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半山腰的时候,朝长陵听见身后响起一声:“阿、阿兄!”
小椿菊从村里追了出来,目光先是飞快地瞟见猎户,然后才看的元秋。
她跑到他跟前,又磕磕巴巴地喊了声“阿兄”,才小声说:“你能跟我到那边去吗?我有话要跟你说。”
元秋不答,小椿菊急忙去看朝长陵。
“快去快回。”
得了她的批准,小椿菊拉住元秋的手匆匆走开,远到他们都听不见了才停下。
“什么事?”元秋脸上没了笑。
“我、我只是想来问你,对于长藤姑娘……你是怎么打算的?”
小椿菊不是傻子,她看得出来,元秋虽然平时在众人面前也是礼貌温和的,但从没那样对人笑过。
他对那个来路不明的外来人很不一样。就算只是装出来的,可不一样的东西,就是不一样。
“你也知道董老二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你对长藤姑娘太好,他不会放过她的。”
小椿菊说着说着有点急了,顾不得再装模作样喊什么阿兄。
“元秋,我知道,长藤姑娘肯定不是寻常人,她会武功,说不定比我们想的还要厉害。可是……可是,她和你只是萍水相逢,她怎么可能愿意冒险救你出去?”
“而且再怎样功夫了得,她也只是个女子……要是董老二和爷爷发现这件事,她肯定会被……”
小椿菊揪住他的袖角,抬头望着他。
“你宁愿冲外来人假笑,也不愿意相信我吗?”她难过地抿唇:“只要你把事情告诉我,我一定尽最大努力帮你,我们可以一起逃出这个村子。”
“帮我?”元秋终于抬起眉梢,给了她一点反应:“那我要是让你去杀自己的亲爷爷,你敢动手吗?”
“我……”
小椿菊僵住唇瓣,下意识躲开了他如针一般刺痛她的目光。
元秋笑了笑,那笑像是揶揄,像是讥讽,其中唯独没有对她的冀望。
抬起胳膊,慢条斯理地从衣袖上摘去她的手,小椿菊听见他冷冷的嗓音在耳边响:“你救不了我。”
在等元秋回来的间隙,朝长陵摆弄起手中的捕兽夹。
这东西她听过但没见过,比想象中牢固,用驱魔符和锋利的铁齿加以束缚,让妖兽安静几天不是问题。
朝长陵并非符修,画的符也只能做到这个程度。
猎户看她一张一张往上贴,心里到底是不信占了大头,自以为这么说能吓到她:“你这东西要是没起作用,到时候可不要吓得尿了裤子求我回头救你。”
“会有用的。”
朝长陵淡淡回了一句,猎户犹如一拳打在棉花上,只觉这女娃娃小小年纪却狂妄至此,愣生生不把自己放在眼里。
元秋回来时,她已经把三个捕兽夹上的驱魔符都贴好了。
“你们说什么了?”朝长陵没兴趣知道,猎户倒是咧着嘴角饶有兴致地问。
“没什么,来叫我早些回去罢了。”元秋答。
“小椿菊那丫头怎么就只关心你,不来关心关心我呢?你说是不是?”猎户的笑容里含着恶意:“反正你只是村长收养的,早点把小椿菊娶过门不就得了。”他作势揽住元秋的肩膀:“到时候就让我在你们婚床上……”
“啪嚓”
是朝长陵拉下了路边的一根树枝。
元秋趁机往她那边靠了靠,猎户的胳膊搭了个空。
“你干什么?”他的荤话被打断,很是不爽。
“别吵,妖兽在附近了。”朝长陵道。
凡人的眼睛看不见妖兽经过后留下的痕迹,修士却能轻易捕捉,就比如她面前这几根枝条,无一不挂着几缕灰紫色的瘴气。
还很浓烈,起码半个时辰前才经过这里。
“捕兽夹就放在这吧。”她瞥猎户一眼:“让让。”
猎户往地上啐了口,忍住没发作,他倒要看看一会妖兽真的出来,她这架子还端不端得起来。
其中一个捕兽夹被扔在枝丫下的草丛里,朝长陵继续往山上走。
此时已近黄昏,橙红的余晖洒在元秋半边脸上,映得他削痩的脸颊白得透明一样,那个还未完全消下去的巴掌印就红得格外显眼,让朝长陵有点在意。
“你被打了?”
元秋笑了下,是那种柔软无害的,却根本不打算回答她这个问题的笑容。
“上过药了吧?”她又问。
“我身体底子好,这种小伤,不用上药。”这回倒是回了话,可惜答了跟没答一样。
朝长陵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别的话可说了,罢了,左右凡人的麻烦事和她无关。
快要走到山顶,隐隐能听见前头传来妖兽粗重的鼻息,看来它们是暂时把山顶霸占为巢了。
“你们在这里等着。”她扭头吩咐二人。
猎户问:“怎么,妖兽就在这前头了?”
