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连准在华阳行宫盘桓了三日,大体理清了御苑司的流程和账册,脑袋木木的出了华阳行宫。谁知一只脚还没迈出宫门,就被早以等候再此的侍卫“请”上了马车。
陶光园,承岚亭。
这里位于陶光园最高处,风景自然是最好了。陈连准跪了好一会儿,元照才让他起身。小太监适时搬了个凳子过来。陈连准半个屁|股坐在凳子上:“谢陛下。”元照倒也挺好意思:“自家亲戚,无须多礼。”
说实话,陈连准打小不理解,自家一个招忌讳的勋贵,为何会与吏部尚书家有不错的交情。
陈连准是个爱思考的孩子,身体不好常年卧床,更加培养了他超乎常人的洞察力。他连床头的花盆都能看出新花样了,更别提是人。
陈连准觉得吏部尚书家的独生子很奇怪,在意的太多、想要的太多,将自己逼得太紧。颇有种置于死地而后生的意味。
年少的陈连准不懂,就算是外室子又如何?他有健康的体魄,有父亲的鼎力支持,有至交好友的相助,有不错的学识。从哪里来的天大的不服气,非要越爬越高。
长大后,陈连准明白了一些。以至于,除了佩服外,有些惧怕这位“狠人”。被迫在生死边缘挣扎和自己往死里跳,是两码事。
“世人都说你志不在此,不愿出仕为官,可惜了一身本事,朕看未必。如今改天换日,身为陈家子弟,自然责无旁贷。”陈连准赶忙站起身:“谢陛下抬举,小臣愧不敢当。”
元照继续说:“内府说小了是朕的家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公事家事,说不清楚的。与朝堂钳制,也未可知。”陈连准不知道说什么:“陛下圣明。”
元照本就没打算放过他:“雁回虽有心,奈何身边可用之人甚少,陈卿可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原来这这里等自己,陈连准道:“陛下放心,臣定竭尽全力。”
元照像是拿他当亲戚:“不断有人上书请立皇后,陈卿觉得谁适合做大齐皇后。”关于这事儿,陈家是打算独善其身的。陈家又没有合适的姑娘,秦家都没说话,何必去凑这个热闹,平白惹恼了皇帝!
陈连准大脑一片空白:“臣……臣并未想过此事。这是陛下的家事,帝后和睦,才是大齐之福。”元照倒是挺满意:“这倒是句实话。”陈连准边擦汗边说:“臣愚钝,不敢……”
元照并不打算放过他:“关于皇后,朕倒有个人选。端国公家的五姑娘,秀外慧中,陈卿觉得如何?”
陈连准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话有些说不利索:“端国公家的五姑娘,那不就是……就是华小黏黏吗?”
元照有些不高兴了:“你们也算是从小一起长大,你一儿一女阖家幸福,难道不希望雁回有个好归宿吗?”
陈连准跪好:“陛下明鉴,臣不是这个意思,臣只是没想到。确实良配,陛下眼光独到。”元照不解:“朕的暗示已经这般明显,为何还是这般措手不及?”
陈连准心想,你两当了太久的兄妹,别说纯洁的我没往那方面想,您那心上人,也拿您当最亲近的大哥好。“臣惶恐。陛下,雁回殿下那边,好似并不知情。”
元照提醒他:“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此事还要劳烦陈卿多想办法才是!”陈连准心里面脏话乱飞,他一打算盘的,当不了月老牵不了红线!再说了,人家姑娘……陛下您不觉得别扭吗?陈连准觉得,易地而处,绝不会有此等想法。
元照见他表情阴晴不定:“怎么?不愿?”陈连准咬紧牙关道:“陛下容禀,不是臣不愿,而是……这感情吧,要讲究你情我愿。”
元照不解:“这世上还有比朕还完美的男子吗?”陛下您是不是太自信了?陈连准心理想的和嘴上说的,完全是两码事:“陛下富有四海,寻常男子自是无法与陛下媲美。只不过,雁回殿下毕竟是再嫁之身,别说宗室族老,御史台的御史们都不会答应,有伤国体。”
元照不觉得:“朕曾娶她曾嫁,不是挺好的。”陈连准不说话了,可不会代表皇帝会放过他:“前路虽难,又不是没有用解决的办法。这件事就交给你了,你陈家的姻亲故旧可不少,朕虽不怕御史的折子,话太难听终究不好。”
陈连准生无可恋的退下了。唐海道:“陛下,此等大事,陈大人万一办得不妥当……”元照不在意道:“无所谓。陈连准毕竟是晋国大长公主的孙子,又与秦家带着亲。通过他将消息透露出去,挺好的。娶妻可还是大事,朕可不能糊弄自己!”
陈连准出了紫微城,跟没头苍蝇似的,胡乱游荡。阴差阳错之间,回到了云阳侯府。老管家早在门口等候:“四少爷,您可回来了!”
陈连准强打精神:“怎么?”老管家见陈连准脸色不好,关切道:“四少爷可是身上不爽利?快去请太医!”
