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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蜀州山巅耸立着一座古楼,金碧辉煌的琉璃瓦,朱红色的墙,巍峨的门楼庄严肃穆。

    门上“佛乐寺”三个赤金大字,赫然醒目。北极楼内,许多墙壁和碑石上还保留着历代名人的诗词。每间佛殿门媚正中高悬金匾,门上雕刻着精美的神仙、花卉图案,富丽堂皇。走进大雄宝殿,映入眼帘的是三尊大佛像,单露胸膛,双膝盘坐,双手合十面泛笑容,惟妙惟肖,生趣盎然。走过大雄宝殿便是大士殿,这里供奉千手千眼观世音。观世音对面是一尊金甲金刚,全身披挂,威风凛凛。楼上是著名的吕仙楼,喜欢托梦的人则要在此楼虔诚祷告,睡上一晚,心想事成。

    三人以年轻白衣为首缓缓走向这向往登临极乐的九九八十一道阶梯,中间香客来来往往,其中也有不少怀春少女注意到这个气质不凡,长相更是惊天地的白衣男子,脸颊羞红,暗自窃语,如何与他搭讪,不过随后又瞧见身后紧紧跟随的青衣姑娘,样貌更是出众,自觉不如,不由冷哼一声,撩裙而走。

    站在佛院前,年轻白衣扭头俯瞰乐佛寺全景,庙廓绿树环抱,花草簇拥,安静静心,还有那栩栩如生的摩崖雕像,使我感到如坐云端,遨游于仙境,无限快活。寺院周围,那九座富有色彩的山峦,像正在开屏的孔雀,那艳丽迷人的尾巴环抱着孔雀头,安静而美丽。

    佛庙里走出两个年轻的和尚,见到吴忧双手合十先是一句阿弥陀佛,似乎是早已预料到今日会登门拜访,神态镇定,轻声道:“吴施主,主持已在大殿后等候多时。”

    吴忧双目有些意外,笑问:“方丈如此神通广大,能算得了今日吴忧会前来?”

    年轻和尚摇头,心有余悸的看了一眼身后容貌可算是倾国倾城的曲小莲。这个青衣姑娘刚刚弄得动静可是大,全寺的人都知道卢家的三公子被人当众给废了第三条腿,连忙将其送给方丈医治。老方丈一见到被抬进来的是卢三公子,略微吃惊,卢家毕竟在蜀州还算是大门大户,凭白无故在佛庙里出事,若不给他们一个满意交代,恐怕这个担子今日是不好了结的。

    主持不愧是主持,在短暂的权衡利弊后,立刻给已经疼晕死过去的卢家三公子整治,还未来得及扒下裤子,一股气息就从卢家三公子肚脐三寸之下传来。

    这是曲家的气功。

    主持微微一愣,不由苦涩一笑,如果是寻常的断根尚且还能碰碰运气医治,可现在是曲家气功,看眼前这延绵不息的气息,恐怕下此手的人并未打算留手,今日恐怕就算是大罗神仙来了都不管事。

    轻轻一叹,阿弥陀佛,看来卢家三公子命中有此劫难,随即命人将卢家三公子抬下去,顺便通报给卢家人。

    老主持都不用多想,眼下能在蜀州见到曲家气功,不是曲先泉就是他那卖给吴家做婢女的女儿,只是与身旁和尚稍加打听,是一个青衣姑娘,心中答案就已了然。

    吴忧没忍住一笑,扭头打趣道:“看来曲姐姐的名声,比我还大。”

    曲小莲脸色一红,小心翼翼道:“不会给少爷添乱吧?”

    吴家少爷在佛前哈哈一笑,摆手道:“断的好,反正留着也不干正事。”

    曲小莲抿嘴一笑。

    两个年轻和尚傻了眼,他们自幼在佛庙苦修,只是偶来听上山香客说阳城吴家有个少爷不成器,原以为卢家三公子已经是纨绔代表,没承想,今日来了个更加大言不惭的。

    穷书生不闻这些事情,只是仰头看着庙宇里金碧辉煌的佛像,幽幽叹了口气。

    年轻和尚缓过神,做出请进的手势。

    三人刚要进殿,又被拦了下来。

    吴忧皱眉道:“这是干甚?”

    年轻和尚不敢多言,只是轻声道:“主持只请吴施主一人。”

    年轻白衣冷笑一声:“如果今日我非要三人进呢?”

