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罗丰山,曾远在陈塘关都看得到。
此刻一朝山崩,又岂会无波无澜?
而且首当其冲的,便是三福河沿途的居民百姓。
原本为了应对春汛,在河中加固工事的工匠们,见河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干涸,甚至还有逆流之象,纷纷直起背膀,面西而望。
地裂之声宛若扑面巨浪,在他们迷茫,惊恐的眼神中,盖地而来。
三福河发源之地,数千米海拔的罗丰山,传说中有鬼神庇护,凡人不可近的罗丰山,就在他们面前,一寸一寸陷落消失。
在他们眼中,就好像一白头竹笋,被人用刀一点点削没了脑袋,坚决,缓慢,让人绝望。
有那么些年长的,纷纷带头面向罗丰,跪地不起,口中更是念叨着不知和门何派,何教何宗的所谓法咒。
漫天神佛,哪个显灵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能保他们这些普通人,不被山神之怒牵连。
该说这些百姓苦,还是幸运。
山崩,但地不摇。
常年生活于修者阴影中的百姓们,哪里还不知道,那绝不是天灾,反而是人祸。
苦,河水干涸,春耕如何?
幸,若是天灾,他们又何来祈求神明保佑的时间?
如今,只得将希望寄托于所谓修者大能,尚存些许人性,不至于牵连太广,将他们卷入其中。
但惊慌哀嚎,绝望哭泣,总是免不了的。
一时间,三福河沿途,也当真是哀鸿遍野,哭嚎震天。
而此时的陈塘关,李府中,则是另一番景象。
李靖一身便装,怒发冲天,手中宝塔几乎砸开面前女子面门。
一手指着那女子,胡须颤抖不止,连连摇头,“好哇,你做的好事啊!”
那女子挺着个硕大的肚子,匍匐在地,颤颤不敢言语,只是无声抽泣。
李靖转头去找,找不见他一对钢鞭,当下怒气更盛,一脚踹在女子心口,似仍不解气,还待再补一脚。
却是被两个青年男子一左一右,给拽了开去。
李靖双臂一震,瞬间震开两个儿子,指着女子骂道:“娜儿生母早丧,我见你待她若亲生,还当你菩萨心肠,如今可好...”
说着,李靖更七窍生烟,“如今可好,你竟怂恿她去鬼门送死。还骗我说随你回娘家探亲!我...我...!”
李靖举起宝塔,怒喝一声,“我今天便收了你这坏事的东西!”
殷夫人惊恐之下,止了抽泣,倒也豁出去了,抬眼看向李靖,阴声说道:“李大将军,咱也别唱那红脸戏。”
“我给你生了两个儿子,如今第三胎三年未降,你又是怎么待我母子的?天天围着那小蹄子转,就快把她吃了。”
说罢,殷夫人冷笑一声,“我不待李娜好些,那还了得?你李大将军天天念叨,她长得像梦三娘,你当我不知道你什么心思?”
李靖猛地一愣,生怕接下来的话被听到,对着两个儿子怒喝一声,“滚,给我滚!”
殷夫人见儿子犹豫几分,便示意他们离开,自己无事。
金吒和木吒倒也听话,虽不情不愿,还是牛头离开,顺手带上了门。
殷夫人抹了把额头上的血迹,笑道:“你也知道要脸?不晓得旁人知道,你对亲生女儿有些非分之想,会如何看你,托塔,李天王?”
李靖叹了口气,沉声说道:“你知道个屁!”
说罢,再叹一次,“千算万算,没想到,竟被你妒意坏了事。”
殷夫人微微皱眉,不解抬眼,冷笑发问,“李天王,想了什么缘由?准备搪塞我这无耻善妒之人?”
李靖将宝塔丢在一旁,颓然坐下,看着消失无踪的罗丰山,苦笑道:“梦三娘,是我杀的。”
七字,仅仅七字,恍若旱地惊雷,惊得殷夫人半晌没回过神。
李靖似乎也不想再瞒,怒意盎然的脸,竟逐渐恢复如常。
“我气你将李娜送去找死吗?我气的是,你送的时机不对!”
也不管殷夫人如何反应,李靖手扶案几,说道:“梦三娘乃是罗丰山被封印之魂鬼,当年因缘际会之下,我二人...”
