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梦阳神罗二十九年,十月八日。号称南方最强骑兵的申国火烈骑覆灭,这群可以与赤那思轰烈骑争锋的骑兵帝王在自己国都的校武场被提前准备好的秋月国武士围杀。秋月国主甚至没有多给申国国主多余的时间,因为申孤岚是一个很可怕很可怕的角色,秋月国主不敢给其任何喘息的机会,对于南方的狮子,任何反扑的机会是致命的。所以胆小的丰中秋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命令麾下的秋月武士用申国武库中搜来的双曲反弯复合弓和破甲枪居高临下射杀三万火烈骑。

    整个过程持续时间不长,可是却惨不忍睹。偌大的校武场都是火烈骑的惨叫声,这群铮铮汉子就在自己的国家都城被灭杀,每个人都是被数十支蜂尾箭扎得通透,身上还插着数柄破甲枪,甚至连战马都未能幸免。几乎都是贯穿伤,绝无生还可能。

    待火烈骑全部倒下后,胆小的丰中秋下令找出申孤岚的尸体,只有亲眼看到申孤岚的尸体他才能安心。在他心里,申孤岚,夜明山还有赤那思君王这些人是他永远无法愉悦的鸿沟,只有用这种卑做的手段才能得以上位。为此他不惜任何手段。

    秋月武士进入校武场中,血雾弥漫,沙地都被鲜血凝结成块。他们本想在层层尸体中翻找申孤岚的尸体,却发现校武场正中一个身影依然挺立,一手举着长刀,一手握着申国的赤炎大旗,仰面向天状若嘶吼,甚至脖子上的青筋都若隐若现。秋月武士们小心翼翼的接近那个身影,赫然发现是申孤岚!

    见到申孤岚的秋月武士纷纷倒吸一口冷气,只见他身上密密麻麻扎满蜂尾,甚至连头颅,脸上都是箭矢,整个人被扎得像一个奇形怪状的植物,最可怕的是腹胸被破甲枪贯穿,整个一个透光见血的大洞,那火红漆甲都碎裂开来。可令人惊奇的是申孤岚没有倒下,就那样扶着申国的赤炎大旗傲然挺立,右手中的白鹿刀指向天际,好似要以雷霆之势当头劈下来般。那面赤炎大旗在腥烈的风中猎猎作响,虽然被箭矢扎得满是窟窿,但赤红的大旗上,那个笔意张狂如铁画银钩的‘申’字依旧威势逼人。

    虽已身死,余威尤烈!

    秋月武士小心的一步一步靠近,生怕这个满身箭矢的可怕人物突然跳起来将他们杀的干净!申孤岚的武力在南方都是传奇,只有镇天大将军能压制其一头,是以这些武士不得不小心。

    申孤岚身上的鲜血一滴一滴落下来,在沙地上腾起一小片尘雾。斑白的头发散落开来,倒像是一个阿修罗恶鬼般,尤其是正扎在头上的箭矢伤口中渗出一道白色的脑浆,与红色的血混在脸上更显恐怖,他的眼睛没有合上,就那样冷冷盯着前方,眼中是狮子般的威严。他周围全是躺下的尸体,只有他一个还擎刀执旗傲然挺立,诡谲之气更重!

    秋月武士小心的靠近,腰肢供得像张满的硬功,只觉得这个已死的武士值得他们跪拜下去叩首行礼,相比而言,自己的国主当真是小人。可他们不能说什么,毕竟他们是秋月人,丰中秋才是他们俯首帖耳的主上。

    “他死了没有?申孤岚死了没有啊?”武士们身后传来一阵嚣张的叫声,但声音中那股紧张的声音依旧能听出来!

    武士们回头看去,丰中秋用袖摆掩着口鼻走过来,身边跟着一脸淡漠的陆妙柏,一大帮护卫的武士围在两人身边,生怕异变突生。

    “你,给本公看看他死了没!”丰中秋拽着一个护卫的领子抛到申孤岚脚前,护卫一轱辘翻起来,胆怯的看了国主一眼,迎来的却是两道凌厉逼人的目光,他颤抖的爬起来,小心的伸手探到申孤岚鼻子下,心中暗骂国主胆小:“都被你整成这样了,怎么可能活下来?”

    护卫看着申孤岚威严的面容,虽然脸上污迹斑斑,可那股气势还是令他心中发寒。他清清楚楚的感到申孤岚的鼻子中没有丝毫气息,回过头对丰中秋说道:“国主,他死了!”

