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室传来响动声,真龙帝丢下朱笔走了过去,轻手轻脚将华自闲扶起坐好:“才睡了小半个时辰,怎么就醒了?”
华自闲沙哑着嗓子道:“宣政殿那边快来人了,要准备准备。”元照笑她:“装病又不装到底,哪有你这样的!”
华自闲瞪他:“还不是为了你的大齐江山!”真龙帝倒了杯泡着干玫瑰的温水给她:“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华自闲喝口温水皱一下眉头,真龙帝关切道:“可是太烫了?”华自闲苦着脸控诉:“没有味道。”
真龙帝不解,握住华自闲的手尝了一口:“有味道,就是怪怪的。这些干花瓣大多中看不中用。”
华自闲强调:“就是没味道!”真龙帝非常没原则道:“确实没味道,我们黏黏受苦了。”华自闲躺在真龙帝腿上,揪着头发道:“还行吧!”
真龙帝下定决心说:“这孩子要是男孩儿,我们便只有这一个孩子。”华自闲提醒:“他要是长不大呢?”
真龙帝不高兴了:“哪有这般说自己孩儿的?”华自闲追问:“说正经的!”真龙帝早就想好了:“那就命该如此,强求不得。”
阿焉是个精力极为旺盛的孩子,最喜欢放松筋骨活动手脚,华自闲怀疑这孩子能在肚子里翻身。
真龙帝第一次见识到阿焉的脚印,在肚皮上突出一块。皇帝陛下真怕这孩子没轻没重,撑破了他娘的肚皮,该怎生是好!
华自闲可能是习惯了,比起可怕,更多的坦然:“这孩子是个人来疯,一听到声音就喜欢动来动去。”
真龙帝抚摸华自闲的后背:“苦了你了。”华自闲对当母亲的感觉很奇妙:“还好,不是很辛苦。多了个亲人大哥应该高兴才是。”
“陛下、殿下,元鸿宗子听说娘娘病了,特来请安。”唐宁的声音慢悠悠飘来。真龙帝压根没听说过这号人物:“谁?”
华自闲笑出了声:“送上门来的儿子。”真龙帝想起来了:“武城殿那帮宗室子弟?”华自闲倒是没太多偏见:“有几个孩子还是很不错的。等阿焉出生,可以陪着阿焉玩。”
真龙帝突然开口:“端国公世子倒是个不错的人选。”华自闲就知道什么事都瞒不过他:“陛下真是心胸开阔、心有沟壑。”
真龙帝道:“毕竟继承了华家宗祠,不能丢了父亲的脸面。”华自闲很有信心道:“父亲养孩子很有一手的,大哥被养的多好!”真龙帝回敬:“我们黏黏也不错。”华自闲真心诚意:“还是要感谢大哥。”
恭维过后,华自闲坐直身体。有这个肚子在,怎样都不舒服,腰疼。真龙帝为她垫软枕,效果有限。
华自闲倒也习惯了,抹掉脸上的碎发,玩笑道:“本宫要端庄些,要不然如何演好这出母慈子孝。大哥要不扮成刚刚的模样,就近观摩观摩?”
真龙帝欣然应允:“好呀!”这回换华自闲惊愕:“啊?”惹得真龙帝哈哈大笑:“黏黏吃瘪的样子,真是可爱极了!”
华自闲转过身跑了出去:“白鹤姑姑,梳妆!”真龙帝在后面追:“慢点儿,当心摔了!跌倒了别忘用肚子掂一下,切莫摔坏了!”华自闲提醒:“阿焉会记仇的!”真龙帝才不怕:“朕是君父,还能反了天不成!”
华自闲同宣政殿的几位舍人开了个简短的会议,皇后名义上“不理政务”,实则从未放手大权。
常朝是没了,宣政院的舍人们更忙了。一日三次,带着大小奏折前来汇报工作。一般的事情有迹可循,理政院处理过后要向皇后报备。遇到无法定论的,要总结思路措施供皇后娘娘选择。
总之,工作量减少的只有皇后。
至于宣、理两殿独揽大权、蒙蔽圣听,更加不可能!别说首辅就是皇后亲爹,单说文渊、东阁的舍人,构成之复杂,谁也别想瞒过谁。除此之外,还有负责起草诏书、拟定文书的翰林博士。除了卖力干活,没有第二条路。
有一次,不过是舍人们的日常汇报,皇后突然问了一句:“今日不该黄昌宁轮值吗?”有人赶忙回回答说:“黄舍人病了,告假。”
皇后只说了一句:“是吗?黄昌宁得了什么病非要在宫中养病?”舍人们不敢回话了,纷纷跪下告罪。皇后轻轻揭过此事,旁门左道的歪心思从此绝迹。
年关将近,四夷送来的贺礼基本上都到了。礼部既要筹办祭祖大典,是最忙乱的时候。华自闲的意思,皇帝还未归来,今年的祭祀大典一切从简。而宗正寺的意思,选一位宗子代替皇帝。
华自闲听后好笑,这猴急的模样,未免太过难看了些!