说罢,李靖冷哼一声,“我听说她鬼门,有张绝世宝图,得者可成仙封神,便诓她将图带到了陈塘关。”
“嘿,这鬼女人也当真鬼精,竟将那宝图一分为二,图带来了,但又没带来,藏在一无人知晓的地方。需要‘钥匙’才能寻到。”
李靖低眼去看殷夫人,叹了口气,将懵逼状态中的她扶起。
“后来事情败露,我二人反目成仇。我便杀了她,以宝塔摄其一魂,以佛怒真火淬炼之,剩下来的,便是...李娜。”
殷夫人挺着肚子,目瞪口呆,随即皱眉问道:“所以,你是打算...”
李靖冷哼一声,“她一魂在我塔中,已然被佛火洗练,与她其他阴魂断然不同,只要等她再成长一番,我以秘法让她想起宝图所在...”
殷夫人皱眉问道:“可是,你不说需要‘钥匙’?”
李靖瞥了眼殷夫人,颇显无奈,“我也是杀了她之后才知道,她本死不了。而那钥匙,便是其魂。”
殷夫人嘴唇颤颤,半晌无言,最终叹道:“老爷如此做,又图个什么呢。”
李靖眼中冷光一闪而逝,恨声说道:“图什么?纣王欲登神榜,我就不想了?助他登榜,如何能与自己成神相提并论。”
说罢,李靖近乎癫狂,怒喝道:“你以为这些年来,你的荣华富贵是怎么来的?还不是老子我给人做狗换来的?”
“不是为了你,为了那俩蠢材儿子,为了你肚子里的孩子,我至于如此殚精竭虑,手捧仙器,还得给人做狗?!”
殷夫人目瞪口呆,时惊时喜,反而喜比惊,也比痛要多。
“可...你和梦三娘,不是先于你我...”
李靖恶狠狠啐了一口,指着殷夫人鼻子骂道:“是先于你我二人成婚,可你我相识多久?啊?你不知我心思?!”
殷夫人眨了眨眼,心中盘算一阵,早就将什么李娜抛到脑后,挺着肚子挨到李靖身旁。
虽说脸上血迹未干,疼痛未消,可心里...却转悲为喜,甜的很。
“那...现在怎么办?”
李靖虽叹了口气,望天不语,许久之后才说道:“当年我和她相遇时,她也不过灵涌境的实力,不知秦洪海...能否续护得住她。”
“若能,自然最好。若不能...虽传说鬼门百多年,几乎不现人间,不曾祸害一方。但我也只能,为民除害了。”
正说着,李靖心头剧颤,也不顾殷夫人跌倒哀嚎,一脚踹开了房门,望向逐渐崩裂的罗丰山,面色极其难看。
殷夫人碎步跟出,看着远处雪山头渐渐低矮崩碎,继而消失不见,心中已然古井无波,转头看向李靖。
她一妇道人家,又不曾修道,今日连逢大变,当真是麻木了。
李靖犹豫片刻,左脚猛地踏地,虽无地动山摇,却有一阵无形波纹荡了开来。
几乎瞬间,便有四人顶盔掼甲,手持法宝,现身李靖面前。
四人面色皆非常人,或红或白,或蓝或黑,乍一看,倒是与西方教所谓护门天王有些相似。
四人现身过后,低头拱手,齐声说道:“将军,何事唤我等。”
李靖偏头看向西北,罗丰山所在之地,义正严词,沉声说道:“准备一下,随我去为民除害。”
“喏!”
罗丰山
龙吉长袖舞空,脚踏祥云,一把血伞遮天蔽日。
“娘娘,此间之事,外人不知,你可全力施为。”
梦娥皇轻轻点头,丝毫不疑有他。
龙吉公主乃是一方仙首,昊天上帝的女儿,因缘际会之下,于世间行走。
传说昊天上帝本意是让其历练本心,再返天庭。
未曾想,她却凭一把血伞屠戮众生,自绝仙路。
一个鬼道中人,一个杀性滔天,自然臭味相投。
此时梦娥皇见龙吉公主祭出血伞,当下不再有疑。
这血伞她可是见过几次,可遮蔽天地阴阳二气,笼生灵魂魄,乃龙吉至宝,绝不会被旁人所得。
龙吉看似一个简单举动,似乎并无助力,实则不然。
这梦娥皇,本是天地间冤魂所聚而成,所惧之事,不是那些道法通天的大能,反而是天地之间,纯粹自然的浩然之气。
龙吉这一伞遮天,恰好遮断了浩然之气对梦娥皇的威压,使其可以全力施为。
梦娥皇手中瓷碗轻轻一闪,笑道:“疯神阁下,似乎并非巅峰,不知可还认得我这忘忧水潭?”
