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时节,天色晚得相当早,风昊隐了灵力波动,施施然向城北走去,路上还特意避开了拍卖行那条街。
自然,风昊没当即留下尝一尝荷须的手艺,虽然李文李静许了他搞风搞雨,且此世民风也相当开放。
但是,风昊不晓得荷须是否婚配,万一已嫁作人妻...
留了几样灵材在店中,风昊便出发去所谓的“道观”看看。
一来风昊用不上什么灵材,二来,风昊确实对那些荆棘营的女子,不愿卖身求生,而凭自身硬气存身于世的选择略有钦佩。
而且风昊略微感到了荷须身上的灵力波动,虽然不太强,好歹也有个入门期吧,想必一路走来并不容易,便也动了恻隐之心。
长街上,一片人头攒动,灯红酒绿,比白天更热闹几分的街市,着实让风昊见识到了百姓的生命力,或者说无奈。
一缺了腿的男子,费力地跳在路边,兜售着怀中不多的干果,而他身后,则是一慈眉善目,等待收供钱的和尚。
类似之事,比比皆是,甚至百姓们习以为常,也不以为意。
风昊想着凉广郡守赵虎眼下的处境,不由冷笑几声。
赵虎来此上任多久,风昊不知道,但这些秃驴,可是耕耘了十多年。
之前听之任之,任由天阴寺和大威尊者之名深入人心,如今一朝想与之保持距离,就算他赵虎有心,底下的人,怕是也无力。
说不定,官府中也有秃驴的线人呢?这也是风昊不愿意同赵虎合作的根本原因。人太蠢,没法带。
所为天作孽,有可怜。自作孽,呵呵。
路渐尽,楼宇渐少,人迹更是罕至。就连常绿的松柏,也由南向北,渐枯渐死。
风昊远远地看着那道观,占地面积不算大,只中间一笋型建筑,周围尽皆破败房屋,俨然坍塌以久。
门口拉起来的铁网大门,倒是显得很新,除了五个和尚守在那外,并看不到什么其他防范措施。
显然天阴寺对自己在凉广的地位很有信心,根本不怕有人不听“法令”而偷偷溜进去。
风昊径自来到铁网前,在五个和尚凶神恶煞的怒喝和喝骂声中,拔刀。
接连几次的事情下来,他和天阴寺,俨然没有斡旋余地,那又何必拖泥带水。
至于这五个和尚,风昊不在乎他们是否无辜,在此种环境下,能独善其身的人,真的会有么?
破浪刀轻松破开了铁网,风昊拎着刀,缓步走入道观。
在远处时,风昊便感觉到道观中徘徊的阴气极重,怨气更重。这让坤卦觉醒后的风昊,很是感兴趣。
一踏入道观,风昊顿觉周身灵力不稳,似乎被某种气机所牵引一般,狂乱,愤怒,甚至有些癫狂。
然而正在风昊疑惑之时,整个道观内的阴气仿佛因他的进入而被激活一般。
只见密密麻麻的鬼面由阴气中浮现,凝聚,成型,随后目泛幽绿,于风昊前后猛地扑向他,颇有几分战场厮杀之态势。
风昊手捏符箓,刀光四射,八只符鬼挺着纸片肚子,分八方将风昊守在正中。
然而,那些鬼面形成的虚影却无视了凝神戒备的风昊。反而...
反而风昊身前一波,仗剑长啸,“目露坚毅”,他身后那波,则个个鬼叫连连,身负八爪,还有些“光头闪烁”的意思。
两波鬼面虚影猛地撞在一处,无声,无血。但风昊却能从他们的目光和动作中,感受到他们对彼此的痛恨,以及除之而后快的决心。
心灵福至,风昊捏了个法决,耳旁一划,周围顿时喊声震天,兵刃齐鸣。
显然身负八爪的光头们人多势众,战斗力又强,更有几个结出18铜人大阵,将另一侧青衫仗剑的道士们一片片扫平。
画面再转,观外尸首成片,鲜血成河,而道观内,一老道面色碧绿,正盘坐调息。
老道对面,则有一略显纤细的身影,带着群和尚昂首而立。
老道不知何时受的伤,此时整张脸都绿油油的,更有些进气儿多,出气儿少的感觉,身旁仅余一个小道士,侧里护在老道旁边。
为首的八爪光头得意笑了一声,风昊反而愣了一下,听声音,竟是个女的?尼姑?
“老头儿,还挣扎什么?守着块上好的肥田却什么也不做,岂不是暴殄天物?既然尔等无意,不如...让咱们来接手。”
老道冷笑一声,只微微抬眼看了眼尼姑,“妖孽!两年前的事,还没给你教训?!”
“此间百姓本性淳朴,更存善念,怎地到你嘴里,反而成了肥田!?”
尼姑展了下鹅黄色的袍子,勒出一圆润身段儿,娇笑道:“鄂崇禹善治民生,更好藏富于民,天下皆知。”
尼姑又眨了眨眼,一脸理所当然,“正因如此,才便宜了贫尼,不是么?刚好,以他们身家性命,为我大威尊者...镀,金,身。”
老道啐了一口,本就碧绿的脸色更加铁青不屑说道:“呸!痴心妄想。”
尼姑捂嘴笑了阵,还向老道抛了个媚眼儿,胜利者在炫耀一般说道:“痴心妄想?29号,来给道长说说,你是如何皈依我佛的啊。”
尼姑背后,走出一面相老实的和尚,单掌竖在身前,“阿弥陀佛,道长,贫僧这厢有礼了。”
老道双目尽赤,呼吸粗重,恶狠狠地盯着所谓29号,嘴唇蠕动半天,终究没说出半个字。
“贫僧之前随道长学道,多事不明。为何贫僧家人替旁人经商耕地,端茶送水,却往往得不到应有之工钱?”
