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龙岩峰便住在海淀皇庄。
海淀皇庄的管庄太监姓刘名元,是个四十岁头的太监,长得肥头大耳,小小的眼睛透着狡黠的光芒,一看就是那种很喜欢占别人便宜的货色。这家伙是龙树的手下,对龙岩峰也不陌生,见这个混世魔王来了,慌忙拿出好酒好菜招呼,生怕怠慢了,惹怒了这个愣头青,给自己惹来天大的麻烦。
吃饭的时候他还亲自给龙岩峰敬酒,热情地说:“贤侄啊,你到了海淀这边就跟到了家一样,千万不要客想,想要什么只管开口,只要刘叔我有的,一定给你弄过来!”
龙岩峰摆摆手,说:“刘叔的款待已经很周到了,我哪敢再提什么过份的要求呢?”
刘元笑:“贤侄这话可就见外了!”
龙岩峰也笑,跟他碰了一杯。他想了想,说:“刘叔,跟你打听个事。”
刘元说:“贤侄请讲。”
龙岩峰说:“我听说海淀这一带有泥炭,刘叔知道它在哪里吗?”
刘元说:“贤侄你哪里打听来的消息?咱家在这里干了十几年,就从来没有听说过哪里有泥炭!”
龙岩峰眉头直皱:“是这样子吗?莫非我的消息不准确?”
刘元说:“自然不准确啦!泥炭可是好东西,能当柴烧呢,要是海淀这边有泥炭,那些穷鬼早就去挖回来做燃料了!”
龙岩峰哦了一声,没再说话。
他的消息其实并没有错,北京确实有不少泥炭,不过规模都不算大,开采价值并不高。当然,开采价值并不高那是相对于工业开采而言的,如果只是想弄一点作为有机肥啥的,在海淀一带挖泥炭还是蛮划算的,因为这一带的泥炭埋藏浅,水位低,开采很容易。
是的,泥炭可以作为有机肥使用。它是植物腐烂后在多水缺氧的环境下慢慢形成的,是煤化程度最低的煤。在很多地方,它被当成燃料来使用,这显然并不划算,因为它的煤化程度实在太低了,热值很低,烧起来浓烟滚滚的,能把人熏得死去活来。它最正确的打开方式还是作为有机肥料来使用,因为它本质上还是腐殖质,富含养份,对于植物来说是天然的肥料,而且肥力还相当强劲,在没有化肥的年代,它就显得尤为珍贵了。
龙岩峰的最大理想便是当个农场主,现在这个理想基本实现了,可是守着一望无际的瘦田,他觉得这个农场主还不如不当。一个农场主最自豪的是什么?还不是看到庄稼茁壮成长,收获的谷物堆积成山?就现在这情况来看,如果他不想办法增加土地的肥力,这一幕基本上是不大可能看得到的。
于是,他把主意打到了泥炭上。这是天然的肥料,没理由不用嘛。
可惜,刘元这个死太监并不知道海淀的泥炭在哪里,看样子他只能自己去找喽!
第二天一大早龙岩峰便爬了起来,找到刘元,提出要到山上走走。刘元对此很吃惊:“贤侄,现在很冷啊,山上不停的刮风,你上山去干嘛?”
龙岩峰神秘兮兮的说:“找宝贝!”
刘元眼睛一亮:“宝贝?山上有宝贝?”
龙岩峰说:“有啊。”
刘元兴奋地问:“什么宝贝?”
龙岩峰说:“我暂时不能告诉你,反正是好东西,只要找到了它,一辈子都吃喝不愁了。”
刘元说:“这样啊……不知道贤侄想带多少帮手上山?”
龙岩峰说:“用不着多少人,有个带路就可以了啊。”
刘元大摇其头:“不行不行,万万不行,山上有老虎,有狼,有野猪,这些畜生现在都饿疯了,见人就扑,危险得很咧,撞上了不死也得掉层皮!想要上山,必须得再找几个帮手才行。”
龙岩峰愕然:“上个山,至于这样大费周章吗?”
刘元说:“如果是夏季倒不至于,但现在是冬季,那些野兽都饿疯了,看到一点活物都猛扑过来,不多带几个人上山的话会被啃到连骨头都不剩的。”
龙岩峰这才反应过来:这是明朝,野狼满山走,野猪多如狗的明朝,老虎甚至时不时跑到皇城郊外溜哒几圈,撒几泡虎尿圈地盘,哪里像现代,老虎都快杀得只剩下周老虎这类生命力比小强还坚韧一万倍的亚种了。如果他敢像在现代那样什么武器都不带,背个行李包就上山露营,估计明天早上就只剩下一堆骨头了。虽说被人当成太监,而且太监这个身份还将继续陪伴自己,不知道何时才能摆脱,这确实很不爽,但还没有憋屈到要主动送肉上山去喂老虎的地步,所以他赶紧说:“这么危险?那得多叫点人手,还要带上家伙才行。”
刘元说:“贤侄稍等,我这就去叫人!”说着就出去了。
杜松咕哝:“上个山而已,弄得跟出征鞑靼部落似的,至于么?”