风昊微微皱眉,虽然感觉到自己被爷爷留下的法阵加强不少,但并没像之前赢鱼巢穴中一般,被爷爷留下的一缕神识牵着走。
反而意识十分清醒,只是眼前,不断闪过无数他不曾见过的画面。
那是一站在山巅,阴气悚然的殿堂之前,俯视其下众多仙帝,天君,魔王,灵司的无上之尊。
偏偏风昊能看到的,只是一上绣血龙,黑色皇袍的背影。
此时听梦娥皇所言,加上之前对自己的仇视,风昊自然明白,这梦娥皇,是将自己当成了爷爷了?
但奇怪的是,自从梦娥皇出现后,风昊明显感觉到,被爷爷法阵加持的灵力,竟然在逐渐流失消散!
这让风昊困惑的同时,也不得不万分小心。对面,可是堪比天象真仙的存在。
风昊脚踏飞星剑,以飞云剑承着遨游,将其甩在身后,见脚下罗丰山化为一幽深巨洞,不由轻笑一声,抬眼看向梦娥皇。
“忘忧水潭?若是能忘,你又如何会与我张牙舞爪?”
梦娥皇冷笑一声,“疯神老狗,倒是依旧伶牙俐齿。怎地,借尸还魂,除了你的那一副好牙口,竟是别的都没还成?”
风昊心中一紧,借尸还魂?
自己前世确实死了,死得透彻无比,可爷爷自小把自己照顾大,教自己各种有用没用的东西,那一切都还历历在目。
借尸还魂?爷爷借自己的尸重生于此?怎么可能!
但...
风昊微微皱眉,支撑他重伤不死,凝结心境的卦心,以身为炉,滋养着的凝血魔刀。
这都是爷爷安排的。
难道....
梦娥皇心中一喜,趁着风昊的一丝迷茫,手中湛蓝瓷碗高举过头,其中潭水混着幽魂哀嚎,见风成河,直接涌向风昊所在之处。
“既过奈何,无可奈何,任你神魔,将奈我何!”
雷鸣之下,一长河匹练般横穿蓝天。
河中万鬼似早已忘却过去,仅记一刻骨铭心之痛。
那痛,来自梦娥皇心中,被所倾心之人背叛的痛楚,也来自被所谓鬼皇,镇压千年的挣扎。
万鬼顺河而至,无边鬼气聚而化蛇,誓要将风昊吃干抹净,以解心头之恨。
自那一丝迷茫过后,一直不曾动的风昊,动了。
那一丝迷茫,如同海市蜃楼般,存在,又不存在。封印加持不断流逝,风昊必须竭尽全力,速战速决。
想到此处,风昊魔刀横于身前,冷笑道:“借尸还魂?短短四字妄图动我道心?”
风昊左手法决连变,背后一淡紫幽门一闪而逝,魔刀上一双鬼眼艳红无比,深深看了眼梦娥皇口中李娜的脸。
“借她身还魂,是因为你怕,所以觉得,我也怕?”
忘川水,拔地而起。
与梦娥皇当空而下的匹练魂河迎头相撞,历经千百载不得轮回的孤魂野鬼,其凶性又怎弱于忘忧失愁,只余心痛的厉鬼?
整个罗丰山所化深渊,竟也泄不掉升腾而起的忘川河水。
一湛蓝魂河,一昏黄忘川,两水相遇,本应相融,却撞出一片阴气震天,地裂天崩。
梦娥皇冷笑一声,“冥府万千,你疯神号称鬼皇,独霸一方。旁人不惹你,你还真当自己是九幽十八界,万鬼之皇了?”
说罢,梦娥皇双手捏住瓷碗边缘,猛地向两侧撕开。
罗丰深渊,如同那被撕开的瓷碗一般,瞬间破碎。
无边鬼气再起大地,梦娥皇凝立半空,猖狂大笑,“若你当真能统万千冥府,如何会将我封印于此?”
“还不是怕我率万鬼肆虐,横行无忌!”
罗丰山被撕裂的深渊,仿佛阻隔某方冥界的大门被扯开一般,内里丧尸毒龙,鬼怪异兽,挣扎着破开阻隔,急不可耐地想要降临世间。
以饱口腹之欲。
“小子,这疯神衣钵,你是继承不了了。”
说罢,梦娥皇得意大笑,“本想着,以那些所谓邪道中人为垫,绕过封印,潇洒世间。”
“没想到啊没想到,你自己送上门来。只要你死了...这封印,嘿嘿...”