    话音刚落,白衣身上就升起一抹恐怖的杀意。

    甚至没见过猩红的年轻和尚怎会经得起如何恐吓,只是牙齿打颤重复道:“主持说,让吴施主一人进。”

    年轻白衣皱眉继续问道:“不能通融?”

    年轻和尚摇头。

    吴家少爷看了身后两人一眼,只是留下一句在此等我,就入了庙堂。

    曲小莲见此倒也没觉得什么奇怪,只是找了块阴凉地坐了下来。

    穷书生更加不以为意,靠在大殿外的门栏上,掏出那本还没看完的书籍,细细品读,不去理路过香客抛来的奇怪目光。

    由佛庙外殿走内殿,还要上九九八十一个台阶。

    走在台阶上,吴忧抬头望着窗外朝阳东起,自言自语道:“善恶终有报,不信抬头看,老天饶过谁?”

    随即撇嘴道:“又说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古人说道理,就喜欢扇脸。”

    吴忧上楼,转身望向这与辉煌大殿显得格格不入,身披袈裟着麻鞋的贫苦老和尚。

    一双笑时迷人眯时阴沉的丹凤眸子,直直盯着这名被蜀州人供奉为活佛的禅宗僧人。

    佛门有大小乘区分,密教又有黄红之分,装束各有不同,吴忧因为娘亲虔诚信佛,对僧人的态度始终不好不坏。

    老僧双手合十道:“公子信佛,善哉善哉。”

    吴忧压抑下心中起先怒火,默默还礼。

    老僧袈裟清洗次数多了,可见多处针线细密的缝补,只不过始终素洁,不显邋遢,须眉雪白,手提一根竹苇禅杖,更显和蔼慈悲。

    此时老僧微笑道:“老衲自京城五十里外的皇家佛庙,因当朝圣上注重道家,故而远离煞气,在蜀州乐佛寺一待就是三十年,今日见到青衣姑娘的曲家气功,故而想到吴家公子近日登临蜀州。刚刚见公子行走步伐沉重,觉得公子心有沟壑,不知是如何养意,若是不慎,深坠其中,就不妥了。既然公子信佛,若是不嫌老衲呱噪,倒是可以与公子说些佛法长短。”

    吴忧重新坐下,微笑道:“原来是前朝皇家佛寺的得道高僧,恳请前辈不吝指教。”

    老和尚也不走近,就地而坐,与吴忧遥遥相对。见面以后老僧便自报山门,也算诚意十足。

    老和尚将竹苇禅杖横膝而放,吴忧洗耳恭听。

    老僧缓缓说道:“公子身怀天道剑骨,天生的剑道仙人,只不过荒废十余年时间,现在外练筋骨皮,内练三教真气,蔚为大观,天资之好,天赋之高,毅力之韧,实乃罕见。”

    被老僧一眼看透几乎所有秘密的吴忧内心震撼,脸色如常,笑道:“前辈无须先抑后扬,直说便是。”

    老和尚笑了笑,道:“上古贤人治水,堵不如疏。不论刀剑,还是佛门闭口禅,道教锁金匮,以及武人闭鞘养意,现在外练筋骨皮还只是稍稍半桶水,内里的三教真气又在打架,再加上后来加上去的气运剑意,这让公子一时不知该如何处置,好在又有欧雁青辞给的儒圣之力缓上一口气,这才平息体内的混乱。不过贫僧还得提醒公子一句,天赋再好,也不能一口吃成胖子。”

    吴忧真诚道:“不敢与老前辈打马虎眼,在我看来,唯有此道能在短时间能速成大道,力缆狂澜,这个世道,已经不能允许我有太多时间成长,不然若是身前身后都无忧,我何必走这江湖路?”

    对此,老和尚也并未把主持姿态放出来,见到吴忧如此说,也没有因为出自皇家佛庙而就笑他年轻气盛,只是气态平和道:“公子的想法是好的,三教之力辅佐剑意,再加上自身剑骨与吴家气运,若能达到一个调和状态,这样一举飞升仙人境界,皆可称作天下无敌。”

    吴忧退了一步,不再争锋相对,问道:“如果我愿小疏积水,又该如何?”