    “啊?哈哈,庄稼把式?本公庄稼把式?”他袍袖一甩,潇洒地挥开护卫的武士,大步走到申孤岚面前,一脸讥讽的说道:“本公庄稼把式?你这头南陆雄狮还不是死在本公手中?啊!”

    他站在申孤岚身前,胸膛挺起,可个子还是比申孤岚低了一头。梦阳贵族中都说秋月国主是庄稼把式,绝不是无的放矢,丰中秋真么看都像是个农民暴发户,没有帝都贵族的雍容,没有英武将领的勃发之气,更无法赶上皇族那种与生俱来的掌控感,整个人看起来怎么都不像个贵族!

    他伸长的脖子往回缩了缩,看到申孤岚的白鹿刀直指天际,直欲朝他脖颈劈过来,就有一种寒气逼人的感觉!缩脖子的动作真像一只乌龟,可那双眼睛瞬间贪婪起来,颐指气使道:“你,把他手中的刀拿过来!”

    丰中秋早听说申国国主申孤岚的武器是一口名刀,名为‘白鹿’,是流年皇帝当年分封诸侯时,封赏给申国先祖的。而他们秋月先祖只是得到较为肥沃的土地——庄稼把式的称谓就是这样来的。这怎能不让他嫉妒?

    秋月武士恭敬的双手递过刀,丰中秋迫不及待的将刀握在手里,白鹿刀入手沉重,刀柄用硝制过的鲨皮和金线包裹,与手掌纹理很好贴合,这样即使手中粘上鲜血也不会打滑;刀镡整个是濯银铸成的鹿首,分叉的鹿角古朴华贵,鹿眼的位置镶了两颗切割精美的水玉,更加华贵。而长达一米二的刀身雪亮,刀侧那两道血槽极富装饰性,而刀前段的弯出一道完美的弧线,在阳光下激射出璀璨的光华。

    丰中秋伸手抚过白鹿刀,感受到那种寒意彻骨的阴森感,拇指在刀刃轻轻滑过,一阵尖锐的疼痛感从指尖传来——拇指只是轻轻一抚就被划破!他不禁叫道:“好刀。好刀啊……”

    他抬起头看着申孤岚依然挺立的身子,那高举的右臂空空的,没有再拿着什么,只是左手扶着的申国赤炎大旗依旧凌风烈烈。丰中秋嘴角泛起冷笑,毫无征兆的手起刀落,一道亮光闪过!白鹿刀的锋芒斩断那杆大旗,劈斩开申孤岚的脖颈,连同高举的右臂一并斩下来。那颗头颅打着旋儿飞到空中,再轰然落地。

    猛然间,丰中秋爆发出一阵嚣张的笑声——极尽张狂得意之态!似乎从攻占申国后,他的脾性一下子变了好多。那个高高在上以前令他无比畏惧的申国都被攻陷了,还有什么做不到的呢?似乎一下子从这件事中找到了自信,不那么畏首畏尾,甚至连陆妙柏的话也听不进去了。

    他得意地笑着,一脚踹到申孤岚无头的尸体上,将之踹倒在地上,然后弯腰捏着那颗头颅上斑白的头发,得意的将头颅拎在手中轮了两圈,张狂的笑声像是恶魔般。丰中秋身边的武士脸上不由得露出一份厌恶的神色——作为武士,申孤岚是值得敬佩的,可落得如此下场,他们看着也心酸。国主的手段,未免太过歹毒。

    头颅上的血迹溅在陆妙柏白色的长袍上,这个谋略过人的文士眼中也闪过一份憎恶。

    丰中秋就这样一手握着白鹿刀,一手提着申孤岚的头颅,大笑着向申国王宫走去,嘴里张狂的声音撼天动地。

    申国王宫。

    这是申凡寒的宫殿,现在已经被重兵把守,绝无逃出去的可能。

    申凡寒挣扎着坐起来,慢慢爬到梁月心身前。那孩子头上那块被撕裂的头皮已经被敷了药用白纱包起来,但可以肯定那巴掌大的一块头皮是不会再张头发了,这对于一个漂亮的女孩来说是多么可怕的事情。更可怕的是这个眼中容不得半点污浊单纯可爱的孩子心中会留下怎样的阴影,谁也说不清楚!

    孩子还在昏睡,可以看见她眼角渗出莹莹的泪水,嘴唇抿得紧紧的,似乎正做着噩梦。甚至是申凡寒以合上眼睛,脑中都满是丰中秋那张狂得令人心悸的笑声。他看着大殿门口那几十个全服武装的武士,知道没有逃走的可能,只能这样呆着了。

    希望父亲能及时回来援助吧!申凡寒都有些万念俱灰——就算是父亲真的能救下他来,也难逃父亲的责罚——尽然被庄稼把式攻占都城,这样的大罪,父亲绝不会轻易饶恕!