风昊冷哼一声,瞥了眼脚下破开避障,侵入世间的某方冥府大军,再抬眼去看梦娥皇,看她猖狂大笑,看她口中李娜的脸,痛苦挣扎。
纵然灵力在快速流逝,风昊也想踩碎她的脸。
“老东西,敢在我眼前如此猖狂的轮回之人,你还是第一个。”
说罢,风昊指尖灵光一闪,西门豹投身忘川,本相持不下的两川江水,竟在万鬼怒号之中,对撞着窜上天际。
风昊手中魔刀炽火升腾,凌空虚砍,随即轻轻上挑。
脚下罗丰深渊,凭空起一片纯白火焰。
那火,遇气即燃,触鬼则炸。
一时间,刚刚奔涌而出的怪异鬼兵,竟被火海给燎出片空白真空。
风昊抬刀指向梦娥皇,眼中挑衅之意,再明了不过。
“任你何方冥府,哪方厉鬼。我这火焚地狱,却是来者不拒。”
罗丰山,方圆百里,被一片血光笼罩其中。
内里百姓无比被阴气对撞生生挤成了冤魂,外头不论修者还是百姓,能见到的,只有一片血雾。
血光中,两条冥河对撞争锋。
大地上,无数厉鬼幽魂,试图挣扎出那让鬼惊惧万分的纯白炽火。
梦娥皇微微抬眼,不由冷笑几声。
“从哪找得这垃圾河伯,不过,如今各大冥府皆有自己官职人选,你这所谓鬼皇...嘿,只能捡些没人要的,充充门面。”
话音既落,梦娥皇手中瓷碗倒扣,朝向地上活物一般的纯白炽火,“火焚地狱?我便收了你这所谓真火。”
忘忧水潭中,再起一湛蓝匹练,其型如手,当空而下,将覆盖罗丰深渊的炽火,整片握在其中,转头就要没入水潭瓷碗中。
风昊抬眼瞥了眼半空中撑伞不语的龙吉公主,微微一笑,这龙吉公主的灵力波动,很古怪,似乎...似曾相识。
想罢,风昊当下魔刀高举,初时便已蓄力许久的紫霄神雷,似得了雷神号令,冲破云天束缚,漫天而下。
神雷连破当空两条冥河,无数神龙现身一般,头尾相连,无边无际。
连带着整个天,都跟着神雷下压了几分。
紫雷吞吐,其势裂天,梦娥皇虽早有准备,此时也不禁心惊不止。
暗恨中,梦娥皇将背后罩袍撤下,当空一抖,随后旋手一丢。
那罩袍化为遮天幕布,横里拦住当空紫雷,罩袍内更是一阵轰然巨响,似乎有两军正面交锋。
风昊轻“哦?”一声,顿时对这梦娥皇高看几分。
别的暂且不说,这忘忧水潭,那遮雷的罩袍,都是好东西啊。
梦娥皇得意大笑,单手一指风昊,刚想说话,奈何天空中,一声裂地龙吟,几乎将梦娥皇从半空中震了下去。
紫霄神雷如龙汇聚,扯开那遮雷破布,携漫天狂雷,轰然落下。
梦娥皇大惊失色,风昊仰天大笑。
此等鬼物,最惧浩然之气,而雷法乃浩然之最。
何况风昊震卦之雷,乃先天紫霄神雷,雷中之最刚最猛的一支。
再加上风昊所用,乃五雷正法,纯纯的居中正道。
东三南二北一西四,而中央五焉。
所谓九五之尊,乃九宫当中居中为五,是为至尊。
五雷之正,无出其右。
此时风昊以蓄势已久的雷法突下杀手,又岂是天性被雷法完克的梦娥皇,仅凭一法宝就能完全化解的?
梦娥皇被雷龙缠身,周身阴气时涨时消,然而片刻之后,梦娥皇口中李娜的脸,痛苦哀嚎一声,竟张嘴将周身紫雷尽数吞入腹中...
风昊猛地瞪眼,那李娜额头,竟爆出一阵金黄佛光,而风昊快速流逝的灵力,似乎也与其有关系!
紫雷尽散,梦娥皇长舒一口气,一身皇袍略显焦糊,但整个人却显得并无大碍。
风昊皱眉不止,以忘川和离火牵制对方手中法宝,风昊一直在寻找的,就是以雷法将梦娥皇击杀的机会。
如今....这鬼气玩意,竟能由紫霄神雷中活下来?!
梦娥皇轻笑一声,随即化为连串癫狂大笑,其中得意,简直溢于言表。
“没想到吧?嘿嘿,看你死到临头,也不妨告诉你。”
说着,梦娥皇大嘴如盆,由衷掏出个只剩脑袋的李娜,随后又吞了回去,笑道:“听说,李靖那狗东西,相当热衷于自身实力...”
