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德十三年,盛夏,南薰馆。
今年的夏天尤其热,华自闲泡在池塘中避暑,脑袋上顶着绿荷叶冒出水面,大口喘气。华令家紧随其后:“憋死我了!”
华令禾闭气功夫最好,最后一个冲出水面:“我赢了!家家、黏黏你们两个手下败将,愿赌服输!”
华令家耍赖:“不玩了,不玩了,没意思!”华令禾怒:“华令家你赖账!”华令家顾左右而言他:“今年夏天可太热了!”华自闲认同:“确实太热了!再这样热下去,会出人命的!”
华令禾成功被带跑偏:“多地大旱,再这样下去,洛水都要干涸了!”华令家补充:“粮食绝收,朝廷赈灾,爹爹又要忙了。户部尚书老大人每年都要上演花式哭穷。你们说,又不是户部尚书自己的钱,有什么好舍不得的!”
本朝户部尚书属貔貅的,只进不出。昭德太子提拔上来的官员,照样能入内阁,把持户部这些年,可见其以户部为家、精打细算的精神,是多么值得肯定!
华自闲提议:“听说南市新开了家蟹百味,我们去尝尝?”华令禾气:“华黏黏你是不是傻!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吃!”
华自闲有自己的道理:“可是如果我们不去光顾,蟹百味经营不下去,天底下不是又多了一家可怜人?万一欠了外债,卖儿卖女,我们心里面能好过吗?”
双胞胎被说服。华令禾担心的是:“如今城中有些乱,母亲能允许我们出门吗?”华自闲打包票:“可以让哥哥保护我们呀!随便还可以去佛寺、道观求个降雨符什么的,说不定能感动上天。”
华令家担心:“秋闱马上就要开始了,正是苦读的时候,还是不要打扰大哥了!”华自闲同样有烦恼:“天气这般闷热,我怕哥哥熬坏了身体,想让他放松放松。”
洛阳的天实在是太热了。华家父母心疼女儿,姑娘们的课业,都改在了傍晚天气最凉爽时。惠竹轩的铜柱内放满了冰块,依旧不够清凉。
华家这样不差银钱用得起冰的人家都尚且如此,更别说普通市井人家,过得都是什么样的日子。
华自闲和姐姐们分享小道消息:“我听小宝哥哥说,南边已经热死人了。让我没事少出门,多准备药材。今年天气不对劲,万一有疫病就更糟糕了!爹爹已经让广善堂准备药材了。毕竟人耐不住热还能躲在屋子里。小动物们无处可躲,很容易变成疫病源头!”
华令禾害怕:“我们还是别出门了吧,太危险了!”华自闲担忧:“哥哥闭门苦读,我怕他熬坏了身体。”
华令家拍板:“我们明天就是南市玩一圈。我和阿禾去求母亲,哥哥那边交给你了!”华自闲高兴:“保证完成任务!”
小姑娘们出个门,就跟放飞的小鸟似的,要不是有华寄锦跟着,都找不着家了!宵禁之前,华寄锦勉强将姑娘们送上马车,快马加鞭,向崇政坊赶去。
姑娘们头挨着头睡着了。到了华府门口,华寄锦叫醒了双胞胎,舍不得叫醒华黏黏,抱在怀中,轻声道:“先去宣阳居见陆夫人,她很挂念你们!”
兄妹几人结伴而行,得到消息的董妈妈匆匆赶来:“姑娘们,你们总算回来了!”声音有些大,惊醒了华自闲,华寄锦很是不高兴。
不知出于何种原因,董妈妈对华寄锦很是惧怕,见面自动矮半截。“姑娘和姑爷因为因为二姑娘的婚事吵了起来!”
双胞胎异口同声:“啊?”人都有些傻了。华寄锦问:“谁?”董妈妈没明白:“什么?”华寄锦耐心解释说:“父亲看重的是哪家儿郎?”
董妈妈回答说:“秦家长房的新科进士秦川。”华寄锦由衷评价道:“秦川人品不错,长得也挺好,李四哥多次提到他。秦川年少有为,晋宁公主寿宴后,秦家不说炙手可热,也恢复了昔日几分荣光。秦川尚未婚配,可是热门的女婿人选。”
董妈妈不说话,显然站在陆承茵这边,有她们的考量。华寄锦看向双胞胎:“大人们的事情,你们小孩子少管。与其去宣明居招人烦,还不如去看看二姑娘。因为她的婚事父母吵架满府皆知,一定羞愧内疚极了!”
华寄锦的话点醒了双胞胎,姐妹俩手拉手,头也不回的跑了:“多谢大哥!”华寄锦看向董妈妈,冷声道:“华府的家务事,谁敢多嘴,传出去半个字,家法伺候!董无双,你还嫌事情不够乱吗?”
董妈妈低头:“锦少爷教训得是!事关二姑娘的名节,老奴早就将宣阳居围了个水泄不通,绝传不出一点儿风声!”华寄锦稍微满意:“这才差不多!”
宣阳居。
陆承茵血泪控诉:“你心理还有没有我?还有没有孩子们?你怎么能将女儿往火坑里推?”
