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孩子的事情,时间过得很快。华自闲对粽子兴致缺缺,排骨倒是吃了几口,很快又睡着了。

    确定华自闲睡熟后,真龙帝轻声说:“宣华阁老、卢阁老、永康伯、陈王世子觐见。”唐海没敢说话,躬身后退了出去。

    皇后从来没有深夜宣人入宫的习惯,出了什么事?究竟为何?接到圣旨的几位,除了华北溟,内心都有些忐忑。

    尤其新任宗正陈王世子,前宁王的头七还没过,他可不想拖着全家老小一起下地|狱。奈何锦衣卫亲自来请,亲王世子终究比不得圣令。

    陈王世子单名一个郑字,说起这个名字,还是有一段故事的。陈王妃生产时艰难,太医断言,以后恐难再有身孕。

    陈王一听,当场决定为这孩儿取名为“郑”,意为感念母亲生养之恩。陈王妃娘家姓郑,闺名赢赢。

    元郑不是最后一个到的,天寒夜深,卢阁老年纪大,行动实在不便。老人家早有致仕之心,碍于朝廷动荡,无论如何也不放心不下。

    唐海早就候在此处:“几位大人快请吧,陛下正等着。”能得真龙帝单独召见的,都是人精,那句“陛下”自然没有错过。

    华北溟长舒了一口气,握紧的拳头松开又握起。摒弃大齐江山、大义为公,真龙帝是他倾尽所有心血养大的孩子,他对他的爱,并不比其生父明宗昭德帝少。只要一想这孩子埋骨冰雪之下,华北溟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觉。

    见到好端端的真龙帝就在自己眼前,华北溟实在控制不住,一下子跪倒:“陛下福泽深厚,天佑大齐!”

    真龙帝起身,亲自将华北溟扶了起来:“劳父亲挂心,朕平安,瞒了父亲这般久远,是朕的不对。”华北溟依旧无法控制情绪:“回来便好,回来便好。”

    其他几人也跟着跪在地上,口中纷纷说着吉祥话。什么大齐列祖列宗保佑呀,陛下福泽深厚什么的。

    激动过后,真龙帝赐了座,依旧挂心前方将士。“朕带着亲兵侍卫提前南下,这才躲过风雪。不知成国公如何了。”

    天灾比起人祸,更加无能为力。卢阁老宽慰几句后,婉转道:“不知革除宁王等叛逆的圣旨……”

    真龙帝回答说:“是朕亲自下的。”卢阁老听后,直接站起身说了句:“陛下英明。”在他看来,甭管是谁的主意,圣旨是谁下的,皇帝知晓并且同意,实在是最好不过了。

    皇后与宗室争权,往大了说是动摇过本,往小了说也是残害宗亲。皇帝站在皇后这边,情理之中。

    卢阁老只希望朝堂稳定,百姓安康。从始至终一言不发,已然是无声站在皇后这边。他年纪大了,不在意身后事,总要为子孙多考虑些。

    皇帝皇后夫妇一体,没有比这更好的了。

    比起卢阁老的大局已定,永康伯下意思摸摸脖子,贺家九族的性命算是保住了。大哥……大哥要是真的回不来了,九泉之下也能心安了。

    陈王世子元郑情绪最为稳定。他陈王府足够富贵了,并不想参合到皇权争斗之中。如今被动卷入,跟在皇帝身后总比唯皇后马首是瞻的好。

    真龙帝将四人的神情尽收眼底:“朕平安归来一事,暂且不宜声张。国事劳烦诸位,每日的觐见取消,不要来徽猷殿打扰。”

    这话一出,永康伯只觉得脖子一紧,首先坐不住了:“陛下可是……”真龙帝安抚他:“朕无碍,皇后怀有身孕,朕要陪着皇后养胎。”

    这可是大喜事,真龙帝这个岁数,下手早的,孩子的亲事都定下来了。如今历劫归来,皇后有孕,简直是双喜临门。

    四人跪得很是利索:“恭喜陛下。”真龙帝是真的高兴:“约莫一月末或是二月初的产期,倒是同他娘的生辰相近。”

    华北溟扶着卢阁老走出徽猷殿,卢阁老越想心里面越不是滋味:“玄郎,你不地道。”华北溟赔罪:“卢老见谅,晚生也是猜测。”

    卢阁老才不信:“那可是你亲闺女,你们父女连心,选宗子就是一场戏吧!”华北溟还是那句话:“晚生只按皇后娘娘命令行事。”

    卢阁老早知华北溟德行:“皇后娘娘身体如何?”陛下的第一个孩子,无论男女,都是金贵的。

    华北溟回答说:“自打陛下归来,晚生好几日未见皇后娘娘了。娘娘身体康泰,自然平安无忧。”

    卢阁老说了半天,总算绕到正题上:“听闻玄郎近日,为一副白瓷茶具做了画?”华北溟明白:“改日送到卢老府上。”

    赶在除夕前,华自闲将徽猷殿重新布置了一番。将假山流水、莲塘鱼池都搬到了室内,顺便给自己搭了秋千。

    真龙帝丢在半路上的“行李”总算走到洛阳,夫妻两逐一归拢。华自闲对精美且带有异域风情的器物没有抵抗能力,并且扬言要写一本《西罗刹风情录》。

    真龙帝亲自在院中放烟火,华自闲裹着大披风坐在回廊下观看。其实,除夕夜并不冷,奈何真龙帝怕她冻着。不忍心见她不如意,那就只能多穿几层了。

    守岁华自闲没坚持下来,真龙帝一个人也没意思,早早抱着老婆孩子睡觉去,比什么都幸福。

    后半夜,真龙帝警觉的睁开双眼,发现让人心头一紧的声音波动来自身边:“黏黏,怎么了?做噩梦了?”