梦娥皇随手一摆,周身阴气如龙卷肆虐,竟将天空中为其遮伞的龙吉给隔了开去。
“嘿,朕偶闻世间有一宝图,内里东西,可让得之者高登神榜。朕便花费大力气,将之寻到了手。”
风昊微微一愣,这说的,难道是邓家宝图?
梦娥皇娇笑不止,随后说道:“你以为,这鬼母寿宴,是如何开始的?还不就是朕离不开罗丰山,只得以此等办法,寻那所谓宝图。”
梦娥皇哈哈大笑,指挥着没了火焚地狱阻碍的万鬼,涌出深渊,直奔风昊。
“所谓功夫不负有心人,还真有人,将那宝图带来给朕。”
梦娥皇想了想,不屑撇嘴,“说也可笑,那人竟觉得,他自己凑不齐宝图,不如拿来我这,换点实际东西,你说说...这人啊~~~”
风昊一把推开遨游,脚下狂风如刀,瞬间搅碎搭鬼梯爬上半空的鬼物,同时眉头微皱。
梦娥皇冷笑几声,“小子,你凭疯神老鬼的结界,能与朕斗上几回合,已然是了不得的成就了,还有什么不满呢?”
“是不是感觉,这封印,变弱了?是不是感觉,被加持的灵力,快消失殆尽了?”
说罢,梦娥皇大笑起来,“你以为我处心积虑,寻那宝图,又勾搭李靖,是图什么?图他的人么?”
梦娥皇单手抚心,狞笑道:“狗贼忘恩负义,狼子野心,就像他只图我手中宝图一般,我...自然也只图他手中宝塔!”
正如梦娥皇所说,从梦娥皇出现开始,风昊就感觉到,爷爷结界的加持效果就一直在减弱。
此时那李娜的脸将紫霄神雷破除后,感觉更是明显。宝塔?难道李娜和李靖的宝塔有关系?
纵然早就知道,此世并非封神演义,可乍一听,这李靖还没成神,便有了所谓宝塔,风昊一时间还是觉得有些怪异。
风昊冷哼一声,“图他宝塔?我看你也不过是借尸还魂,苟延残喘罢了。”
梦娥皇只当风昊无力应付眼前情况而心有不甘,对其讽刺毫不在意。
一边以忘忧潭水压制炽火,一边凭口中李娜,牵制紫雷,一时间倒占了些上风。
只是她心中的得意,让其止不住滔滔不绝。
“这七宝玲珑黄金如意宝塔,乃是西方家释家至宝,嘿嘿,任你疯神如何神通广大,位登鬼皇,可你到底是,鬼皇啊。”
梦娥皇哈哈大笑,雍容抬手,指向口中李娜,“那该死的李靖,千方百计想得宝图,我便不遂他愿,果然吧,他把我杀了...”
“还以宝塔扣了我一魂!殊不知,我要的便是如此。”
“你看看,这经过宝塔佛火淬炼的一魂,是不是...连你鬼皇的封印,也能逐渐破了去?”
说罢,梦娥皇再度大笑,也难怪她如此得意。
经年累月,一步接一步,如今不但靠着这宝塔淬过的一魂,撕碎了疯神鬼皇的封印,更连那紫霄神雷,五雷正法都奈何不了她。
如何不得意?
而此时,风昊也明白了,何为“图他宝塔”,原来是舍一魂,甘受佛怒之苦,这梦娥皇,也是个狠角色。
风昊看着大放厥词,洋洋得意的梦娥皇,感受着近乎消失的灵力加持,心知此时的他,不论灵力还是境界,都处于挖完全的劣势。
那他能做的,便不多了。
凝血魔刀炽焰升腾,风昊微微踏前一步。
外力毕竟是外力,就算那力来自爷爷,依然改不了其外力性质。
既然加持消散,风昊能做的,唯搏命耳。
同时,事到如今,风昊也逐渐感觉那所谓邓家宝图,似乎并不是某地方小门派的自我安慰,更像是牵扯了一系列破事的线索。
但此时并不易深究就是。
再次抬眼看向龙吉,风昊微微皱眉,与其说搏命,不如说赌命更直接,只希望他风昊,没猜错。
风昊从来不信什么释家无敌的说法。
紫霄神雷被破,风昊虽有惊讶,倒也不至于绝望。
释家?嘿,风昊一直不太喜欢释家,更不喜欢封神演义中,所谓的西方教。
决心既定,风昊抛开杂念,至纯灵力猝然迸发。引得天地变色,鬼母皱眉。
“老子倒要看看,你得宝塔洗练,又能闹出什么花来。”
风昊说罢,凝血魔刀当空悬起,双手法决连变,淡紫幽门由实化虚。
幽门以罗丰深渊为座,门扉大开,尾生持笔捧书,面带愠色。
想他自受封幽门执笔以来,何时向今次这般,派不上半点用场?