龙岩峰说:“人家在这里生活了十几年,肯定比咱们更了解这一带的情况,听他的,不会有错。”
杜松说:“我看他就是个胆小鬼!”
过了一会儿,胆小鬼刘元回来了,带回来四个年轻人,兴冲冲的对龙岩峰说:“贤侄,我帮你找到人手了,都是镇上的身手最好的小伙子!”
龙岩峰一看那几个年轻人,好家伙,都是二十七八左右的年纪,身材并不高大精瘦精瘦的,皮肤被太阳晒得黝黑,嘴唇干裂,指关节粗大,乍看之下就像再普通不过的农民。可是一看这几位仁兄的装备,他给吓了一大跳,在一秒钟之内就将他们是农民这个愚蠢透顶的判断给推翻了:
四个年轻人的装备各不相同,有两个拿着一支三米长的长矛,后背上还有三支一米长的标枪。他们手臂修长,极具爆发力,显然是投掷标枪的好手。另外两个人拿着一副复合弓,弓臂又粗又厚,弓身长达四尺,二十支箭用撒袋装着背在背上,腰间佩着一把长达三尺的腰刀。龙岩峰虽然没有跟正规军打过交道,但也一眼就能认出他们所用的武器装备都是正规军的。这几个年轻人虽然沉默寡言,八棍子都打不出个屁来但是那目光却透着一种对生命的蔑视,这种目光着实让龙岩峰不寒而栗————这几个货要不是边军出身,他就把他们的腰刀长矛通通吞下去!他指着这个青年问刘元:“你找他们给我做帮手?”
刘元理所当然的点头:“对呀,他们是苏家坨这一带身手最好的年轻人嘛,不找他们找谁?”
龙岩峰压低声音问:“他们是边军出身吧?”
刘元有点惊讶的看了龙岩峰一眼:“贤侄跟边军打过交道?”
龙岩峰说:“那倒没有,但是这点眼力还是有的。就他们那气质,除了边军还能有谁啊?”
刘元苦笑着说:“贤侄果然目光锐利,这样都瞒不过你……没错,他们确实是边军出身,因为受不了边军的苦,所以逃回来了,跑到苏家坨一带安下家来,平时打打短工,如果有需要就替人看家护院,挣点钱买米养家糊口。现在他们都揭不开锅了,还请贤侄发发慈悲,赏他们口饭吃。”
龙岩峰有点吃惊:“你的意思是,他们是逃兵?”
刘元一脸理所当然:“说是逃兵也可以,反正这年头九边地区确实没法呆了,做逃兵的也越来越多,继续在九边地区呆下去的才是傻子呢。”
那几个青年突然打破沉默了,手握长矛的那个带着一丝哀求对龙岩峰说:“请公公赏口饭吃吧,不需要太多,给几斤米就可以了,我们一家几口感激不尽!”
龙岩峰本能的想拒绝,他不喜欢跟这种满身杀气的人打交道。但是迎着这几位青年那哀求的目光,他又狠不下心来,无奈的说:“好吧,等从山上下来,我会给你们一点报酬的。”
四位青年齐声说:“谢公公!”然后又对刘老七说:“谢公公!”
刘元摆摆手说:“大家乡里乡亲,互相帮助是应该的,谢什么?”
一个用弓箭的青年有点迫不及待了:“公公,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刘元说:“你们稍等一下,我进去准备准备,然后我们上山。”说着走了进去,找他的家伙去了。
过了一阵子,这位打着绑腿,戴了一顶斗笠,披着一件颇为骚包的黑色披风,配着一把长刀大步流星的走了出来,还真有点大侠的气概了。龙岩峰第一眼就落在他那把长刀上,惊呼:“我的乖乖,好长的刀!”
确实很长,那刀的长度达到了一米四,光是刀柄就长达一尺,刀身又窄又长,微微带一点弧度,看上去很优雅。然而,这把刀即使是藏在刀鞘中,那森森杀气也是遮掩不住的,很显然,这是一把在沙场上饮血无数的战刀,不是收藏家装逼的玩意。龙岩峰吃惊不已:“老刘,你也是边军出身?”
刘元笑:“那倒不是,只是年轻的时候跟着陈公公到边关去督过军,砍过几名鞑子,后来年纪大了,就砍不动了,只好呆在这皇庄里当个庄头啦!”拍了拍刀鞘,颇为感慨:“好多年没有握过刀了,这刀怕是都锈死在刀鞘里了。”说着握紧刀柄用力一拔,只听到一阵令人牙酸的摩擦声,一泓森冷的寒光从刀鞘中缓缓滑出,那把长得夸张的刀的真容暴露在龙岩峰面前。
那刀身雪亮雪亮,透着骇人的寒气,哪里有半点锈?明明就是精心保养的好不好!
龙岩峰嘴角直抽搐……
看样子,这小小的海淀皇庄还真是藏龙卧虎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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