虽说隔着屏风,负责对接礼部事务的舍人依旧小心翼翼,深怕一个不好,成了那殃及的池鱼:“祭祀大典已经安排妥当,唯独主祭之人的礼服还没准备好。不知……”
华自闲回答说:“大中小号的礼服都准备齐全,还有陛下的礼服也要准备好。陛下的尺寸,千机院的崔大家最为了解。”那官员不敢多说一句:“臣明白。”
华自闲询问:“市舶寺的护航船队组建的如何了?海盗并没有减少,令市舶寺卿上折子自诉。”
一听这话,马上有人上前道;“禀娘娘,火|炮已装载完毕,如今处于试航阶段。等战船全部下水,沿岸海盗必会绝迹。”
又有人上前开口说:“起奏娘娘,市舶寺所需战船,需用大量精铁,造价不菲。外加精铁锻造不易,工部已然是心力交瘁。”
华自闲了解情况:“看来提高工艺、增加精铁产量迫在眉睫,工部拟个折子呈上来。千机院那边也出个章程。”
华自闲是真累了:“无事都退下吧!”舍人们依次退出,真龙帝扶华自闲缓缓起身,夸赞道:“做得不错!”
华自闲小声说:“一开始垂帘,感觉自己什么都不懂,完全不敢拿主意。每次都要盯着父亲,寻个主心骨。后来才发现,想不出主意不可怕,拿不定主意才可怕。理政殿、宣政殿本就是为君分忧的地方,最是应该物尽其用。”
真龙帝怎么觉得:“我们家黏黏怎么变滑头了?”华自闲不觉得:“是吗?大哥莫不是看错了。”
真龙帝笑笑:“吃些东西吧,御膳司准备了涮锅,有你喜欢的兔肉。”华自闲摇头:“算了,本殿还要召见元鸿,没空。这小的可比老的好对付多了!本殿见到宁王那张脸,就想揍他。得亏有这屏风,要不然能省好几碗饭!”
真龙帝一听不愿意了:“朕都回来了,何必再与那宁王虚与委蛇。”华自闲想想,恍然大悟道:“是哦!小元子,我们吃饭去!”
元鸿在偏殿等了一个多时辰,等来的只有小太监一句:“娘娘休下了,元鸿宗子改日再来吧!”
元鸿脸色有一瞬间的难看,不过他还是忍住了,换上关切的面容:“皇后娘娘日日为国事操劳,又心系陛下。鸿才疏学浅帮不上忙,甚是惭愧。这是鸿在华阳宫求来的平安府,劳烦公公转交给娘娘。”
小太监客气收下:“元鸿宗子有心了。”元鸿还是稚嫩了些,送上一荷包金珠:“不知祭祀大典,娘娘……”
小太监很是“道德”,礼尚往来道:“今日廷议,娘娘命礼部准备几套尺寸不一的礼服,看来还没拿定主意。”元鸿明白:“多谢公公。”小太监欠身:“元鸿宗子客气了,这边请。”
宁王同他活着的几个兄弟虽说矛盾不断,但在大目标上依旧是一致的,暂且还能联合行动。
真龙元年腊月二十四,扫尘日。
华自闲早饭还没用完,唐宁来报:“禀陛下、殿下,宁王、康王、代王、安王、光王、惠王求见。”
华自闲没什么反应,真龙帝说了句:“仁宗爷活着的儿子就剩这几个了!”唐宁尽职尽责:“回陛下,还有庆王建在。”
真龙帝问了句:“庆王叔可回京了?”唐宁模糊知道个大概:“听说已从海上仙山返回山东,算算脚程,不日抵达洛阳。”
真龙帝随口说了句:“庆王叔爷真是潇洒!”华自闲记得:“庆王离京前上了个折子,说他年老体迈,自感时日无多,唯庆王府无人托付,终日惶恐难安。”
真龙帝好像对这位庆王印象不算太好:“都说延庆道长超脱物外,如今看来,终究无法免俗。”
这位庆王爷,可是说是元家宗室的一朵奇葩。天生道心,一心向道。别说十头牛拉不回来,仁宗皇帝亲自出马都没有用。
十岁不到就出了家,追求他的真我去了。仁宗皇帝没办法,御赐道号延庆真人,还将庆王修行的道观改名延庆宫。
庆王一生未婚,穿了一辈子道袍。平生两大爱好,准确来说是执着与追求。一是寻找修复失落的道家经典;二是寻仙问道,到处追寻仙家遗迹。
就像这次,庆王再次听到海外蓬莱仙山现世的消息,出海寻访仙人遗泽去了。这些年,庆王寻仙一直在路上,倒是见到了常人难以目睹的绝境风景,游记写了一篇又一篇,华自闲很是喜欢。
武宗继位后,将延庆宫周围的土地圈了起来,赐给弟弟当了庆王府。庆王用心经营数十年,香火非常好。
庆王府内道家经典无数,还养了成群结队的仙鹤,乃是京城盛景,道家胜地。庆王放心不下庆王府,完全是情有可原。
“庆王孑然一身,在民间名声极好,百姓称之为延庆仙尊。赐他一份荣哀也不无不可。”这是华自闲的想法。
一份体面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真龙帝一时时刻刻以当皇帝为目标的正统元家子弟,不太能理解庆王的追去罢了!
在他眼中,那些虚无缥缈的仙呀、神呀,哪里有让百姓吃饱穿暖重要。道不同不相为谋,不待见罢了。
不过庆王上书的时机很好,比起他张牙舞爪的兄弟们,并无尘世牵绊的庆王显然可爱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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