健仆恨恨地瞪着那位欢天喜地地跑远的三哥,仿佛在瞪着不共戴天的仇人似的。他悄悄的问龙岩峰:“少爷,要不要追上去套他麻袋然后给他一顿黑棍,再把钱抢回来?”
龙岩峰诧异:“为什么要把人家套麻袋打黑棍?”
健仆说:“那番邦猢狲竟敢赚少爷你的钱,欠揍!”
龙岩峰说:“虽然人家是番邦猢狲,做生意也确实是黑了点,但咱们得公平买卖,童叟无欺!买了人家的东西又追上去把钱抢回来?谁教你们的?这也太没品了!”
健仆:“……这不是少爷你一贯的作风么?”
龙岩峰:“……”
靠,大意了,忘记了原身是个大祸害,什么混账的事情都做过,一个不留神把自己给骂了。
他恶狠狠地说:“以后不准再这样干了!本少爷改邪归正了!”
健仆哦了一声,态度不是一般的敷衍。显然,对于龙岩峰要改邪归正这种事情,他是连标点符号都不信的。这位爷都不知道说了多少次要改邪归正了,可没次都……怎么形容呢?人家是光打雷不下雨,他干脆连雷都不打,放过狠话然后转身就忘得一干二净了。
龙岩峰伸手抚摸着那两匹马瓦里马,喜爱之情溢于言表。身为一个土生土长的内蒙汉子,对马自然有着特殊的感情,因为在很多时候,马在内蒙古大草原上依然是非常重要的交通工具,他们农场接近外蒙古,农场有自己的民兵部队,这些民兵在种田之余也会承担边境巡逻任务,而在巡逻的时候,就是骑马去的。龙岩峰就是民兵中的一员,骑术还十分了得,一旦上了马,整个人仿佛黏在马背上了一样,不管马匹怎么颠簸他都纹线不动,挥刀砍杀、举枪射击,都是一气呵成,不少农场的老民兵都说他生错了时代,要是生在解放战争年代,肯定能成为一名出色的骑兵。
擅长骑马的人自然爱马,尤其爱好马。他家里就养着两匹阿巴嘎黑马,高大健壮,骨干精肩,一溜小跑跑上二十里地不带歇的,他有空的时候经常骑着它们拿着弓箭到大草原上躲野兔和草原田鼠,玩得可开心了。可惜现在他被丢到了明朝,那两匹精心饲养的黑马是见不着了,不过有两匹马瓦里马陪伴,倒也不算孤独。这两匹马的状态虽然糟糕,但在他眼里根本就不算事,牵回去好好的洗一洗,涮一涮,切上精料喂上一段时间,就能重新变得精神抖擞了。他对一名仆人说:“你,把这两匹马给我牵回家去,好生伺候着!”
那名仆人被他支使惯了,想都没想便欣然领命,而且走得格外的快,那轻快的脚步证明此时此刻他的心情是多么的愉快……嗯,跟以往帮这个混蛋把强抢过来的财物甚至民女送回家相比,牵两匹花钱买回来的马回去,当真是份好差事,至少不用担心被雷劈。
这时,那位被印度哥们拿来作对照组,无情地嘲笑了一通他的马的壮汉牵着那匹不争气的矮脚马走了过来,瓮声瓮气的问龙岩峰:“这位公子,还买马吗?”
龙岩峰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番他那匹马……
哦,典型的乌珠穆沁马,肩高不到一米三,遍体黄毛,间或有些黑毛掺杂其中,肋条根根外露,显得赢瘦。而这壮汉身高一米七几,膀大腰圆,活脱脱一座黑铁塔,这匹可怜的黄膘马载着他的时候肯定非常辛苦,搞不好就是生生累瘦的。
壮汉见他不停地打量着自己的座骑,貌似还挺在行的样子,急忙给自己的马做广告:“这位少爷,你看这马,正宗的蒙古黄膘马!别看它肋条外露,其实一点也不瘦,能一口气跑上二三十里地呢!你买它不会吃亏的!”
龙岩峰说:“这马太矮小了,骑着丢人。”
壮汉急急的说:“这马矮归矮,却是真正见过战阵的!”
龙岩峰一怔:“见过战阵?”
壮汉说:“我兄长就是骑着这匹马去跟鞑靼人作战的。”
龙岩峰问:“你兄长是谁?”
