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天,监舍里隐隐有矛盾喷薄而出的感觉了,虽然表面风平浪静,但监舍实际上已经分成了两派:威哥和阿峰一派;刘哥和其他人一派。从进来就一直默默无闻的司马也慢慢开始崭露头角,一直试图与监舍的常委们搭上关系,毕竟,水上漂是真心难吃。而这两天,每次在分完菜后,刘哥也会把司马叫过来,要么分点菜渣、要么分点榨菜或者花生米,总算能有点油腥味。

    晚饭之前,一切照常,依旧如往日,晚饭后,监舍里又来了一个人,这次,送人的民警还特意嘱咐:“这人有精神病,不要欺负他。”接着就进来一位看起来就呆呆的小伙子,鼻涕时常流到嘴唇边,然后又猛地一吸,那景象,着实把刘哥和监舍的其他人恶心到了。小伙子只有初二程度的文化,因为小时候发高烧把脑子烧坏了,所以精神上出现了残缺。都说精神上有残缺的人都是被上天吻过的天使,可这小伙子却是整个监舍的噩梦。

    常委们光问他名字就花了不少时间,才知道他叫小胡,是因为多次盗窃同一家药房,让药房老板忍无可忍报警才导致如此。小胡一般不和人说话,鼻子里的鼻涕也常常出来和大家见面,就像两条饱满的蚕。可能之前他没见过这种场面,看着满屋子的大汉、尤其是还有一些满身花背纹身的大汉后,内心有点恐惧,所以他总是东张西望不言语。犯不着给他讲监规,大家都知道这是对牛弹琴,所以在给他安排完床位后,大家便懒得理他,甚至连一贯来的、每个新人都必经的“安排牙刷牙膏毛巾摆放”程序都免了,直接让他放自己箱子里。

    “小胡,打个飞机给我们看看好不好?”刘哥笑着问道。“好哦。”小胡满不在乎地说道。接着,刘哥吩咐人递给小胡一个空矿泉水瓶子并扔给他一包洗发水,精神不太饱满的小胡就脱开裤子在房间角落的蹲坑上打起了飞机。这对王城的震撼是巨大的,几十年的文化学习形成的文化修养让他无法面对这些。但他还是随着大家的笑声笑了。

    很遗憾,小胡打不出来,于是乎刘哥又问:“你玩过女人吗?”

    “什么?”小胡可能还不能理解玩的意思。

    “就是找过女朋友没有?和女人睡过觉嘛?”刘哥又重申到。

    “哪有嘛,没有哦!”这下小胡明白了,他解释道。

    周围又是一片哄堂大笑,小胡因为打不出,担心挨揍而急红了眼,他用带着方言的普通话说:“哎呀,我不要在这里,我要去隔壁的‘号子’,那里有女孩子,你们好可怕!”又是一片大笑。罢了,刘哥也觉得无趣,便吩咐离小胡此刻最近的老曹拿一包卫生纸给他擦干净。

    接下来就是每天的监规诵读时间了,诵读监规的,当然只有未背完监规的新人们了,因为王城已经背完了监规,所以他被任命为监督监规背诵的“享受常委待遇的非常委”。以往这个职位是阿峰的。王城从威哥箱子里借了他那件独一无二的小马夹,因为每天列队训话时,威哥就穿着这件很“骚”的小马夹:被拆得只剩俩坎肩了,就像一个微型肚兜或者是女人露脐装的外套。还别说,一穿,还很有那么点感觉。王城穿着这件“骚”衣在读监规的新人队列前走来走去,颇有一点领导的意味。刘哥把王城叫了过去:“阿城,这件衣服穿着容易挨揍哦,你可是一直享受常委待遇的非常委。”话音刚落,王城听出了言外之意,于是赶紧脱下威哥的露脐小马甲,折好准备还给威哥。这时却看到戴哥在安排工作。

    多了一个人,那床上自然就睡不下了,这下没办法,戴哥又一次需要安排床位了,很显然,这次只能安排一个人睡在威哥旁边,别的地儿实在没处挤了,在戴哥和威哥沟通后,威哥没说话但脸色明显变了。

    此时,正在读监规的新人们朗诵声音稀稀拉拉,毕竟年龄跨度太大,文化程度也不一,加上有了“小胡”这个“搅屎棍”的加入,整体声音就像溃不成军版“鬼子进村”。

    “你们这些人到底在干什么?读不好就给我一直读,他妈的给你们脸了嘛?”威哥突然大发雷霆地对正在朗诵的大家吼道。这让正准备把小马夹还给威哥的王城吓一跳,他小心翼翼地把马甲放到威哥箱子里,手刚离开箱子,威哥就猛地踢了一脚箱子,王城这会还没缓过神来,只见站在床上的戴哥一脚把站在过道的威哥踹到,接着和老四从床上跳下来按住正躺在地上的威哥打,全程都让人措不及防,阿峰和王城此时离得最近,阿峰想劝架,抱住了老四,却被误伤,;王城小胳膊小腿的不敢上前,只好一直不断重复:“不要打了、不要打了。”监舍吵闹的声音很快就让值班副所长知道了,毕竟院子就巴掌大,加上24小时无死角监控,一点小打小闹都马上能发现,听到监舍外值班副所长的声音,大家都松开了手,老四转身指着阿峰的鼻子说:“阿峰,你丫拉偏架,你这样做要付出代价啊!”阿峰急得红了脸,赶紧解释只是想劝架,并且露出了腹部被误伤的伤口。

