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这只岩碎龙昼伏夜出,一行人就在夜幕降临之前分头在它曾出没过的田地设下了小型夹子陷阱。夹子旁放着装着夜光剂的不透明小包,夹住猎物的同时也会戳破小包把夜光剂喷到猎物身上方便追踪。岩碎龙出没过的田地有两块,都在森林附近,离得也不远。于是四人分组负责不同的田地——娜蒂亚和芙莱莉负责一块,杰罗德和珊莎负责另一块。象牙般洁白的月亮轻快地从薄云中穿出,出现在了颜色渐渐加深的蓝色天空中。不多时,星星也散开在夜幕上,炫耀一般地闪烁着与宝石别无二致的光芒。兽人族的居民们的传统作息就是过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因为近期夜间有岩碎龙出没,夜间出门的人就更少了。此时只有少数几户屋内还亮着灯。田间一片静谧,只有阵阵虫鸣提醒着藏起来观察着田地周围情况的赏金猎人们现在是刚入夜,不是深夜,不要被周围的宁静骗了。

    正在大家蹲守在田埂附近百无聊赖地等待岩碎龙出没时,田间开始出现了星星点点的光亮。现在正是萤火虫出来活动的时候。从前四人只在镇子附近的森林里见过萤火虫,它们在灌木丛上方发出微弱的绿光,有人走近则发出红光四散而去。然而这里的萤火虫不知为何不易受人惊扰,再加上等待岩碎龙的四人一动不动,它们就更大胆了。一时间,田埂上仿佛被绿色的星星围住了,四人宛若置身于一片夜空中的田地。

    然而令人心旷神怡的景色从来都像流水一样从赏金猎人们的手中溜走,不愿被他们把握、不愿过多停留。树林与田地交接之处的绿色光点突然变成了红色,随后四散而逃。四散而去的光点后,是一副身形小巧却长着一颗与身形比例不太和谐的臃肿大头的身躯。“活儿来了。”众人赶紧收起了心旷神怡,紧盯着岩碎龙的一举一动。

    出人意料的是,岩碎龙并没有立刻对田里的庄稼下手。它看着离它不远的大群萤火虫,眼神变成了赏金猎人未尝从寻常魔物眼中见过的一种愉悦的样子。它快步跑着,冲进了两块田地交界之处的萤火虫群里,惊起了一群萤火虫。它们四散飞去,岩碎龙便顺着大部分萤火虫移动的方向追赶。它时而绕着圈跑着撒欢,时而追赶萤火虫,时而欣喜若狂地跳跃。四人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他们现在感受到了自己的世界观正在逐渐崩塌。良心的声音从心底冒了出来,责问着他们一个他们并不愿意回答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的问题“魔物真的都是邪恶的吗?它只是一个想快乐地活下去的生命,你们真的要杀了它吗?”

    在岩碎龙的一阵闹腾之下,萤火虫已经悉数散尽,岩碎龙也渐渐放慢了脚步。它低下头啃食着庄稼慢慢向森林附近边踱步边进食,慢慢走近杰罗德和珊莎负责的田地,丝毫不知自己即将踩上坚硬冰凉的铁夹。目睹了一切的四人心中五味杂陈,但已经接了金主的任务,就要圆满完成。这样想着,他们尽力平复着复杂的心情并祈祷着这次任务能快点结束。

    说时迟那时快,一声“呜嗷”的惨叫声划破了寂静,夜光剂也喷了岩碎龙一身。珊莎和杰罗德以发现猎物的鹰一般的速度冲了上去。只见珊莎手一挥,咒术书应声而起,飞向岩碎龙。这册咒术书在珊莎的操纵下仿佛有灵性一样头尾相接环住了岩碎龙的脖子。随后一股强大的力量从咒术书的书页直冲岩碎龙的头壳。只听“轰”的一声巨响,坚硬的头壳像被轻微磕了一下的鸡蛋一样裂了一条缝隙,殷红的血像细流一样从中涓涓流出,受了伤的岩碎龙更是从口中喷出了一大口血。杰罗德和芙莱莉完全没想到珊莎的咒术实力居然如此强大,登时惊得停在了原地。而娜蒂亚则趁岩碎龙行动不便,在它周围施放了小结界术。想要逃离这块凶险之地的岩碎龙颤颤巍巍地站起,却发现有看不见的墙把它牢牢困住,便发了疯一般用头撞着结界。它的头颅慢慢鲜血淋漓,眼中也充满了绝望。它的双腿慢慢像棉花一样软了下来,抽搐了一阵便瘫倒在了这片曾经给予了它食物与快乐的田地里。

    夜还没有结束,狩猎却完成了。然而四人全都沉默不语,默默地在田间地头收拾着之前放的陷阱,毫无挣得赏金的喜悦。收拾停当后他们又一次来到了岩碎龙的身边。之前还活蹦乱跳的小家伙以他们最不想面对的样子倒在了这里。“到底它是魔物,还是魔物是我们呢?”芙莱莉想到这里,掉下了眼泪。她本以为魔物全是魔王派来的没有感情的卧底和杀人怪兽,然而这只岩碎龙让她知道它们也是有情感的生命。它那么渴望着自由快乐的生活,如此简单的愿望却被赏金猎人一手断送了。本来这个大陆应该是生物们赖以生存的祥和乐园,然而刀光剑影和鲜血淋漓的却在这里屡见不鲜,而自己并无力改变这一切。芙莱莉刚想到这里,思维就被一阵抽泣声打断了。向周围望去,只见娜蒂亚和杰罗德眼含泪水,而珊莎正在小声抽泣,原来他们心中的想法何尝不是和芙莱莉一样。他们小声商量了一下,便拖起岩碎龙走进了森林。