壮汉说:“我兄长姓杜,名桐。”
龙岩峰惊讶:“杜桐?”这位在明末可是有点名气的,是苏州昆山人,可他身上却没有半点江南人的文弱,相反,猛得出奇。杜家原是卫所出身,后来被迁到延安卫,那里是大明九边防线中比较薄弱的环节,蒙古人经常入寇,驻扎在这里的明军几乎每个月都要跟蒙古人干仗,力大无穷、武艺精湛的杜桐很快便出人头地了,到万历初年的时候,已经升至清水营守备,后来又得到梁梦龙的赏识,迁延绥卫当上了游击将军,然后一路干到延绥副总兵,前程大好,现在这货都快当到总兵了。
在延绥将门里,杜家是有一席之地的。第一代的杜桐官拜署都督佥事,充总兵官;他的弟弟杜松更猛,与胡骑大小百余战,胜多败少,同样官拜总兵,被蒙古人敬畏地称为“杜太师”。第二代也就是杜桐的儿子,杜松的侄子杜文焕,同样勇武过人,曾有过痛击鞑靼,一战斩首一百五十级,生俘十七人的战绩。这个数字看着似乎并不起眼,但在军功衰微的明朝中后期却是相当的了不起,杜文焕也因此声誉雀起,被誉为延绥将星。
杜桐是他哥的话,那么这个黑子……
龙岩峰问:“敢问阁下贵姓?”
壮汉说:“免贵姓杜,名松。”
龙岩峰恍然:“原来是杜兄啊,久仰久仰!”
杜松瞅着他,有些困惑:“这位少爷,你认识我?”
龙岩峰干笑:“不认识。”
杜松:“……”
不认识,你久仰个屁啊!
龙岩峰说:“不过,令兄杜将军却是威名远扬,整个京城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杜松嘿嘿一笑:“其实……他也没那么出名啦!”一脸深情的看着龙岩峰,“公子,买马不?”
龙岩峰确实挺喜欢马,也有钱,但他并不打算当这个冤大头。在他看来,是男人就应该骑高头大马,肩高低于145的马他都不带考虑的。很明显,杜松这匹马就在他不考虑的范围之内,一看杜松有央求他买马的意思,他果断换话题:“这马是你兄长骑过的,你为什么要把它卖掉?”
杜松脸一红,咕哝:“我这不是没有钱了么?”
龙岩峰没听清楚:“你在嘀咕什么?我没听见!”
杜松苦着脸说:“去年我奉兄长之命进京来办事,走了很多关系,钱没少花,可事情始终是办不好……后来才知道原来此时朝中乱作一团,那些大人物都只顾着争权夺利,根本就没空理睬我!没办法,我只好回去,可是前些天因为管一桩闲事,吃了官司,钱都赔光了,连饭都吃不起,无计可施,只好把马卖掉换路费了……”
龙岩峰咋舌:“你这也太倒霉了吧?”
杜松深有同感:“可不是嘛,当真是流年不利!”
龙岩峰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没事,会好起来的!对了,你进京要办什么事?告诉我,没准我能帮上一点忙呢。”他打定主意了,说什么也不买这匹矮脚马,找个借口就走人。
杜桐说:“实不相瞒,我这次进京是想找机会调离延绥。”
所谓的延绥,就是今天的延安、榆林。在明代,这两个地方有点扰民————穷得当当响,吵得人睡不着觉了。在这里当兵,那真不是一般的苦,大仗捞不着,但小仗就没停过,死伤十分惨重。如果仅仅是死伤也就算了,当兵不就是拿命去搏前程的活计么?死了或者残了就算是搏输了,没啥好怨的。问题是在延绥,边军欠薪是家常便饭,最夸张的时候能连续欠薪十几个月……这头跟鞑靼人打得死去活来,那头连军饷都不发,至于伤残抚恤,那更是不可能的事情,当兵的死了也白死,这种日子谁受得了?
杜松今年十八岁,已经到了要当兵的年龄了。杜桐自己就是从延绥这个穷得当当响的地方一刀一枪拼杀出来的,知道想在这里出人头地有多难,所以便想把杜桐的军籍迁到条件相对要好一点的地方去。只是春天来了,沉寂了一个冬季的鞑靼人又活跃起来了,边塞烽烟不断,杜桐实在是腾不出时间来,只好给了杜松几封书信,一大笔钱,让他自己到京城来活动,看能不能把事情给办了。
结果嘛……
不出所料的,杜松把事情给搞砸了。
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后,龙岩峰动起了歪念头:杜松可是明末有名的猛将,力大无穷,武艺高强,最重要的是这家伙是个直肠子,跟他打交道不用担心会被他在背后捅刀子!这样的人……貌似收过来当打手也挺不错的!
他正想着应该怎么开口把这个憨憨拐过来为己所用,结果裴多多那货便凑了过来,一脸不满的叫:“龙兄,你怎么一声不响扔下我就走了?我差点就找不着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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