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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我家王爷可是皇上的亲弟弟,他才不会去拆陛下的台。唉,说起来好久都没回晋阳了。”江大民叹道。

    “要不就去转一圈?”贺齐舟道,那里可是杨征的葬身之所,一直是贺齐舟心向往之的所在。

    “好啊,好啊,最多耽误两三天的时间。”江大民喜道。

    “你就不怕被某人赶上?”许暮轻声问了一句。

    “怕,怕什么?该来的总要来的。我,我想去看看义父的坟茔。”贺齐舟调门忽然由高到低,一下子有点黯然神伤。

    “好,我也想去看看。”许暮神情也肃穆起来。

    “我带路!王爷每年都会去祭扫的,那里没人比我熟了!”江大民自信说道。

    半天后,车队在岔口拐入向北的官道。宽阔平整的道路上车马渐渐多了起来,不时有疾驰的驿卒和侦骑自车队边掠过,也有长串的商队、镖队经过。

    官道边良田荒地仍旧是五五对分的样子,江大民说,晋王的封地都在晋阳以北,所以这里还是那个韩王的王田。

    元月月末时分,白昼日长一日,虽已是申时,但斜阳远没有落山的意思,江大民提议今日不再露宿,再多走二十里便可到文水县城。贺齐舟和许暮这几日都睡在自己的马车里,知道他不愿再和那两个赶车的兄弟挤帐篷,均同意他的提议,多走些路。

    只是才走出四五里,近两丈宽的官道上竟然拥堵起来。北去的车辆较多,两三辆并排着完全堵住了南来的道路,一眼望去,数里长的官道上尽是装载货物的马车、驼车,像一条长虫一样慢慢向北蠕动。

    因为担心贺齐舟的伤势,车队行进地原本就极慢,但现在通行的速度更是慢了不知有多少。不一会,两辆马车后面又排了一里多长,眼见天色渐暗,官道上怨声四起。那些赶时间的驿骑直接就打马自田垄里踩踏过去,可大车却只能慢慢等着。

    江大民是个急性子,等不得太长时间,跳上马就从田垄里绕行过去,不到半柱香又快速返回,得意地对马车里的贺许二人说道:“路马上就能通了,本大爷出马,什么难事不是手到擒来啊!”

    “到底怎么回事?”贺齐舟皱眉问道。

    “收欠契的压价,惹毛了修路的民夫,那些民夫就是不愿将最后几块条石给安上,能通行的路只有四尺宽,所以大一点的车要很小心才能过,这不就给堵上了。”江大民道。

    “什么叫收欠契啊?”贺齐舟又问。

    “你一个堂堂状元连这都不知道?”江大民故意顿了一顿,见没人睬他,只得继续说道:“再往北就是边防重地了,长城、关城需要经常修葺,光靠壮丁每年半个月的劳役是远远不够的,所以地方官府、工部会在农闲时雇人修城、修墙、修路、修关,可工钱往往要拖上一些时日,听说这两年更是久拖不发。”

    “那怎么办?”许暮也自车窗探头问道。

    江大民道:“官府会给出工的百姓开据欠契,等工银下拨了就兑付下去,但有些贫户无米下锅,等不到银两下拨的日子,就会将手头的欠契折价卖掉。一些乡绅富户见有利可图,就专门会派人收卖百姓的欠契……”

    “动了,动了,快快,再晚县城就要关门了。”前方有人欢呼起来,车队挪动的速度果然加快了。

    “哟,江大爷不愧是晋王世子的第一侍卫,只是跑一圈就解决问题了。”许暮赞道。

    江大民更是得意,道:“小事一樁,小事一樁,哈哈哈哈……”

    “说说看,你是如何解决的?”贺齐舟也好奇起来。

    “收欠契的家伙两天前来过一次,价格比上次又降了半成,那伙筑路的民夫忍不住撂挑子了,我两头劝劝,让收契的还是按前天的价格收,然后再吩咐两句,他们就干活了。”江大民道。

    许暮噗嗤一笑,道:“你怎么吩咐的?”