    想起父亲发怒时像狮子一样,他就觉得心中一阵心悸!

    宫殿外的武士突然齐声感到:“拜见国主……”

    申凡寒一下子紧张起来,将月心紧紧抱在怀里,眉宇间满是警惕的神色!

    “哈哈……大王子过的好么?呦,抱得挺紧啊——”丰中秋大步走进宫殿,满脸令人厌恶的笑。他看着紧紧抱着月心的申凡寒,眼中满是龌龊的光。

    申凡寒的眼睛瞬间长大了,他看到丰中秋手中的刀,那分明是父亲的‘白鹿’啊!怎么可能落在丰中秋手中?他实在不敢想象父亲输了……

    丰中秋循着他的目光,笑呵呵的说道:“不必惊异……”说着他背在身后的左手转过来,扔了一个东西过来。那东西咚咚落地,在地上滚了两圈落入申凡寒眼帘。待他看清那是什么时,一阵晕眩感将他狠狠淹没,从来没有过的痛苦劈天盖地的压下来,直欲将他揉捻的粉碎!

    那双目怒睁,头发斑白的样子,分明是父亲的头颅——他至死都未能瞑目么?

    申凡寒颤抖着,他在颤抖……像是被剥光了推到冰天雪地中了一样,无法言语的痛苦不留丝毫余地地将他淹没……那个敬畏的,可怕的,威武的,甚至一直在他心中都是战无不胜的父亲就落得如此下场?头颅被割下,武器也被别人当做战利品……他不相信这是真的!

    丰中秋看着申凡寒的样子,心里真的很受用。他嗤笑一声,说道:“你似乎不受你老子爱啊……呵呵!”

    申凡寒的头像闻到血腥味的狼一样抬起来了!狠狠的嘶吼道:“你说什么?”

    旁边护卫的武士立刻上前,飞起一脚,踹在他脸上,将他整个人踹翻在地。申凡寒紧紧将月心抱在怀里,用身体完成一个球形,江南孩子围在怀中,任由自己在地上翻滚,生怕磕碰到孩子。

    丰中秋冷笑道:“你现在还以为可以对本公大喊大叫么?现在这片土地的主人姓‘丰’,不再姓‘申’,你也不是什么申国大王子,只是一个可怜俘虏而已!既然是俘虏,就该有俘虏的样子,不是么?”

    他看到申凡寒不甘,愤怒,绝望,痛苦的神情,心里真的很受用。嘴角的笑意更明显了,唇上那两撇小胡子显得奸诈起来。他嗤笑道:“你知道申孤岚那老贼死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

    申凡寒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嘴唇哆嗦着!父亲会说什么?

    “他喊得是‘可怜我儿凡双……’,临死前关心的竟是那个聋子儿子,丝毫没有提及你这个长子,似乎,你们兄弟间,申孤岚更偏袒申凡双啊!呵呵,难怪你是长子竟然没有得到世子的封号,原来,根本不得父亲宠爱啊……可怜,可怜啊!”丰中秋大笑着说道,他喜欢这种感觉,这种折磨人内心深处最柔弱的那一块的感觉,折磨他身边的人,看着他痛苦却毫无办法的样子,那感觉真的很受用!那绝望,空洞,愤怒,憎恨,仇怨的神色,看在他眼里真的很受用啊!为什么自己以前没有这样的感觉呢?

    申凡寒喃喃道:“父亲在意的是……凡双么?在意的是凡双……”他像傻了一样,眼睛没有焦点,木木的盯着申孤岚的头颅,那头颅上的未能瞑目的眼睛同样空洞失神,两双眸子就那样对视着,只是已是阴阳两隔,是生与死的遥远距离……

    丰中秋仰头大笑起来,得意极了。他转过身来,对陆妙柏说道:“先生,申国这里暂时交给你,本公现在回秋月,先生务必统计处申国人口,国库,土地,年产这些账务;本公要尽早将申,南梁,秋月三国的土地合并在一起!早日完成称帝大计!”

    陆妙柏的神色极其平静,弯腰鞠躬,说道:“妙柏谨遵国主!”

    丰中秋满意的点点头,大步离开。

    陆妙柏恭送他离开宫殿,接着回头看着喃喃自语,六神无主的申凡寒,眼中是满满的悲悯,沉沉的叹了口气,也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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