陈连准道:“只不过是头疼,不用兴师动众的。”老管家可不觉得,陈家养大这四少爷很是不容易,没人敢放松神经:“让厨房送碗核桃酪来。”
陈连准梳洗过后,诊了平安脉,太医也没说什么,只是思虑过重,要静养。陈侯爷和侯夫人想来看儿子,又怕打扰儿子养病,只能干着急。
好在陈连准端着大事,吃不下睡不着:“快起请父亲母亲。”完全不用请,就在外间坐着呢!
陈连准在外面是经商的好手,谁也骗不了他。在家里面跟爹娘,向来直来直去:“陛下想立华雁回为后。要我陈家鼎力促成此事。”
陈侯爷听后,摸摸胡子:“这事儿不难办,也不好办。”陈夫人得意极了:“我早就说了,这位陛下对他那妹妹不一般,你还不信!”陈侯爷谦虚道:“夫人英明,这些细节之处,为夫不如夫人。”
陈连准打断道:“爹娘,你们不吃惊吗?不觉得此事不和常理吗?他们毕竟曾经是兄妹!”陈侯爷说了句:“陛下打小便知华家姑娘不是他亲妹妹。”这话也对。
陈夫人道:“感人这种东西,只有自欺欺人。看妹妹和看心爱姑娘的眼神,是不一样的。再说了,华家姑娘没什么不好的,与陛下心意相通不说,母家连个亲兄弟都没有。皇帝高兴,朝堂安稳,何乐而不为。”
陈连准道;“天下悠悠之口呢?”陈侯爷道:“华五姑娘都入了华阳宫修行,到时候换个身份不就完了。陛下早就打定主意,你呀,只不过是陛下计划中的一环。行了,早点儿睡吧,为父去见见你大姑母。好久不见,甚是想念呀!”
陈连准没想到事情这般顺利:“万一?”陈侯爷对儿子道:“我们这位陛下,心志坚定、谋定后动。天德被他耍得团团转,皇位都能被他图谋来,更别说皇后了。我观这位陛下,是有大志向的。你哥哥弟弟都在军中,我们陈家子,不能负了祖宗的荣耀。与心爱之人厮守,这还是天理伦常。站在陛下这边,有何不可?”
陈连准还是觉得不可思议:“秦家也能答应。毕竟为了陛下,他们家可是冒了极大的风险,又有适龄的女儿。”
陈夫人道:“你大姑父心疼侄儿还心疼不过来呢,再说了,华五也是秦家看着长大的。秦家的读书人家,立身之本在男儿科举仕途。秦家女入宫,这是想挟恩以报吗?我们这位陛下可是锦衣卫指挥使出身,做事最妥帖不过。真想让秦家女入宫,岂会硬抗立后之事?这样想来,肯让陛下花心思的,只有华阳宫那位。”
陈侯爷勉励儿子:“准哥儿可要好好干,我们陈家能不能再进一步,都要靠你了!为父也不指望别的,你些是个兄弟,能有两个回京来,为父就要知足了。”
陈连准压力巨大:“爹娘,儿子最多当个内府的主事郎中,天子家奴。能有多大本事。再说了,儿子瞧雁回殿下的意思,想推荐您到广州市舶司去。陛下不是保守执拗的天德,祖父的畅想,也许真能实现。”
陈侯爷一拍大腿激动道:“真的?夫人呀我们赶快收拾行装,叫老大回家继承爵位。四哥儿呀,你大哥心思简单,没有太多的弯弯绕绕,还要你多帮衬呀!”
陈连准深感家里面没一个靠谱的:“爹您激动什么!陛下还没抱得美人归呢!我们家这投名状要是递不出去怎么办?”
陈侯爷信心满满:“不会的,陛下只不过让我等摇旗呐喊,站脚助威罢了。你祖父虽然没兄弟,在宗室那边,为父我还是说得上话的。你大姑父最是聪明不过,应该早就猜到陛下的意图了。御史台毕竟是李家坐镇,蹦跶不了多高的!行了,不跟你们说了,我去看大姐姐去。”
陈夫人跟在后面:“秦家亲眷大多搬来了洛阳,陛下赐了宅院,多带些礼物。我陈家好歹是簪缨世家,别给大姐姐丢人!”
陈连准躺在床上,脑袋有些懵。他以为比登天还难的事情,竟在父母的三言两语间解决了。翻来覆去之间,陈连准想着,新帝总比畏首畏尾的天德强。既然是个好皇帝,自然不喜受朝臣、联姻辖制。自己选的永远是最好的。
既然皇帝心仪的皇后上升不到动摇国本的程度,讨好皇帝、为自家获得利益,自然是重中之重了。还是爹娘老道!
“五殿下,这华阳宫虽好,可也不是久居之地。殿下还需尽早为自己打算,谋个佳婿才是!”陈连准帮着华自闲整理账册,无意间说了一句。
奈何说者有意,听者没心。华自闲敷衍道:“陈四哥说笑了,我一个方外之人,哪有什么成亲不成亲的。将来白园修建完,搬进去修行刚好!”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