    一行人在森林中找了一块能望到田地方,割下了岩碎龙的脚趾作为猎杀岩碎龙的物证。随后他们找出杰罗德包里的铁锨,轮流挖着林地里松软的土壤。森林中的生灵们头一次目睹了赏金猎人埋葬魔物的罕见一幕。

    鱼肚白已从东方显现,微弱的阳光减轻了森林里的黑暗。岩碎龙的遗体也静静地躺在了土包中。“安息吧。”芙莱莉在土包上放上了自己从草丛中采到的一朵白色野花后匆匆追上了渐渐走远的其他人。

    然而残酷的现实不仅没有放过那只无辜的岩碎龙,更没有放过这一行人。猎杀开始之前他们就早已被不怀好意的目光盯上,而且这目光的主人似乎不会轻易地放过他们。

    离族长议会开始处理聚居区内政务的时间还早,一行人还可以顺着森林的方向找路回下榻的远离居民区的便宜旅馆睡个回笼觉再精神抖擞的去领赏金。然而不同于以往的有说有笑,他们罕见的沉默不语、脚步沉重,就像即使睡了回笼觉也会被可怕的噩梦纠缠一样。大家还沉浸在纠结与无奈之中,在这种状态下没有一个人想起自己正处于疏于防备的状态。突然一阵土石掉下的烟灰腾起,走在前面的珊莎和娜蒂亚一脚踩空掉入了陷阱。走在娜蒂亚身后的芙莱莉惊呼着上前想要查看情况时又踩到了埋在砂石里的绳套滑了一跤后头朝下吊起在树上。杰罗德一看情况不妙上前施救时又被吊起芙莱莉的绳索触发的另一处机关带动而飞来的木桩砸中了。这一下可砸得不轻,被正面砸中的杰罗德仰面朝天摔倒在地上,昏了过去。

    掉进陷阱的娜蒂亚和珊莎听到陷阱上的声音,心里像被无数的吸血兽啃噬抓挠。然而事先放在陷阱下的一团网困住了她们,令她们动弹不得。好在娜蒂亚的腰间还有一把小刀,只要找好角度就能试着在不伤害二人的情况下转动身体,或许能把割破一部分网挣脱束缚。然而令娜蒂亚始料不及的是,头顶的洞口此时站了长着翅膀的鸟头怪人。他的鸟嘴歪了一下,似乎在冷笑。随后他将目光转向了吊在树上的芙莱莉“施咒术让维吉尔失忆的是你?”看着面前的一颗没什么光泽的白毛鸟头、锐利的黄眼睛和锋利尖嘴,还有那一副略显老态的身形,芙莱莉觉得面前的人并不好惹。然而经历了先前的一切,又有人提到了仗着显赫家世欺负人为乐的维吉尔,芙莱莉的火“噌”地窜上来了,还没等那鸟人用拉着一点长声的口调说完,她“啐”地一声一口口水吐在了那在微弱的阳光下反着光的鸟嘴上。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了芙莱莉的脸上,震得她脑中仿佛有数只蜜蜂在振翅飞行,嗡嗡声此起彼伏,芙莱莉顿时失去了继续反抗的能力。正在鹰兽人厌恶地擦掉喙上的口水时,陷阱下传来了愤怒的声音“让那混蛋失忆的是我,有种你冲我来!”鹰兽人才又关注起了在陷阱下怒不可遏得似乎只要能从网中挣脱出来就会跳出来徒手撕掉他并把他拔了毛做成狱椒烤全鹰的娜蒂亚。

    “我好不容易被维吉尔的老爹支持着当上了族长议会的一员,你们就在我地头上闹事儿。那个咒术现在根本没人知道破解的方法,好在人家现在也不求破解,只要你们的尸体。省了我不少事了。”鹰兽人得意道。此时躺在地上的杰罗德已经慢慢恢复了意识,但他为了等待反抗的时机在假装还处于昏迷状态之中。听到了鹰兽人族长的话,他的心更是一沉被赏金猎人视作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的净土的兽人聚居区虽然外表上还是民风淳朴,但内中早已被来自外界的浊流搅得浑浊不堪。可能会危害百姓的势力和渴望权利不择手段的人臭味相投,一片和谐的清潭下实则暗流涌动。一个位高权重的族长编造赏金猎人为何消失的原因肯定是信手拈来,更何况娜蒂亚和珊莎跌入的陷阱很可能是用来活埋她们的。受伤的自己一个人寻找一个转机来反击鹰兽人族长的话,成功的概率也很是渺茫…杰罗德控制住自己不再去想,但他还是害怕未知的命运终会让紧闭着的眼前的那片黑暗会成为他和娜蒂亚、芙莱莉还有珊莎的归宿。

    无辜者已逝,恶人不仅未得到应有的惩罚,还会继续逍遥法外;在命运的激流中试图生存的人被卷入历史的长河尸骨无存。自己生存的世界的可笑秩序如同巨石一般压在杰罗德胸前,令他喘不过气。“我的朋友们还在那里,再冷静下来抗争一次吧,大不了就是最后一次。”杰罗德这样想着,开始调动着身上除眼睛外的所有的感官来感受着鹰兽人的动向。

    这时一声翅膀拍打的声音扰乱了他的听觉。而此时鹰兽人的尖叫却直冲他的鼓膜,显然这翅膀拍打的声音并不是来自先前还趾高气扬的鹰兽人。杰罗德赶紧一睁眼一骨碌坐起来,眼前的景象令他难以相信一头似曾相识的黑龙此时正用爪子紧紧地抓着鹰兽人,用锋利的牙齿撕扯着他的羽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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