    华自闲抱着肚子,还有心思笑:“大哥你别急,就是肚子疼,之前没这么疼过。”说完,又有些反应过来说:“莫不是要生了吧?”

    真龙帝是直接跳起来的:“宣葛医官!”在外守夜的唐海立马起身,指挥宫女太监忙碌起来。关于华自闲生产之事,徽猷殿已然演练无数遍了,忙中不乱,比皇帝强多了。

    真龙帝此生第二次遭遇女子生产。第一次是灵守真人生华自闲,彼时他已经陪伴这个小生命九个多月,有很深的羁绊,迫切祈盼她的降临,并没有过多关注灵守真人。

    如今情况对调,真龙帝只盼华自闲早日解脱,对那个与他血脉相连的小生命,并没有太多的感情。

    “黏黏别怕,痛就叫出来。”真龙帝满头满身的汗,比华自闲更像个产妇。华自闲依靠在床头,深呼吸。

    对话多且没用的真龙帝,有些厌烦。奈何阵痛将至,没功夫搭理他。等缓过一口气,吞下吐沫开口说:“水!”

    小宫女送上早已准备在侧的蜜水,真龙帝想喂她喝,结果被华自闲一把抢走,咕咚咕咚一饮而尽。

    华自闲将杯子塞到真龙帝手中,有些暴躁说:“再来一杯。”真龙帝为华自闲擦汗:“黏黏别怕,大哥在呢!”

    华自闲面对阵痛,觉得真龙帝的安慰,不痛不痒,甚至有些烦人。他在不在有什么关系?什么用?能替她生孩子?还是这痛苦能转移到他身上?

    华自闲熬过下一次阵痛,缓口气:“产房可准备好了?”下面的宫女回答说:“禀陛下,禀娘娘,一切准备妥当。”

    抵抗疼痛太耗费力气,华自闲开口:“准备些好吞咽顶饿的东西。”皇后生产时吃什么、用什么,葛医官早就重复无数遍了,御膳司有人十二时辰值守,耽误不了太大功夫。

    产房就在寝殿隔壁,不用通过回廊,内室有门廊相连,走几步便到。华自闲趁着阵痛稍微缓,起身走过去。

    真龙帝在斜后方扶着,非常不放心道:“还是大哥抱你过去吧,这太吓人了!”华自闲懒得看他:“多走动孩子生的快!”

    还有这种说法?真龙帝心中疑惑,好在非常识时务,没在这个时候问出口。到了产房,华自闲依旧在走动。走累了,坐下吃些东西。只要体力允许,便不让自己停下。

    真龙帝看不下去了,抓过葛明辉:“何至于此?”葛明辉解释说:“陛下您有所不知,这妇人生产,短则几个时辰,长则十几个时辰。临产初期多走动些,有助于缩短生产时辰,进而增加胎儿与母体的成活率。有些产妇,临产时辰太长,前期的疼痛耗费了大量力气,到最后孩子生不出来,一尸两命。”

    真龙帝听得心头一紧:“可有解救之法?”葛明辉反问一句:“陛下可听过‘棺材子’?”真龙帝点点头:“略有耳闻。”

    葛明辉说:“剖腹取子乃是下下策。行此法,皆是救胎儿而舍产妇。若将此法用在救治产妇身上,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小臣请教过经验丰富的仵作,剖腹取子可不是简简单单的一刀。从表皮至孕育胎儿之处,要经过数道工序。”

    真龙帝难免有些刻板印象:“仵作?”葛明辉解释说:“单论人体构造,医者比不得仵作。”真龙帝明白了:“你成功过。”这个一个肯定句。

    葛明辉没什么好隐瞒的:“行至肃慎,遇到极北罗刹女子生产。她的孩子头在上脚在下,没有时间逆转胎身。”

    真龙帝很佩服葛明辉这样的逆行求真者。验证理论并且广而告之,是一条艰难的路。此时此景的真龙帝关心的不是这些:“可有后遗症?”

    下下策,自然风险最大。“很多。不说剖腹后的愈合休养,单是止不住血,并没有太多应对之法。”

    “你闭嘴!”将最后的希望寄托在剖腹之法上,简直是失心疯!葛明辉识相退后,又被真龙帝给叫了回来:“说说你眼中的极北罗刹。”

    葛明辉有些不知道该怎样形容,思索片刻后,开口说:“微臣并未见到传说中的罗刹鬼族。与肃慎相连的罗刹人,肤色相貌与大齐无异。微臣怀疑,他们应该是远遁漠北的胡夷后裔。罗刹鬼族称他们为远东之民,所居之地为远东之地。管理十分松散,远东人与肃慎的联系比罗刹鬼亲密多了。语言以及风俗上,也更接近肃慎。”

    这倒是各令人十分意外,且非常不错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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