华北溟冤枉:“秦川哪里不好了?”陆承茵捂住心口:“秦川?秦家?你和秦家扯上关系,不是找死吗?祥泰十五年是怎么过来的?你不清楚吗?皇帝心里面最忌讳谁你不知道吗?将阿光嫁入秦家,亏你想得出来!”
华北溟义正言辞:“大齐以孝治国,尊师重道乃国之根本。秦老祭酒是仁宗皇帝亲自请进宫的,作为武城殿的首席教习,不止是当今天子的恩师,也是大部分皇室宗亲的恩师。圣上遵从秦老祭酒的遗愿,秦家三代不入仕。如今守孝期满,秦家自然要重返朝堂的!”
陆承茵根本不听:“你就会狡辩!”华北溟耐心解释:“事情已经过去十多年了。茵茵,人是会变的。陛下的江山已经坐稳了,这些年朝堂上后起之秀,还有谁记得昭德太子?属于昭德太子的时代已经过去了,陛下现在要的是名声。人是会变的,陛下也一样!”
陆承茵依旧有自己的观点:“你就是为了讨好皇帝,连自己的你女儿都舍得!”华北溟不与她争辩:“你为阿光寻到称心如意的夫婿没有?”
陆承茵嘴硬:“反正都比那个秦川强!柔柔的婚事你不与我商量,阿光的婚事也是你一言堂。女儿是我痛得死去活来才生下来的,你凭什么一个人决定她们的婚事?”
华北溟解释说:“柔柔的婚事是李阁老与我提的,李探花你不喜欢,这样的好女婿,与我们柔柔性情也相投,不早些定下来,被人抢走了怎么办?秦川和李言明不同。我和秦云岘闲聊,只是一个意向,你要是不同意,就此作罢也是可以的。”
这话陆承茵爱听:“真的?”华北溟点头:“你是阿光的母亲,孩子们的婚事自然是你做主。你要是拿不定主意,回家请祖母做主,也是应该的。”
陆承茵冷静下来:“这秦家三公子,我也是见过的,挺好一孩子,除了出身。其实,云阳侯家的儿郎也都挺不错的,可惜了!”
华北溟说出自己的想法:“你呀!总是打高门大户的主意,诰命礼服是好穿的吗?宗室勋贵繁衍生息这么多年,亲戚套亲戚的,孩子们嫁过去,上面好几层长辈,多累呀!人口简单些,我们家的姑娘嫁妆又丰厚,关起门来过自己的小日子,清静!”
陆承茵想起一个重要问题:“秦川打算一直留在京城还是外任?”这个……华北溟老实回答:“外任的可能性比较大,是个有理想的好孩子。”
陆承茵直接炸了:“他一个小小地方官还想娶我女儿?做梦!这亲事我不同意。”华北溟明白了:“所以你是想孩子们都嫁在洛阳城,在你眼皮子底下过日子?”
陆承茵反问:“有什么不对?”华北溟为难:“可一辈子困在京城,容易没出息。无论是文官还是武将,不在外历练,升迁有限。家有良田千顷,胸无大志,总归不是良人。”
陆承茵举例子:“你还不是一直在京城担任要职!还有大女婿,不也在翰林院待得好好的!”
华北溟提醒:“他能一辈子待在翰林院?翰林学士也就是五品官。想去六部和御史台,可是需要资历的。不说文官了,武官更需要资历。不从边境摸爬滚打回来,想要掌京营城防,简直是做梦!勋贵是有蒙恩,你二哥这些年官职可曾变过?再过几年就要识趣致事了!京郊大营的军士前途无量,但是要拿命去拼,你舍得女儿担惊受怕?你舍得我舍不得!”
华北溟继续阐明自己的观点:“我觉得嫁文官进士比嫁武官勋贵稳妥。武官我不熟,万一将来闹矛盾,都没法给女儿出头!文官就不一样了,他一生前途都在我这个岳丈手里面攥着,敢对我女儿不好?我让他去云贵当县令,这辈子都别想回来!”
陆承茵被说服:“有道理!”华北溟语重心长:“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将孩子们固执的保护在羽翼之下,并不是长久之计。宗室人家也有不错的子弟,只不过未来女婿想要纳妾的话,我们也不好管。我都想好了,如果将来女儿跟着女婿外任到别处,我们就将家里面的铺子开到当地去,也不求赚钱,就是为了女儿们多个娘家、多个依仗。我们也好随时知道他们的生活,万一有个难处什么的,还能尽快帮上忙!”
作为当年皇后娘娘的亲妹妹,长姐这些年是如何走过来的,她看在眼里痛在心里。嫁入燕王府有多风光,独守空闺就有多寂寞。
丈夫是尊贵的皇子,远在幽州。不能怨不能妒,要做端庄优雅的燕王妃。后来当了皇后,日子越发难过起来。
长子夭折,次子不得皇帝喜欢。皇宫里的女人越来越多,皇子接连夭折,皇帝对姐姐的猜忌,早已经在帝后之间造成了无法弥补的隔阂。
皇后举步维艰,家里面有帮不上忙。只能暗中跟着焦急上火,表面上还要做出一副皇恩浩荡的感激涕零。元家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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