“道长说,此乃人之本性,利之本性。贫僧十分不解。”
29号突然咧开嘴,一双眼瞪得老大,状若癫狂,“直到贫僧掌握了几家布庄,一家酒楼,这才顿悟。”
“这便是福报。是他们的福报!他们存在的意义,便是为我等奉献至死,只有他们鞠躬尽瘁,我等才能...荣华富贵。”
“毕竟,他们此世就是来受苦的,毕竟此乃他们上辈子作的孽。此世越苦,来世才能越幸福。”
“道长,大威尊者教了我你教不了的,我转投天阴寺门下,想必天尊也不会计较吧?”
那尼姑看着老道碧绿中泛着铁青的面色,不由猖狂大笑起来,“听听,听听!你连徒弟都教不好,还妄想教训我?”
尼姑一脚踢开29号,上前一步,狞笑道:“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为给爹娘治病而借贷?结果如何?”
尼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结果啊,他们亲手掐死爹娘,就为了免去那小小债务。”
“你又知不知道,有多少人为娶妻而借贷?结果如何?”
老道暗咬钢牙,死死地盯住尼姑,那尼姑对其视而不见,幽幽说道:“结果啊,他们只能坐视其妻被光天化日,默默流泪。”
“大威尊者会渡化他们,指点他们,让他们明悟,我佛不渡穷逼。那么,为什么不成为大威尊者的代言人呢?哈哈哈哈。”
尼姑双眼猛地一红,背后八爪招展,两两合十,“正因为他们遭受过苦难,调换立场时,下手才能更狠。”
老道仰头长叹,嗤笑道:“你便是如此壮大天阴寺的?一文钱,百分利,好好好,难道你不知,向朝廷借贷,只要一成利?”
尼姑看了眼身后的和尚们,随后光头们集体爆出一阵狂笑,“朝廷?老头儿,百分利中,我拿出一成,便足以让官府对我们视而不见。”
“拿出两成,便能绝了朝廷假息法之策。”
“若是拿出三成,嘿嘿嘿。”尼姑阴声说道:“那些个父母官,便会帮着我等放贷。假息法?他们又拿不到一文钱,何必呢。”
尼姑嘿嘿笑了几声,“你难道不知道,那些个父母官正与贫尼商量,要入股天阴寺,圈地建房么?”
“妖女!如此做法,绝不会长久!”
尼姑瞪大眼睛,狂笑几声,“长久?老头儿,虽然咱们大威尊者的账,一代还不了,可以三代还,三代还不了,可以代代还。”
“但是啊,贫尼什么时候说要长久了呢?!”
老道猛地一愣,骇然看向尼姑,顿时明白这妖女是要竭泽而渔啊,“你!你你你!百姓一无所有,尔等岂有好果子吃!”
尼姑冷哼一声,“一无所有?怎么会呢。”
尼姑将袍袖一拢,无所谓地说道:“他们还有,信仰。”
老道愣了半晌,猛地吐出口鲜血,哇呀呀怒喝一声,硬撑着将手中拂尘猛地插入地中,拂尘万须变化,竟一一化为利剑,凭空而起。
“妖孽!我今日便是神魂俱灭,也要拉你去见你家大威尊者!”
一直护在老道身边的小道士,眼睛一亮,面上闪过几丝挣扎,但终于还是趁老道灵力外放,毫无防备之机,一剑刺出。
老道不可思议地看向小道士,头顶万般利剑化为拂尘之须飘落在地,最终却也只能化为一声叹息,摇了摇头,“妖女,你...不得好....”
整幅阴气画卷,戛然而止。
风昊站在原地,胸口仿佛被压了块大石头,憋闷至极,周身灵力吞吐不定,与那阴气交错纠缠,往复“推搡”。
末了,风昊背后一扇全紫幽门猛然现形,鲸吞海水一般将所有阴气尽皆“吸”入其中,半点不留。
风昊面色惨白,心境略有不稳,血海翻腾了好一阵,才再度归于平静。
半晌后,那扇幽门也终于在血海之上缓缓下沉,不见踪影。
一次性超度如此多的阴气怨魂,更兼那老道怨气尤其之重,委实消耗了风昊不少灵力,而原本,风昊不该如此冲动行事。
但阴气画卷中,天阴寺和尚们所为所言,实在是让风昊怒不可遏,怒气蓬勃之下,差点心境不稳,走火入魔。好在,有惊无险。
漫天阴气尽皆消散,已入夜的天空无星无月。
风昊眉头一紧,迈步走入道观中央一堂形建筑中。只见一土黄小锤,被数道金光纠缠镇压,“气若游丝”。
风昊试了几次,想要将那金光所出之佛像踹倒,奈何根本做不到。
未曾想,时值此刻,一张黄色符纸突然由风昊锦袍屁股处钻了出来,只见符纸青光一闪,竟化为一柄虚幻利刃,将那数道金光斩断。
风昊愣了一瞬,那符纸不是之前涿县老道,太二送给他的?而且,明明已经被风昊丢了,怎么竟然又冒了出来?
又在这时候帮他解决了个小问题?风昊笑着摇头,“这便是所为机缘?因果?”
风昊拾起小锤,转身离了道观,站在道观门口,望向南边的灯红酒绿,光头攒动,冷笑一声。
“虽说本已无斡旋余地,如今...老子要让你们,寺灭人绝。”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