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儿的大学在十二月初新开了一家超市,规模不大,但也提供了在校大学生的基本生活必需品。这间新超市别有心裁地隔出了一处休闲区,供学生短暂落脚。休闲区面积不大,六把高凳子对着一个约莫两米长的白色油漆台面。时有学生坐在高凳上,放一台笔记本电脑在台面上打字学习,也有学生坐着匆匆吃完几片面包便赶去上课,更有三两好友拿着热饮低声畅聊。辛儿在第一次光临后,便喜欢上了这处人不多的休闲区,偶尔会独自坐在最里边的高凳上望着落地窗。窗外正对着不远处的篮球场和再远点的田径场,闲暇的时光里总喜欢对着远处放空,是辛儿用来消除疲惫感的一种方式。
一个平常的暖阳午后,辛儿捧着一杯刚泡好的热可可,坐在熟悉的高凳上。新超市里响起了一阵悠扬平静的旋律,却逐渐地沉重,等辛儿听清楚歌词时,才发现是一首过分悲伤的失恋歌曲。一曲终了,辛儿却还沉浸在刚才伤感的旋律和歌词里。这首歌似有一种魔力将悲伤渗透到每一个听者的心里,就算没有失恋经验的辛儿都被歌词击痛,那种痛彻心扉的感觉不禁让辛儿打了个寒颤。随手拿起手机,输入了刚才听到的大部分歌词,便找到了这首歌,是一名叫吴听彻的歌手唱的“怎么可能会寂寞”。辛儿裹了裹大衣,外面冷瑟的寒风却不及从心头涌上的寒意。不确定李修楷此时是否在上课,还是忍不住打了电话过去,那头传来李修楷疲惫地声音。
“你怎么在这个点睡觉?”辛儿不解地问道。
“昨晚和舍友通宵玩游戏,中午刚睡下。”
“最近经常听你说玩游戏,现在还旷课玩?”
“下不为例,实在太困了,我晚上再给你电话。”接着便是一阵沉默,竟然疲倦到连挂电话的力气都没有。辛儿不再说什么,收起电话,起身回宿舍。
那首歌的余音,一路伴随着辛儿走过石桥回到寝室。寒风在暖日被乌云遮盖后,变得更加肆无忌惮。刚来到宿舍客厅里,502房内传出的欢声笑语让辛儿如阴霾的心情逐渐恢复。
“辛儿,你回来啦,我们有件事要告诉你,快坐下。”舍长陈欣怡像发现宝藏似地拥向辛儿。鲁瑶和易小云也纷纷坐到辛儿的床边,大家都摆出一副要讲出激动人心的消息的架势。
“你还记得上次我跟你提过,在达铭酒店打工的事吗?我今天领到第一份工资啦,而且还额外给了我一个奖励红包呢。”舍长手舞足蹈地说道。
辛儿只是静静地听着,没有表现出舍长期望看到的惊喜的神情。如果是往日,辛儿也会说几句庆祝的话来增添大家愉悦的气氛,但现在她心里的寒意犹存。
“辛儿,你怎么这么平静啊?”易小云坐在床边靠近辛儿,轻声地问道。
“你难道都没有心动,也要去达铭酒店打工吗?”鲁瑶迫不及待地接话道。
“我目前没有这个打算,过段时间再看看?”辛儿如实地回答道。
“这个学期的课程都在早上十点多才开始,就算我们上晚班到凌晨回来,也会有足够的时间睡觉。况且你不想赚点零花钱给自己或你男朋友买点礼物吗?”鲁瑶睁着大眼睛,认真地鼓动着辛儿。
为了买礼物而牺牲自己的睡眠时间,况且还有可能影响学业,辛儿并不觉得现在去兼职是恰当的时机。但是转念想想,李修楷的生日在一月份,马上就要来临。往年都是拿父母给的零花钱买礼物,今年可以趁这个机会,靠自己的努力送他份生日礼物。
“好,我们一起去。不过我没有兼职的经验,希望到时不会拖累你们。”
“有困难,一起面对。”舍长陈欣怡胸有成竹地拍了拍辛儿的肩膀。接着,舍长简单地向辛儿介绍了在达铭酒店工作的要点。看着一脸疑惑的辛儿,舍长想着还是到了现场,再做详细解释也不迟。