    而反观威哥,平日里在监舍经常用拳头砸墙的泰拳选手,此刻却被揍得惨不忍睹:左眼全部肿了,眼球中还有血丝;左脸完全被揍花了,眼睛里闪着泪花。这是王城第一次亲眼见到这种恶性斗殴,看到血,他有点恶心。威哥擦了擦眼镜,然后走到“哔哔”旁,按下了“哔哔”,顷刻,监舍的大门被打开了,几个民警站在门口看着室内,领头的副所长喊道:“谁带的头?谁打得架,给我出来?”威哥很明显是挨揍的,所以先出去了;戴哥和老四随后也走了出去,王城想跟去看看情况,却别刘哥叫住了。此刻刘哥说:“阿成,不要出去,大家早就看不惯阿威了,这些天他看到我把带号子的权力交接给老戴,心中不满,总是含沙射影挑战我们的权威,早就想找借口整他了,你不要参合进去。”

    转身,刘哥又说:“阿峰,你是阿威的小马仔,最近你很嚣张啊?刚才还拉偏架,你给我注点意。”阿峰又无奈地解释了下:“老大,我真不是他的马仔,我和他聊天多是因为我们是外地人,而且年龄相符,况且平时聊得都是生活上的事,今晚我只是不想事情闹大,所以拉住了四哥。”刘哥点点头,转身时说了句:“最好如此。”

    看着刘哥坐怀不乱的稳重,王城才第一次知道监舍老大的权威,他想揍你并不需要亲自动手,合计一下就有人上前,这可能就是被老大照顾后的义气吧。

    没几分钟,戴哥和老四都进来了,刘哥上前询问伤势,确定他们没事后,就帮戴哥和老四收拾起箱子,因为在监舍不管谁对谁错,只要打了架,就要被关7-15天不等的禁闭。关禁闭可不好受,单独的监舍;没有电视和娱乐活动;没有“号友”;每天吃水上漂就稀饭;甚至可能被戴脚镣。

    戴哥和老四的箱子里只允许带毯子、纸、牙刷牙膏水杯、毛巾和换洗衣服,其余的一切都不允许携带,不过我看到戴哥偷偷带了本很厚的体制小说,这本书还是前几天通过关系较好的外劳打饭时送进来的。所以这几天应该不需要太过担心戴哥娱乐方面的事儿,加上有老四作陪,应该不至于难熬。

    戴哥和老四走后,监舍里一片安静,大家都很惊恐,尤其是老曹、老郭这类上了年纪的老人和小胡这种脑子一根筋的小伙子。刘哥把王城和阿峰叫到了身边,对这件事发表起看法,至于监舍的其他人,是没有资格也不敢就这件事发表任何看法的。

    整个过程,刘哥都在询问阿峰平日里和威哥聊天内容,并着重确认有没有想“政变”的思想言论,这就是墙倒众人推吧。阿峰如实地回答了这些,我看得出来阿峰是真心的,也顷刻间敬佩起这位外地小伙子,能够在这种情形下保持原则,很了不起。

    正当三人聊这些聊得起劲时,“砰”的一声监舍大门打开了,威哥在分管副所长的注视下进来收拾东西了,随后又出去了,突然司马发声了:“李少侠,把他的东西给我扔出去。”这几天司马在老大面前出现的次数多了,也逐渐收到了老大的青睐,实际上已经成为刘哥身边的左膀右臂之一,刚才打架时,王城也看到司马趁乱往威哥身上砸了几拳。在监舍,只要打架,打人者关禁闭,被打者换号子已经成为一种铁律,自从戴哥动手那刻起,就意味着戴哥和老四要关禁闭了,意味着威哥铁定要调走了。

    待威哥走后,监舍大门又随之关闭,这门就像我们上厕所,为了保证绝对安全,除了日常放风,一般都是随走随关,而且基本大门一开,一定会有民警在一旁监督。此刻,司马也凑过来表达了自己的气愤,并对刚来那几天威哥指示他干这干那表示充分的鄙视。刘哥对司马的行为表示充分的肯定,并立马提拔司马接替威哥的位置,并对戴哥关禁闭期间的原本工作负全部责任。司马对自己的重用表示受宠若惊,毕竟这算是一步登天了,直接迈入监舍食物链顶端了。接着刘哥又说:“不要安排王城值班。”

    顿了顿,门又开了,只见威哥抱着箱子又进来了,原来疫情期间,没有核酸证明,别的号子不收,所以只能等过几天做了核酸再搬。威哥一进来,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刘哥和司马此刻却一直白眼瞧他,看得出来,刘哥和司马此刻都很厌恶威哥。

    威哥一进来就拿出毯子,蒙头躺在了地上。惊心动魄的一天又要随着那声电视的关闭而结束了。没有值晚班的夜晚,在监舍的生活里注定是幸福的。不过阿峰连续几天值两岗,已经有明显的黑眼圈了,看今晚的架势,估计还要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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