哪怕明知道说出这件事情可能会让自己心里有芥蒂,学姐也只能说,因为如果自己从那个大坏蛋那里得知了这件事情,会对她有更深的隔阂……

    这件事情错不在学姐,她跟自己一样,都是受害者,都是被欺骗的人;

    她还想要主动退出,让自己跟那个大坏蛋在一起……她受了那么大的伤害,也没有想过报复任何人,只想着躲起来,自己一个人默默舔舐伤口……

    这些想法和道理,黎妙语都清楚。

    可就是觉得难受!

    昨天晚上,她睡着了,梦里面都还能看到苇庆凡站在学姐的宿舍楼下,一个人痴痴地站着,等着,等着他喜欢的女孩子原谅他……

    他不记得自己了。

    他对自己说可以只要妙妙不要婉婉,那肯定也会对学姐说可以只要婉婉不要妙妙……他一定会这样说的……

    这才是他真正的想法吧?

    更懂事更厉害的李婉仪当然要比更任性更没用的黎妙语要受喜欢啦……这是很正常的事情……

    苇庆凡在家里陪学姐的时候,她觉得这可以理解,虽然不理解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想,但她安慰自己说这样更加可以证明自己的决心,自己是真的要和苇庆凡一刀两断的,也是真的希望和祝福他和学姐在一起的……

    可是,可是……仅仅是他去厦门找了学姐而已,开学之后,他距离自己只有几里路,而距离学姐有几千里,要跨越大半个中国,放在其他地方,这是好多好多个国家的距离……所以现在学姐回学校,他去找学姐,是很正常的事情……

    那自己为什么就不能理解,不能接受了呢?

    是因为他在楼下站了一夜吗?

    她想不明白,只是可以很清楚的感受到,自己很难受很难受,很想哭,很想他……但是又很讨厌他,不想理他,永远都不想再见他了。

    她甚至想过要休学,不再回京城了,再也不见他,让他到学校里面也找不到自己……

    那样,他会不会着急?会不会像对学姐那样马上飞过来找自己?

    会不会在自己家楼下站一夜?

    她这样痴痴地想着,眼泪又止不住的滴落下来。

    哭了一阵,她抹掉眼泪,告诉自己要坚强……学姐就不会这样哭……我不是为了跟学姐比较,我不要他了,我才不稀罕……

    但是,没有苇庆凡,生活也要继续的……不认识他之前,自己每天也很开心,现在只是回到没有他的生活而已,自己依旧可以很开心……

    她在心中这样劝着自己,合上了电脑站了起来,去卫生间洗了脸,对着镜子露出了一个笑容。

    她努力让镜中的笑容灿烂且开心,笑了好几下,终于满意了,又拍了拍脸蛋,然后出了卫生间,来到书房。

    她找到墨条和砚台,倒了清水,很认真的自己研墨,以往她都是用墨水的,但现在不一样,她要静心,她听人说过,研墨就是一个静心的过程,还可以感受字帖的笔意……

    是谁说的来着?

    她站在那儿,痴痴地想着,妈妈跟自己这样说过,外公这样说过,苇庆凡也这样说过……但他只是鹦鹉学舌,不知道从哪里看来的,就这样跟自己显摆,他写字那么丑……

    她这样想着,嘴角不由得弯了起来,露出了个甜甜的俏皮的笑容。

    这笑容绽放,灿烂明媚,娇甜纯美,随后又盛开极时凋落,弯成了委屈难过的表情。

    她咬着嘴唇,吸了吸鼻子,然后抹掉眼泪,低下头继续认真研磨。

    磨好了一砚墨,她试了一下墨水,浓稠合适,于是拿了一支兼毫毛笔,铺开宣纸,开始落笔。

    她没有临摹字帖,因为家里的字帖中并没有她想要写的内容,没有办法临摹。

    外公极爱王献之的行书,她受外公影响,临摹字体也以王献之居多,可惜王献之存世字帖不多,学的也没到火候,都不好意思说是临的王献之。

    不知是高二还是高三起,她已经好几年没有认真练过字,但从小练字的功底毕竟还在,写出来的字不如以往,却还称得上是秀美漂亮:

    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

    今日斗酒会,明旦沟水头。躞蹀御沟上,沟水东西流。

    凄凄复凄凄,嫁娶不须啼。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

    竹竿何袅袅,鱼尾何簁簁!男儿重意气,何用钱刀为!

    这是卓文君的《白头吟》,相传司马相如要纳妾,卓文君于是作了这首《白头吟》给司马相如,表示一刀两断,绝不纠缠。

    也有人说《白头吟》是后人伪作,黎妙语并不清楚真相,也不在意,她喜欢《白头吟》,只是喜欢这个故事,喜欢这首诗而已。

    那时还是小小女孩的小妙妙,觉得这个故事里的卓文君,写出了《白头吟》的卓文君,简直太……太……太帅了!太酷了!

    那是一种让她幼小心灵都能感到震动的风采。

    然而,不论在历史上,还是在故事里,似乎卓文君都与司马相如又在一起了……

    或许,《白头吟》并非是一种态度和风采,而是一种手段和过程?

    据说,与这首《白头吟》一同送到司马相如手里的,还有《回怨郎》和《诀别书》。

    可惜,自己并不记得……

    她站在书桌前,默默的发了会呆,然后搁下笔,将桌上写着流利秀美字迹的纸张窝成一团,并在空中划过一道帅气的弧度,丢进了垃圾桶。

    似乎把烦恼都随着那张纸团丢进了垃圾桶,深深呼吸了一口气后,黎妙语走出书房,来到客厅,又来到琴房,最后来到卧室,终于找到了手机。

    “喂~”

    她拨通了妈妈的电话,嗓音软嫩甜美地道,“妈妈,我想出去玩。”

    “去哪?”

    “厦门。”

    “去厦门干嘛?”

    “找人。”

    “谁啊?”

    “哎呀你就别管这么多了嘛,我准备走了啊。”

    “你自己吗?”

    “对啊,我打车去机场,然后飞去厦门,然后有人接我的,你不用担心,我会随时给你打电话的。”

    “行吧,那你要注意安全,随时给妈妈报平安……身上还有钱吗?”

    “有。”

    “那一定记得随时给妈妈报平安。”

    “嗯,好,谢谢妈妈。”

    挂掉电话,黎妙语收拾了一下行李,认真的和喵喵道了别,然后拖着行李箱来到机场,又从机场飞到了厦门。

    落地之后,她拨通了李婉仪的电话。

    明明是三个人的事情,凭什么要那个坏蛋一个人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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