那些个冥河之鬼也好,罗丰深渊爬出的丧尸毒龙也罢,尽被风昊这一方幽门所拒。
此时乍一现身,更是怒火升腾,判官笔连点数下,手中古籍一番,无字古籍上,猛地浮出一个斗大的“杀”字。
幽门之中,无数阴魂奔涌而出,径直奔向罗丰深渊中爬出的,人不人,鬼不鬼的玩意。
梦娥皇冷笑一声,单手高抬,由空中对撞中的冥河中轻轻一撕,冥河似被其撕漏了几分,当空落下无数狰狞厉鬼。
“兵对兵,将对将,河对河?嘿嘿,你这鬼皇,要对朕?还早呢!”
厉鬼当空凝聚,瞬间化为一顶天巨牛,那牛由头至尾,尽是厉鬼所成,刚一落地,仰天怒号,直奔风昊撞去。
风昊倒也觉得新奇,道法大成之下,通常更擅搏杀,这梦娥皇可好,至今还不见其手上功法,邪法倒是门道不少。
“区区杂种,也配。”
风昊话音刚落,幽门上刻着的两道纤细身影,猛地挣脱束缚。
一黑面相极凶,手中鬼头刀哀嚎连连,背后锁魂枷随其狂奔,一顶高帽,书上四个大字,乃是天下太平。
另外一白,笑容满面,手中一杆哭丧棒,虽苦着连,却是笑声震天,同样一顶高帽,上书四个大字,一见生财。
风昊单手一直,顺手握住凝血魔刀,冷笑一声,“你想以鬼使祸乱人间?便让你见见,何为黑白无常。”
黑白无常无声得令,脚下无影,快若雷霆,径直迎向那顶天鬼牛。
风昊也不说话,手握魔刀,境界劣势之下,心中突然灵光一闪,随即魔刀凌空虚斩,竟直斩出一片雷火裂隙。
风昊一脚踏入,转瞬间魔刀引雷夹火,连带风昊一起,由梦娥皇背后现身。
梦娥皇这一惊,可谓非同小可。
她虽非修道之人,但常年与其打交道,如何不知一些常识?
金丹境准仙,可拥有自身威能领域,威力如何,规则如何,尽要看其功法大道。
天象真仙,那便是真正可称为仙人的存在,其大道已成,参天地之理,掌自身之道。
然而比较普遍的特点,便是可破开空间枷锁,随心遨游于天地之间。
这风昊,本身境界并不如何高,不过结丹境而已,属于她梦娥皇一巴掌,能拍死一整山的那种。
但偏偏借助当年疯神留下的封印,竟能与她斗个旗鼓相当。
而且之前斩杀红妆时,那一路八八六十四式八卦刀,刀随心至,着实让人心惊。
本以为,这人再强,受制于境界,也就到此为止了。
可几番斗法下来,颇有平分秋色之感。如今更是...
他竟凭结丹之境,以及强行拔高的灵力加持,摸到了真仙大道?
那把不详之刀,之前疯神可不曾用过,本以为并不如之前的仙器斩星刀,如今看来,反倒是她梦娥皇天真了。
贴着她脖颈滑开的凝血魔刀,虽未能伤她半分,却着实让梦娥皇惊骇欲死。
这种惊骇,甚至来源于被宝塔淬炼过的,李娜之魂。
好在,疯神封印被破,他灵力加持几乎消散,否则...今日结果还真不好说。
纵然如此,这一刀之惊,仍让梦娥皇大怒不止。
梦娥皇一掌拍开风昊,身形如鬼魅,瞬息拉开百丈,本雍容至极的姿态也一变再变,指着风昊,恨声问道。
“好狗贼,你这什么刀!怎如此之邪!”