朝长陵点头:“我去把捕兽夹放下就回来。”
凡人不懂如何控制身法,步履又杂又重,很容易被察觉,她只身一人去,起码可以不惊动它们。
猎户眼珠子转了转,满口答应道:“行,你去吧,我和元秋在这等着你。”
朝长陵又点了次头便离开了。
只剩下猎户和元秋两个人。
“你要去哪儿?”
刚说完在这待着不动,可等朝长陵一走,猎户抬脚要去追她。
元秋道:“不是要等她回来?”
猎户扯起嘴角道:“我什么时候说了要等她回来?”
这些妖兽归根结底是被她引来的,他们一村人凭什么要为了保她和这些妖兽死磕?况且,他根本就不相信那个小丫头片子说的话。
早点过去趁她不备将她推进妖兽的巢穴,才是最简单了当的法子。
自己的罪过就自己受着,想让他们给她当冤大头?呸,想得倒美!
猎户刚往前一迈步,手从后被元秋抓住。
青年的手笔直有力,削痩又白皙。
他回头,看见元秋正无声地盯着自己看。
他很少会主动注视他的眼睛,大多时候不是厌恶就是冰冷一片,可此时,那双漆黑的瞳孔中闪着晦暗的光,似乎有两只小钩子在轻轻翳动。
青年的手指微弯,用指尖勾了勾他粗糙的掌心,意味再显然不过。
“嘿,”猎户咬着牙恶狠狠笑了,“果然是个天生就会勾引人的贱货。”他一把将人摁倒在地。
头顶有鸟雀咕咕的叫声,脚下是泥土特有的芬香味,他乐意看见元秋那张漂亮得不似人的脸在这种荒郊野岭被狠狠弄脏。
“怪不得不想让我走呢,想在这儿被我干就直说啊?”
他捏住元秋脸颊上的软肉,之前赏他的巴掌印还留在那里,像是欲情所致的潮红。
身下的青年没有回答,前倾身体,双臂环住他的脖颈。
这是从未有过的主动迎合,猎户兴奋得大脑几近沸腾。所以他没能看见元秋阴冷的眼神,和一点一点被他从袖中□□的,泛着寒光的匕首。
当朝长陵来到山顶,看见空无一物的妖兽巢穴时,心中只有一个想法:完了。
她一边往回赶,一边冲远处的人影喊:“快走!”
元秋的刀尖就在这一声喊中没能刺下去,因为猎户几乎是条件反射地让了开。
朝长陵来到二人身旁,猎户已经起身,只有元秋还坐在原地。
他衣衫微乱,宽敞的袖口还没来得及放下,露出一截布满鞭痕的上臂,再一动,袖子落下去又将其遮住。
朝长陵无暇顾及,确认二人都还活着才道:“我们估计早就被发现了。”
猎户冷哼:“我猜也是。”本来就没指望她能有什么用,也早就知道她会找这种借口。
“多半是嗅到了你伤口的血腥味。”
朝长陵并不知道猎户之前根本没有好好换药,要是知道,她不会让他跟来。
“现在不能下山,天黑之前,找个地方躲躲。”
哪怕是没有神智的妖兽也知道要在山下堵人,趁着它们还没找上门,朝长陵打算找个洞窟藏身。
“为什么?”猎户不乐意:“要是被它们堵在洞口怎么办?你想让我们陪你一起死?”
“堵在洞口正好。”朝长陵手里还有两只没放下去的捕兽夹:“让它们有来无回。”
“这破玩意能有用?”猎户被她的无知气笑:“你要躲自己躲吧,我可要下山去了。元秋,走。”
他伸手过去抓了个空,元秋往后一退,淡淡笑道:“我打算和长藤姑娘一起。”
猎户嘴里那句“婊子”险些要骂出来,刚才是谁像个娼妓似地冲他伸手求欢,现在倒翻脸不认人起来了。
他目光如豺狼般阴狠,似要将他千刀万剐、拆吃入腹,元秋偏过视线,手指揪住朝长陵的衣角,一言不发。
这种事,如果不是在眼皮子底下发生,朝长陵是不太想管的。
她眼中浮现出元秋脸上那个巴掌印,到底开口道:“决定好了吗?等到天黑,下山的路可就不好走了。”
猎户现在恨极了这个女人,一次二次搅他好事,他胳膊上的伤,说白了也是拜她所赐,他决心要好好收拾她,咬牙切齿道:“行,元秋既然不和我走,那我也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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