隔天傍晚,舍长拉着辛儿匆匆吃过晚饭,便乘坐公交车来到达铭酒店,天台市区里最大的一座酒店。公交车的站点被设在酒店的停车场附近,而从停车场走到酒店大堂门口足有五分钟,沿途都是达铭酒店的室内及室外休闲娱乐区域。达铭酒店不仅在客房的业务上有高盈利,在餐饮,休闲娱乐特别是温泉领域也做得风生水起。舍长领着辛儿乘电梯来到八楼的宴会厅,“八楼分布着好几个宴会厅,我以后会逐一跟你介绍。我们今晚在洪福厅里帮忙,我先带你见我们领班。她是另一所大学的在校生,比我们高一届…”
“欣怡,你怎么才来,赶紧换制服。今天经理过来,大家都早到了。”
“雪姐,这位是我上次跟你提过的舍友,她叫辛儿,今天第一天来上班。”
雪姐看了看一旁安静的辛儿,急促地说道,“改天再自我介绍,你们马上去换衣服,快到洪福厅报道。迟到的话,恐怕这个月拿不到红包。”
看着满脸焦急的雪姐,辛儿一声不吭地站在舍长身边。临走前,雪姐还特地加了一句,“欣怡,你舍友看起来不怎么爱笑啊。兼职做服务员至少得多微笑,才不会遭到客人的投诉。”
辛儿对这样仓促的会面,心有不悦。但想到这只是临时的工作,又何必过多得纠结于人情世故。自己把工作完成,领了报酬离开,一切也就结束。辛儿安静地跟着舍长,穿过长长的大厅,来到偌大的带几个小隔间的换衣间。前台的工作人员向辛儿讯问了尺寸号码,便找来一套服务员的制服递给她。辛儿刚想说谢谢,只见这位工作人员连头也不抬,用类似命令的口吻告诉她们,要保管好制服等各种条例,甚至还提出了若损坏就要全额赔偿的要求。等这名工作人员说完,辛儿一言不发地走开,留下舍长在旁边,对着那位工作人员道谢。辛儿匪夷所思地来到换衣间,如果这家酒店的工作人员都像对待来做兼职的人员一样对待客户、人,估计它迟早得面临关闭。明明上次和爸妈来达铭酒店参加亲戚婚礼时,各处的工作人员无不喜笑颜开。这应该也算是职场上人际关系的一道坎,新人难免不被刁难与无视。
换上制服后,辛儿发现它出奇地合身,不论是袖子长度还是腰围尺寸。高过膝盖一点的裙子长度,刚好显出了辛儿修长的双腿。梦想着有天能穿上航空公司的制服,没想到却先穿上了酒店的服务员制服。辛儿在镜子前将长发挽起,看着第一次穿制服的自己,切实地感受到了自己的蜕变。想着酒店服务员的工作也能为将来成为空乘而积攒服务经验,辛儿将刚才的不悦收起,露出了带有两个小泥窝的甜甜微笑。
“天呐,你是我认识的辛儿吗?”舍长从旁边的小隔间走出来,盯着辛儿,诧异地说道。
“你完全不亚于电视里空乘选拔的热门候选人啊!”
“所以舍长,你觉得我有机会考上空乘吗?”
“那必须的,哪个航空公司会拒绝你这样笑容甜美的女孩呀。”
“谢谢舍长谬赞。”辛儿双手做拱手状,逗得舍长开怀大笑。
晚宴开始的前半小时,舍长带着辛儿来到偌大的厨房内,见到了领班雪姐和其他同样都是在校大学生的兼职服务员。令辛儿感到意外的是,同班男同学吕长竟然也被陈欣怡“教唆”来兼职,她的理由是,有男同学一起下班回宿舍会比较安全,但辛儿知道陈欣怡一直暗恋着吕长。
雪姐集合了洪福厅里的所有兼职服务员,用颇具领导风范的腔调,告诉大家在服务时要注意的事项,并且快速地分配了各个人员要负责的酒桌,而辛儿被分到了离礼台最远的一个酒桌。尽管服务员的工作看似简单,却也需要结合劳力和注意诸多细节,才会给消费者带来宾至如归的体验感。
辛儿走到酒桌旁向就坐的客人微笑致意,一位年长的阿姨笑着说,“唉哟,小姑娘长得这么标致,怎么来做服务员?”