风昊撕开雷火裂隙,整个人持刀现身,闻言只是笑了笑,低头去看手中刀。
果然,就算那斩星刀再怎么仙器,也不如自己本命魔刀用着顺手。
之前偶尔领悟到的,破开空间的一刀,以凝血魔刀使出来,竟丝滑无比。
风昊舔了下嘴角,狞笑道:“斩神诛仙,皆凭此魔刀。”
左手法决不动,风昊双目染血,长发倒竖。
“离.血海燎原。”
魔刀如火,横斩之下,脚下火焚地狱如海水飞涨,拔地而起。
梦娥皇大惊失色,周身阴气汹涌崩开,勉强震出一片真空后直窜云霄。
风昊整个人,似狂岚过地,紧随梦娥皇升空而去。
“震.雷狱天牢。”
刚窜至半空的梦娥皇,再遭当头一击,之前并未建功的紫霄神雷,再度奔袭而至。
然而这一次,纵然有李娜痛苦哀嚎,以身吞雷,其天威煌煌,仍劈得梦娥皇,皇袍碎裂,长发披散。
本应趁机追击的风昊突然心头一痛,暗呼不妙。
就算卦心可源源不断补充灵力,但与梦娥皇交手,消耗实在过于巨大,任卦心如何努力,也有点跟不上。
风昊心中暗恨,面上却逐渐得意起来,脚下飞剑如梯,搭着风昊直奔梦娥皇。
梦娥皇猝经两大杀招,心中尚且惊惧不止,此时再看风昊提刀杀来,不由皱眉,这是在扮猪吃虎?
难道他不止结丹境?否则怎会失了灵力加持,依然如此生猛?
他明明可斩断空间,肆意接近,为何此时偏偏以飞剑为梯?
梦娥皇咬牙切齿,心中大骂不止,这是在把她当蠢猪啊,示敌以弱?
她梦娥皇又不是不长记性,如何会这么快忘了刚才那一刀?
再想到之前那所谓八卦刀,也是在灵力越来越弱的情况下,以其诡异巧劲将红妆牵扯的天旋地转,进退两难。
梦娥皇心中再起几分小心。
只是接连硬接风昊八刀后,梦娥皇不由冷笑起来。
这风昊,看来只是在虚张声势。
想来也是,失了疯神封印加持,他一小小结丹,能蹦出什么水花。
梦娥皇一掌拍出,鬼气森然,堪比天象真仙的实力,又岂是浪得虚名。
风昊脚下一个踉跄,倒飞出十丈。
梦娥皇心中大喜,笑道:“小子,疯神封印没了,你一边要阻拦朕万鬼入世,一边还要与朕交手,当真是...”
梦娥皇哈哈大笑,又指了指天上与冥河纠缠不休的忘川,“小子,你真当自己是疯神再世了?”
梦娥皇这一掌,朴实无华,却让风昊避无可避。
失了爷爷结界加持,他如今面对一个天象真仙,当真是力不从心。
但是...
风昊啐了一口,丝毫不惧,凝血魔刀随手一甩,刀上雷火皆消,瞬间成了一把普普通通,刀身暗红的长刀。
踏飞剑直奔梦娥皇,风昊渐渐闭上双眼,手中魔刀再度起势。
一趟八卦刀牵动二人气机,竟抛却灵力,只以刀意织出一张漩涡刀网。
梦娥皇冷笑一声,手如钢铁,迎接风昊刀招而浑然不惧。
“小子,将自己陷入此等死地,值得么?”
梦娥皇几乎不用去细看,便知这刀意决绝之处尽在于,二者必有一亡,才会消散。
一边是天象真仙,一边是结丹巅峰...
就是问头猪,也没猪会觉得结丹能把天象如何。
偏偏,风昊就敢如此决绝。
似乎是存了猫戏老鼠的心思,梦娥皇竟没一举破开风昊刀招,反而顺着他八卦刀的招式,迎来送往,有来有回。
过不多久,六十式已过,风昊刀法举重若轻,时柔时刚,让她梦娥皇颇有所得,连带着看向风昊的目光,都有些许的欣赏。
但这,反而加深了她心中杀意。
此子如此年轻,便有此等实力,若再给他几年,那还了得?
何况,他还是疯神传人!
那该死老狗,将她封印在此近千年,就为了不让她祸乱人间,这仇,可谓不共戴天!
一如之前对战红妆之时,第六十三招,风昊刀刃在后,刀柄前递。
那梦娥皇也是十分自信,疯神结界消散,她甚至能感受到天地因她即将出世,而瑟瑟发抖。
小小结丹的八卦刀,她如何会怕?
一如红妆所选,梦娥皇旋身摆臂,绕后猛袭,而风昊的第六十四刀,也恰好出现在梦娥皇脖颈之前。
梦娥皇单手竖于脖前,右手曲指成爪,直接抓向风昊天灵。
“倒要看看是我身首异处,还是你魂飞魄散!”
梦娥皇鬼爪之下,鬼哭神嚎,而她面上,也不由地浮起一抹畅快笑容。
但!