    “哦,我就是吼了一嗓子,说是有朝廷命官路过,如果半柱香内再不把路铺好,就把他们手上的欠契全作废;由此贻误军机的,军法处置!那个收欠契的很爽快就答应了,几个县里的衙役见我发话,也来了劲头,盯着那些民夫干活,不过是最后几十根条石,民夫有上百人,给他们半柱香都有点多了。”江大民笑道。

    “那收欠契的要民夫折去多少啊?”贺齐舟又问。

    “哦,听那家伙说,最近要打仗了,朝廷指不定猴年马月才能拨下银子,如果打久了、打输了,他甚至会血本无归,所以才报了二折半的价码,不过我还是让他按三折价收。”江大民道。

    “才三折?!”许暮与贺齐舟同时惊呼起来。

    许暮道:“人家莫不是因为你这身边军把总的装束,才不得已接受三折的价格吧?”边军是正式的作战部队,服装军械要远好于内地的驻兵,地位也高,所以那些晋北、陕北的百姓,应该一眼就能看出江大民的身份。

    “三折好像是低了点,不过一个愿买一个愿卖,两厢情愿的事,总不能把手上的活给耽搁了,路没修好,粮草怎么往边关送啊?贺齐舟,你说是不是?”江大民抓抓脑袋讪笑道。

    贺齐舟只是为那些百姓不值,也没怎么再搭理自作聪明的江大民。

    说话间,他们的马车也差不多走到了拥堵过的那段官道。透过车窗,只见上百名衣着褴褛的男子集聚在道路东侧,四名衙役已经整整齐齐地列队站在路边,见江大民领着两辆马车经过,竟纷纷单腿跪地,齐声喊道:“恭送两位大人!”

    “你到底怎么说的?”马车内,许暮皱眉问道。

    “我说是京里刑部来的大官!”

    “唉。”贺齐舟轻叹一声,原本想偷偷去晋阳看一眼,被这家伙如此一叫,说不定就看不成了。

    “贺齐舟,你听见了吗?”许暮推开贺齐舟搂住自己纤腰的手臂,沉声问道。

    “听见了,要么去看看!”贺齐舟其实远远就听见那些民夫里有抽泣声传出,马车走上刚修好的斜坡后,身后那些抽泣竟变成了号陶,虽然隔了几十丈远,但仍是清晰可闻。

    “嗯,去看看。”许暮说道:“江大民,找个地方停车,我们去看看。”

    四名正在架鞍牵马准备回城的衙役见那名边军把总带着马车里的两名“年轻大官”沿斜坡向下走来,一时有种上当的感觉,有一人忍不住对同伴喃喃道:“不是说刑部来的大官吗?怎么……”

    贺齐舟耳尖,在走过楞着不动的衙役时道:“我们是大官的家臣,先来探路的。”

    “你们先回去吧,回去不用和你们的长官多说什么,我家大人不想惊动地方官员。”许暮急忙加以补充。

    “走啊!都叫你们回去了,还愣着干嘛?”冲江大民四人吼了一句,刚才这四人对那群民夫的那副凶相其实也让他相当不快。

    “是是,军爷,我们这就走!”一名像是头目的衙役吓得立即牵马跑了起来,带着另三人跑出几步后,想了想,忍不住还是朝那群民夫吼了一句:“明日去城东山上修墙!那里每天管一顿饭!是工部的欠契!”

    “不去!”也不知哪个民夫恨恨地吼了一声。

    “不去?不去全家就去喝西北风吧!”远处传来已经上马的衙役阴狠的叫声。

    “军爷,我们就是普通的百姓,这路也铺了,您就高抬贵手吧!”一名民夫对着领头的江大民说道。

    “刚才是我不好,太性急了点,你们没把欠契都卖了吧?别看他们年轻,这两位真是京里的大官,有什么事可以和他们说说,如果能帮你们,他们一定会帮的。”江大民有点后悔自作主张地认可了那三折的价格,想要拖着“狡猾”的贺齐舟下水。

    “都卖了呀!一条人命,两年的血汗啊……”一名四十余岁的瘦弱男子禁不住又干嚎起来,周围有人相劝,也有人跟着大哭起来。

    贺齐舟走到一名三十余岁的精壮男子身前,道:“刚才是你叫‘不去’的吧?”

    “不是他,不是他!”男子边上一名老者急忙说道。

    那名精壮男子没想到自己在人丛中的喊话,居然这么远就能被眼前这个穿普通棉袍的小子给分辨出来。犹豫了一下,猛然抬头到:“不错,是我!我们都已经服足了瑶役,不去还犯王法了不成?”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们身边还有些银两……”

    “您愿意多出点银子收我们的欠契?”那壮汉身边的老者一下子来了精神。

    “不是,不是……”

    “不是就走吧。”壮汉怒道。

    “怎么说话的!”江大民就些气不过了,迎上一步吼道。

    壮汉被身边的老者连拖带拽地拉到身后,陪笑道:“军爷,他是个榆木脑袋,您千万别动怒。”

    贺齐舟瞪了一眼江大民,道:“我只是想弥补一些你们的损失,这样吧,你们算一算,手上的欠契一共加起来有多少?我现在就可以多少补点给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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