    老和尚抬头说道:“与女子欢好即可。公子现在体内阴阳失调,只是凭借儒家圣人道延续一口气,摇摇欲坠,并非公子所以为的所剩几大窍穴未开,而恰恰是少了阴阳互济。”

    吴忧嘴角抽搐了几下。

    老和尚爽朗笑道:“公子切莫以为老衲是那淫僧。只是男女欢好,是世人常情,老衲虽是外人,却也不将其视作洪水猛兽,何况年轻时候,也总是常常晚上睡不踏实,要挨师父的打骂。”

    老僧收敛了些笑意,正色沉重道:“公子想要速成,为世间开一条太平大道,这是好事,天地间浩然有正气,虽并不排斥杀气,只不过夹杂了戾气怨气,驳杂雄厚却不精纯,需知误入歧途,此路每走一步,每用力一分,看似劳苦远行,实则走火入魔。公子可仔细想想,若是今日没有体内那三教真气,吴家气运,年前剑池剑意,现在的剑道水平,是否会差一些?”

    老和尚倒了第一碗清茶水,持平,再倾斜,再摇晃,等碗中水平静下来,“公子,我们为人处世,都是这口碗,天地正气是碗中水,只是深浅有不同,若是有一天,这个碗里的水超过谁能容纳的地步,就会溢出,最终甚至还不如从前。”

    吴忧皱眉道:“既然如此,何来多多益善,一口吃不成胖子是不错,但胸怀天下,不能有容乃大,岂能一扫天下污垢?”

    老僧喝了口水,摇头笑道:“老衲不敢妄下断言。”

    吴忧啼笑皆非,眼神柔和许多,笑道:“老前辈不愧是皇家佛院的老活佛,只言片语,就把大道理说在小事情上了,比较那些天女散花的佛法,要顺耳太多。”

    老和尚一手捧水碗,一手连忙摇摆道:“什么老活佛,公子谬赞了,老倒是老,不过离活佛差了太远。老衲在寺内除了常年读经,擅长的不是说法讲经,其实也就只会做些农活,道理什么的,都是庄稼活里琢磨出来的。”

    吴忧好奇问道:“皇家佛庙……里头是否有一个喜欢穿黑衣服,娶妻生子的一个老和尚?”

    老僧笑容云淡风轻,喝了口清茶,笑道:“哈哈,和尚娶妻生子?贫僧修道如此久,从未听说过如此荒唐之事。”

    吴忧笑道:“那就是有了!”

    老和尚哈哈笑道:“非也非也,公子所说的黑衣老和尚,贫僧怎会不认识,只是他啊,虽然贵为皇家佛庙的主持,可惜没有一天是诚心想要入佛的,不然依照他写下的佛经,早就已然是活佛了。”

    吴忧嘴角抽搐得厉害了,眼神温柔问道:“原来如此,方丈可否说说,为何黑衣老和尚一天未曾入佛?”

    老和尚宛如开了天眼的佛,轻声摇头,“不可想,不可念,不可说。”

    吴忧皱眉,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沉声道:“今日在佛庙外遇到一个读书人,我看他天资不差,老主持又是得道高僧,本应该是两个相辅相成的角色,为何闹到如此地步?”

    老僧起身倒茶,慢慢喝着茶水,笑道:“原来今日公子会来拜访老衲,全是拖了那个年轻人的福气。”

    吴忧坐下后,问道:“请老方丈给我解解答案。”

    老僧点头,感慨道:“那个年轻人贫僧印象可是深刻,蜀州这么多香客,贫僧不能说看遍天下人,但也算是阅历丰富,可从未遇到一个读书人戾气如此重,上来便以流水谈论霸王。中庸与驭皇,旁人习得一,前者能保江湖太平,后者能平步庙堂青云,可他倒好,像合二为一,这一点,跟公子却是有些相似。”

    吴忧微微一笑道:“原来如此,所以方丈是让想让他在佛庙里苦读,将戾气压下来?”

    老僧点头:“正有此意。”

    吴忧摇头微笑道:“雄鹰振翅高飞,以山峰凶石磨砺爪牙,若被人为驯服,还怎能称呼天上王者?不过是家养得飞禽走兽罢了。”

    老僧睁大双眼,楼外传来一阵响彻云端的车马声。

    年轻白衣缓缓起身,恭敬的行了一个礼,看着窗外,轻声道:“卢家人,来了。”

    老僧双手合十,喃喃一句:“阿弥陀佛。”

    吴忧打趣问道:“方丈,今日的乐佛寺啊,该闭眼了。”

    老僧闻言双眸微咪,金刚怒目。

    年轻白衣不语,只是看向窗外,那密密麻麻由数百人形成的队伍,轻轻一笑。

    剑意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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