风昊猛地睁眼,凝血魔刀突化一条血龙,将梦娥皇连掌带头,瞬间吞入其中。
梦娥皇反应极快,抓向风昊天灵的手,眼看失了目标,随即由爪化掌,猛地拍向风昊胸前。
这一掌,直将风昊拍的吐血三升。
但风昊却丝毫不退,甚至脚下飞云剑被梦娥皇一掌震碎,他仍悬空不坠。
凝血魔刀,血龙一口之下,梦娥皇整个头颅被血龙轰了个粉碎。
但她身体竟依旧飘然半空,丝毫不受影响。
原本雍容的脸,被那张李娜痛苦扭曲的脸所取代,脖颈依然碧血淋淋。
失了手掌的左臂,竟再生一手,配合右臂两面夹击,猛地拍向风昊。
风昊左臂突现一面刑天巨盾,战吼震天,硬抗一掌。
而凝血魔刀以四两拨千斤之巧,将梦娥皇另一掌也兜了开去。
梦娥皇一击不中,飞身后退,本就一副痛苦面相的面庞,更是凝重万分。
“临战升境?”
风昊微微眯眼,笑了笑,“区区灵涌,在你眼中与结丹又有什么区别?”
梦娥皇冷哼一声,指向风昊,“得了便宜卖乖!能伤到朕,你小子足以傲视神州归元之下了。”
风昊哈哈大笑,左手掐个从未使过的法决,笑道:“老子我从来如此,何必以伤到你为准?”
说罢,凝血魔刀血龙盘空,于风昊背后仰天怒吼,本已渐消的紫雷炽火,竟再度笼罩天地。
风昊浮空而立,感受着乾卦觉醒所带来的些许变化,一时兴奋不已。
坤定地势,乾通九天。
风昊随手一甩,数道灵光直奔罗丰深渊,更有三道炫白光华,直通天际,紧接着,十二声钟鸣回荡在所有生物耳中。
梦娥皇初时不觉如何,但那几道白光落定之后,彼此交相呼应,灵力相连,竟...竟然立地成阵!
梦娥皇突然哀嚎一声,发疯似地扑向风昊,口中鬼言鬼语,几乎无人能懂。
万鬼似乎应了梦娥皇号召,同时仰天怒喝,看那样子,倒是悲戚万分,抓狂不止。
风昊坤卦通幽,将梦娥皇言语,听了个一清二楚。
那正是,“疯神老鬼!朕与你,不死不休!”
而之所以让前一刻还淡定从容,纵然有伤在身也不慌乱的梦娥皇如此失态的...
正是风昊乾卦威能之一,八卦封幽大阵。
不同于之前随手布下,以隔绝外人窥探的结界。
这八卦封幽大阵,正是以天地之气,辅以阵法方位,配合压阵之物而成的,正儿八经的封阵。
说它内里是个小世界,也不算太过。
而仓促之下,风昊又何来压阵之物?只得以从红妆那里,刚抢来的鸣丧钟为压阵之物,把这八卦封幽大阵给立了起来。
先不管能困得住梦娥皇多久,至少先缓了她为祸人间的进度。
这处心积虑,残暴嗜血的老鬼,出了世总不可能想的是造福天下,搞翻什么拟虫功法的幕后黑手吧?
对于其冥府一霸来说,天下越乱,她所辖范围内鬼兵才会越强。
而且显然,所谓幕后黑手,也并不太需要鬼灵。否则,又岂会在神榜之上,不设鬼灵之位。
魔刀化龙,则也是乾卦之威。
乾为天,定理化秩,更象征刚强,强健,而其中佼佼者,乃龙也。
眼见着梦娥皇发疯一般,瞬息便至,风昊左耳微动,血龙出海,直奔鬼母。
血龙出动的同时,风昊身子微微右偏,斩星刀出现在手,作势欲与鬼母再拼个你死我活。
鬼吼龙吟,刀光雷影,整个天,仿佛被双方轰碎一般,颤抖不止。
只是...
雷光渐歇,炽火消散。
一如与血龙缠斗的梦娥皇一般,风昊低眼看向胸前,由背后窜出的一把碧蓝长剑。
长剑水波柔亮,内里波涛汹涌。
风昊想要转头去看,却只听得一声轻叹。
遨游观战许久,颇有所得,此时见风昊临战升境,力战鬼母,更凭一手阵法惹得鬼母心神大乱,顿时雀跃不已。
但...
龙吉公主由背后那穿胸一剑,瞬间让遨游心如死灰,如堕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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