这位阿姨对服务员所持有的偏见态度,让辛儿感到十分不悦。但转念想到,自己现在是在工作,不能在对待客人的态度上让自己和舍长惹麻烦,便微笑着说,“我在读大学,现在做兼职。”
“唉哟,难怪,我就想着你父母怎么会愿意让自己的宝贝女儿在这里做服务员。”
“我没觉得在这里做服务员有什么不好,我父母也会同意我靠自己的努力赚钱。”
“不是,她的意思是,在你这个年纪应该相亲结婚,或者找个更好的工作。”身旁的大叔说道。
“谢谢你们的关心,不过我还是得把今晚的工作先做好。”辛儿说罢,给了他们一个甜甜的微笑,又转身接盘子。当晚酒桌上的客人对辛儿很是好奇,对于他们的提问,辛儿都简单回答。到了适婚年纪,被各种介绍对象和催婚竟如此匪夷所思。辛儿的父母还从未提出过,反倒是在今晚被一群陌生人评头论足。
等到当晚的美丽新娘款款地走向帅气阳光的新郎时,辛儿终于可以暂时摆脱这群陌生人苦口婆心的“告诫”。礼台以纯白色为背景,各式鲜花有序地排列在红毯两边,再围着礼台摆满了一个爱心圈。两位新人站在爱心圈内各自发表着爱的宣言,当新郎吻上新娘,台下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和欢呼声。辛儿喜欢这种时刻,当他披荆斩棘,一路穿越过人海,终于来到她身边,是结束也是开始。结束了千百个日夜的寻觅,开始了长相厮守的约定。辛儿此时想到了李修楷,轻轻地翻了翻口袋里的手机,没有看见任何来自李修楷的讯息和未接来电。
辛儿呆呆地看着手机屏幕,手臂猛地被人拉了一下,抬头才发现是领班雪姐。只听到她紧锁眉头开始教唆的声音,却全然没听进去她讲的内容,辛儿依旧一声不吭地干着手中的工作。从什么时候开始,彼此不再频繁地打电话向对方诉诸思念,不再闲聊着每天发生在身边的趣事,也不再互道晚安和早安。
当宾客纷纷散去,辛儿疲惫地坐在小角落的空位上,等着陈欣怡和吕长一起离开。此时已近晚上十点多,却被告知必须准备好隔天酒桌上的餐具,才可以离开。辛儿抬手揉了揉额头,想着尽自己所能领取点酬劳,为李修楷买一双球鞋做生日礼物,未曾想到微薄的薪资竟需要如此巨大的工作量。看着酒店里穿梭着的其他全职服务员,他们肩负着怎样大的压力,才会每天坚持在工作岗位上。辛儿联想到以后想要考的空乘,也会像现在的兼职一样辛劳,甚至还要和家人在节日里聚少离多。但是和李修楷一起规划的未来蓝图又使她不再动摇,前路艰辛,要的只是李修楷在身边。每个人都有坚持下去的理由,或许是梦想,或许是家人,亦或是生活所迫。
离开酒店时已是凌晨,天台市区的灯火通明,凌晨的路灯把夜晚照耀的犹如白昼。吕长招呼来一辆的士,在回宿舍的路上,辛儿疲惫地睡着。第二天醒来时,因为昨晚长时间站立的缘故,酸痛感蔓延全身。辛儿想着等攒够了礼物钱就马上辞职,不然终会影响学业。而令她失望的是,手机依旧安静地躺在床边,没有他的晚安和早安。
下午临近放学前才收到李修楷许久未发的讯息,“这两天和舍友玩游戏,有点忘记时间,你一切安好吧?”
明明只有两天没有联系,李修楷发来的短消息像是久别重逢的问候,莫名的距离感隔在了辛儿的心头。“我挺好的。”辛儿回复到,然后又是持续的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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